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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泪亦悔亦恨
木子叶手一松，应清显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低头看着地板，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我以为木子叶很简单，简单得只会嘻嘻哈哈，没事儿倒弄倒弄毒药，可我现在觉得，木子叶也是有故事的，只是从前他把这个故事埋得很深。
“木神医，你不毒他可以毒我，只要你能救啊宝，怎么样都可以。”冯远急道。
“还有你！你凭什么不告诉孩子他的身世，你以为瞒了，他就不知道了吗？他会知道，他会痛苦，他会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就是多余的！你待他再好，却始终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木子叶还真是像吃了火药了，冯远被炸得不明所以，眼里满是挣扎。
“子叶是不是被自己的药给毒着了，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我小声问在一旁死死盯着木子叶的李洌。
从木子叶扔掉瓜子浪费粮食开始，我发现李洌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木子叶，木子叶怒发冲冠，滔滔不绝，李洌则双眉紧锁，若有所思，“他没变，一直没有变过。”
“哦。”我又没真说他变了，用得着这么强调嘛！
“长铃是我爹的养女，我从小就喜欢她，可还是娶不了她，”冷不丁，一直盯着地板的应清显开始了他的独白，“我毁了她。”
“她走了五年，再见她时，她竟成了被抓进县衙牢房里的乞丐。我从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里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一刻，我恨极了自己。”应清显按着自己的胸口，“那时候，我只想好好看看她，我不要她像个叫花子一样为了一个被踩扁的馒头争得你死我活！我把她带到房间，却不知道再面对她时该说些什么，她却先于我开口，但我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向我要钱，她还说这是我欠她的，那时我还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直到她一身白衣来到应府，我在她眼里只看到了绝望，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和长铃有个孩子，我不仅欠了她，还欠了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孩子。”
说着，应清显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我不该带她出牢房的，这样她就不会碰到方婉，这样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她就不会死。”
慢慢地，他抬起头，“如今，父亲要我娶陆柯盈，和五年前一样。五年前，父亲为了他的目的，要我娶方婉。那一次，我娶了方婉，没了长铃。这一次，我再不会做同样的事了。”
我思绪转了转，应清显口中的方婉应该就是被啊宝他娘刺死的应少夫人了。房间很安静，可以听见应清显控制不住的抽泣。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见了应清显两次，却是两次都在哭，究竟是他的眼泪不值钱，还是他的伤口太深。
“爹爹．．．．．．”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唤唤回了各自的思路，应清显与冯远同时望向床上的小人儿。
冯远边应着边从怀里掏出个白馒头，道：“啊宝饿醒了吧，爹爹给啊宝藏了个馒头。”
啊宝坐在床上，用小手揉揉惺忪的小眼，应清显默默地看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爹爹，娘亲呢？娘亲回来了吗？啊宝想吃娘亲做的玉米糊糊。”啊宝说着，还抿了抿嘴巴，一副又馋又饿的模样，可他却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已经难住了他的两个爹。
应清显抹了抹眼睛，小心翼翼道：“啊宝，你娘亲暂时不回来，我，应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
啊宝没有理应清显，而是抱住了冯远，扑扇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看他，“娘亲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手里的馒头被冯远捏成了一块饼，继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扶着啊宝的两个小肩膀，“啊宝从小最懂事了，爹爹要跟你说一件事．．．．．．”
看着冯远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一片白色的雪，红色的血，听见了含笑的那一句“还好，挡住了。”，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木子叶快步出了房间，他的火气似乎还没有消，走时撞得我一个不稳，跌到了李洌怀里。李洌的脸色也是郁郁的，当即把我带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门口应清显带来的两个门神仍旧站得笔直。
海川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几个招牌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壶沧水制的竹叶青清香袭人，令人欲罢不能。
“别再喝了。”李洌夺下我的酒杯。
“你要喝酒自己倒，干嘛抢我的。”我夺回酒杯，想了想，道，“石头，我没事，我就是看着啊宝可怜，这么小年纪就没了娘。”
“没爹没娘的孩子多了去了！”木子叶一个人已经喝光了一坛竹叶青，相较于他，我喝得一点也不多，他盯着酒杯，“他还有两个爹抢着要呢！有些人生下来，就是爹娘不要的，即便有爹，也和没有一样，不，是比没有还不如！”
说着说着，木子叶握着酒杯的手指缝里流出了血，李洌扒开他的手，酒杯竟被他捏碎了！
“不要你假好心！”木子叶站起身甩开李洌，晃着身子拿起酒壶抬头灌了起来，又指着李洌道：“你从小锦衣玉食，爹疼娘亲，被人众星拱月地捧着．．．．．．呃，我呢，我呢？哈哈哈哈．．．．．．”
李洌端坐着，破天荒地任凭木子叶对他指手画脚。这我可不依了，“木子叶，你做什么对石头那么凶．．．．．．”
“沈若蓝！你．．．．．．你被他伤得还轻吗？呃．．．．．．为什么你还是选择了他？为什么连你也要他不要我！”木子叶真是发了疯了，竟然对我也吼了起来，桌上的酒菜被他一袖子扫到地上，被打碎的酒壶飘出一阵一阵的香气。由于这动静大了些，旁桌吃饭的人都被惊得跳离了位子。
李洌像拎着小鸡似的把我拎到他身侧，一只袖子包在我脸上，挡住了溅起来的汤汁和碗的碎片，我听见他沉重略显冰冷的声音：“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允你，只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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