桂香满溢

　　陆老爷是吓得胡言乱语着，估摸着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具体说了那句话，不过令我惊讶的是，陆老爷竟然知道李洌的真实身份？陆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给李洌磕着头，却是毫不惊讶，看来老太太也是早知个中原委的，怪不得从百味楼里出来，老太太一直十分客气加三分谨慎。只是她猜到了李洌的身份，却还不敢断定。

　　老太太拄着拐杖也要给李洌行大礼，李洌道：“老太太不必多礼，陆老爷也起身吧。陆老爷，我知晓那不过是经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此番重提不过是想借此打消陆老爷的疑虑罢了，还请陆老爷不要见怪。”

　　“岂敢岂敢．．．．．．小人当年年轻气盛，口不择言，即便皇上如今要责罚，那也是小人罪有应得。”陆老爷仍跪着道。

　　“你这么大团肉，没夹着肚子吧？都说了让你起来，怎的一直跪着，该不是起不了吧？”我瞅着跪在地上越发像肉团子的陆老爷，终是没有忍住心底的话。

　　陆老爷满脸通红，双手按在地上，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反倒是陆老太太的动作显得更为利索，她先是扶起自己儿子，继而向李洌俯首道：“皇上纡尊降贵莅临陆府，陆家上下感激涕零。时隔多年，皇上小时候的模样老身也还记得，那时皇上约莫五六岁的光景，长得像是个女孩儿，甚是白嫩可爱，如今皇上长得这般俊朗，也是袭了湘妃娘娘的面容啊。”

　　老太太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李洌这张脸长得招桃花，乍一眼看去，这五官长得比女人还精致。从前我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是很高的。后来跟李洌走在大街上，回头率更加高了，只是仔细看去，不论男女，他们在看的却不再是我了。这是让我极其伤感又伤怀的一件事情，现在我算是找到原因了，女人看李洌，很正常，帅哥嘛！至于男人看李洌，我估摸着他们有可能把他看做是女扮男装的了。

　　不过李洌本人似乎并不太喜欢被比成女人，只见他脸色顿了顿，继而起身道：“承蒙老太太惦记，我们母子二人当年多亏了老太太的收容，才得以保命，当初李洌年幼，许多事情记不清晰，但这份恩情，李洌断不敢忘。”

　　老太太对着李洌笑笑道：“皇上这是折煞老身了，想当初，老身还以为是一对被人讨债才沦落到此的普通母子，却不想这是陆家祖宗庇佑，迎来了真龙天子。”

　　李洌道：“老夫人不要再这般叫我了，这不是在宫里头，老夫人还是像从前那样唤我就好。时过境迁，想不到陆府大院里的花园还是同二十年前相差无几，只是如今多了些名花，少了些野竹。”

　　老夫人讪讪道：“从前你随母姓，我也就唤你声小石，如今是万万唤不得了。一别廿载，老身从未有敢奢望再见龙颜，但我却牢牢记得您那时的全名，以致后来听说出了个作画的名家也叫石洌风，初时老身还以为只是巧合罢了，不想盈盈带回的那把扇子上画的竟是陆府二十年前的院子，署的名字是石洌风，老身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把扇子上画的就是陆家花园，我给陆小姐之前曾匆匆地打开看过一眼，怪不得刚才走在园子里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

　　此番李洌同陆老太太叙旧叙得甚是欢快，俨然成了忘年之交。都说人年纪大了话就多，陆老太太话家常我可以理解，让我意外的是，平日里生人勿近的一块臭硬石头竟然也可以同人遥忆当年。

　　两人家长里短了不少时光，我时而蹲坐在椅子上喝喝茶，时而抬头打着哈欠，陆老爷毕恭毕敬地挺着厚实的身子站着，也不知累是不累。时而陆老爷的余光瞄到正在将铁观音当白开水漱口灌肚的我，我也用余光瞄到了陆老爷十分震惊嫌弃的眼神，由这个眼神，我意识到陆家小姐必然做不出这么举止不甚端正的事情来，继而我又意识到诚然我从小也是被当做一个千金小姐养的，应该说，我本就是个千金小姐，绝计不比陆家小姐的档次低，可为什么我的举手投足间就没有寻常千金小姐该有的千娇百媚，仪态万方呢？陆老爷的这个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与陆小姐确确实实不在同一个档次上。思来量去，最终我将这个原因归结到我爹身上，都说儿肖母女肖父，我必定是遗传了我父亲的豪气万丈，不拘小节！可我又想到思晴，她同我是一个爹爹生的，怎的她就比我温婉许多？

　　这实在是个头疼的问题，在我致力于钻研这个问题的时候，陆小姐两手的纤纤细指端着一把白色折扇，莲花妙步地走了进来，黄白色长裙刚刚好席地而过，抬头望见李洌时双瞳剪水，艳若桃李，怎一个婀娜多姿。

　　陆老爷瞧着自家闺女满意地点点头，道：“盈盈，你可知公子的画本是举世难求，你却如此轻易便得到了一幅，还因缘巧合得带公子来了陆府，你同公子实是有缘呐！”

　　我含在口里的茶毫无前兆地喷了出来，又一次好巧不巧地喷到了陆小姐的长裙上，我擦了擦嘴角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一次该不是宫里娘娘才有的穿的绸缎吧？”

　　陆小姐面色不大好看，却有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倾向，我急急忙忙打住道：“你爹爹说你同我家公子有缘，诚然当天先遇上小姐的是我，弄脏小姐衣裳的也是我，拿扇子赔给小姐的也还是我，依我看来，小姐其实是同我最有缘分。”

　　陆小姐端着扇子面露赧色，进退维谷，陆老爷看我的眼神若是化作一把剑，真真可以将我刺透，无奈打狗还得看主人，陆老爷即便有气也无处撒了。

　　陆老太太年迈心思却不慢，当即央着李洌在扇上题个诗词，李洌提笔小思了一会儿，当即写下：“渺渺楚天阔，秋水去无穷。”

　　十个字苍劲有力，意寓．．．．．．今天天气真好，秋高气爽！这字是好字，词是好词，陆老爷看了心里欢喜，这可是御笔钦赐，一字千金呐！不过陆老爷欢喜的笑里似乎又透着点点失意，我猜，若是李洌写个“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陆老爷必定是笑得只剩欢喜了。

　　李洌题词完毕，将狼毫笔往砚台上一搁，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道：“不知陆老爷和陆老太太可有见过此物？”

　　我认得那个长命锁，那正是冯远的那把长命锁，那把惹了应承仁对他严刑拷打的长命锁。

　　陆老太太盯着长命锁挤着眉头却也没挤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陆老爷拍了下脑门道：“这不是当年圣女做湘妃笛时抵做工钱的长命锁吗？怎的又回了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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