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我猛得抬头，却仍是快不过他的两只手，他将我按在他胸膛，捧着我的脸道：“听闻你昨夜三更还在寻我？是为夫不在，娘子睡不安了么？”

　　我脸红辣辣的，直将脸往杯子里缩，“谁寻你了，我只是，只是出去夜观星象！”

　　李洌闷闷一笑，“赏月，若是我没记错，昨夜是阴天，莫说星象，就连月亮怕也是见不得的。对了，店小二向我报账，说是昨夜有人寻我，不意中撞破了客栈人头高的古董花瓶，踢翻了楼梯旁的一盆石竹一盆蔷薇一盆铃兰，是么？”

　　我的头缩得更用力了，“我知道那只花瓶价钱大，你若是没带够银子，我去问问子叶．．．．．．”

　　还未说完，我被李洌抱着翻了个身，“你说的，妻债夫还，你去问木子叶做什么？”

　　我伸手弯住李洌脖子，道：“你肯给我还了？石头你最好了！”说完仰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脸颊。

　　“就这样？”李洌道。

　　“怎样．．．．．．”我问道。

　　“这样才行．．．．．．”

　　李洌整张脸盖在了我脸上，在我身上的一双手越来越不老实，我本就只穿了一件睡时的里衣，被轻而易举拿下．．．．．．生命之意在于运动，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的运动，额，是多样化的。

　　百味楼的早点在沧县是出了名的好吃，李洌点了一屉武汉灌汤包，两碗桂林米粉，三个浙江鸡子饼筒，四粒福州鱼丸，我一面细细回味着个中余味，一面心满意足地看着一桌子被我战斗完的空盘子，好不享受地打了个饱嗝，端起西湖龙井灌下肚，这一餐实在是离开白马镇后吃的再好不过的一顿了！李洌悠悠地饮了一口茶，道：“看你这般狼吞虎咽，看来早晨的运动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午饭要再给你补补才是。”

　　“噗．．．．．．”上好的龙井茶从我口中井喷而出，好巧不巧，喷到了从我们桌边走过的一位老妪身上。

　　我赶紧起身，讪讪地算着这一身苏州的丝绸该让我赔多少银子，只见这老妪拿帕子擦了擦衣裳，不怒反笑道：“小姑娘，你这喷人的本事很是了得，若是能喷到楼下游街的那对父子身上，那才是真真解气。”

　　我眨巴眨巴眼睛没怎么听明白，老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只菜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果蔬，应该是刚赶完集。没等我说话，老妪慢吞吞越过我，走到窗前向外头张望开去。

　　我们这桌是二楼靠窗的桌子，若要看沧县大街上的趣事，这里便是不二之处。我转头看向窗外，我的天！一顿饭的功夫，街上已成人山人海，山海随着两辆囚车一齐涌动，囚车上囚了应承仁和应清显父子，父子俩脸上身上挂满了彩，红的番茄，黄的鸡蛋，绿的懒菜叶子．．．．．．昨夜李洌刚判了应家抄家押京调查，今日这一家子就游街示众了，嗯，李洌办事果然有效率，想来昨夜这么晚回来，都是在忙这些事情。

　　“沧县的百姓是有多痛恨应承仁，殊不知这瓜果蔬菜都是拿银子买的，他们竟拿银子在砸他！”相对于对这般浪费行径感到示痛心疾首的我，李洌表现得极为淡定，仍是悠悠地品着龙井，仿佛街上的事情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殊不知他就是罪魁祸首！

　　“来，小姑娘，拿着！”老妪从篮子里掏出一个橘子给我，我不好意思地接下了，秋冬的柑橘想必十分甘甜。我正要剥桔子，老妪又从篮子里掏出一个橘子，咬紧牙鼓足力气径直从窗口仍了下去。

　　“诶，橘子！”我瞧着那油黄油黄的橘子心疼地喊道。

　　“小姑娘，不要怕，像我一样，这样砸他，让他知道平民百姓家也不是一直这么好欺负的！这为富不仁的应承仁如今落了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翻身了，听闻昨夜里江州知府苏灿伦苏大人奉了圣谕亲自来办的他，今天就要押去京城了，哼，他的好日子总算到头了．．．．．．老天终于长眼．．．．．．”老妪头发花白，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不知应承仁是否将沧县的老老少少都得罪了个遍，怎的这一脸宽善的老妪似是对他恨之入骨？

　　“来，拿着，扔，扔！”老妪说罢又从篮子里掏了更多橘子给我。

　　老妪盛情难却，我只得依依不舍地将橘子仍了出去，将将砸到了应清显囚车的木栏上。我投壶的功力不够，可功力好的大有人在。连续不断的臭鸡蛋砸在应清显朝天的脸上，使他的脸成了张鸡蛋脸。可他对这前赴后继的袭击既不躲也不闪，反倒将脸抬得高高的，一直朝一个方向望着，嘴里一张一合，似乎在喊着什么，我朝他脸朝着的地方望去，冯远抱着啊宝正目送着他，我这才察觉应清显喊的是“啊宝，啊宝．．．．．．”

　　老妪一篮子的果菜扔完了，囚车也走远了，百味楼下的人海一半随着囚车继续扔着臭鸡蛋，一半看完热闹散了。

　　“奶奶！”一声娇喝，“你怎的也像这些市井人一般落井下石，无论如何，应公子也曾是盈盈的未婚夫婿啊．．．．．．”

　　来者正是陆家大小姐陆柯盈，她已换下了那套紫南长裙，改穿一套黄白相间的苏绣棉裙，衣领处一袭雪白色的鹅毛将她红扑扑的脸蛋称的细腻透白。她碎着步子一路小跑到老妪身旁，摆着她的手臂，涂着粉色唇彩的小嘴微微翘着，言语间似有不满，见到我和李洌在一旁，陆小姐稍有诧异，随即低下头不再言语。

　　老妪拍拍陆大小姐的手背，道：“盈盈，你当人家是个宝，人家当你是根草！应家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是说应清显要毁婚吗？毁得好！幸好你没嫁进应家，不然被满门抄斩的就不只这对父子啦！当初应承仁来提亲，奶奶和你爹爹本就是百般不愿，我们堂堂陆家大小姐怎能委身于应家这种无品无才无德无良之辈，应承仁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和你爹爹心知肚明。无奈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这种狼子野心的．．．．．．”

　　“奶奶，不说了，我们快回去吧，吃完早饭你还要去笛室教我验笛呢。”陆小姐用余光瞄了眼我和李洌，拉了拉老妪绣着金线的棕色衣袖。。

　　原来这老妪是陆老太太，怪不得一身珠光宝气，果然是人靠衣装，美靠靓装。

　　陆老太太点头道：“好，好，难得你肯学，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不把这笛子的精髓融会贯通，陆家诺大的产业该交给谁去哟．．．．．．”

　　陆老太太笑着向我辞行，“小姑娘，谢谢你陪我这老婆子出了一口气，老身这就走了，不打搅你们用饭了．．．．．．”

　　我笑眯眯举起还没来得及扔的橘子，道：“这橘子能留给我吃么？”

　　陆老太太哈哈哈大笑了出来，点点头便由陆小姐搀着走了。

　　“陆小姐请留步。”始终没出过声的李洌忽然起身叫住了要走的人，“那日在客栈，小姐拿走的扇子是在下随手画的，还未来得及题字，若蒙小姐不弃，在下想在扇尾题上两句诗。”

　　我猛的看向李洌，他正浅笑着向陆小姐作揖，这一笑，犹如春花烂漫，冬雪初融。这，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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