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进白府不到两个月便被扫地出门，我收拾了包裹站在白府门口极为不舍地怀念着我的第一份差事，府里的家丁丫鬟莫不面色沉重，极为同情地看着我，为我感到十分惋惜。
　　白叔为我结了这个月的工钱，语重心长道：“蓝丫头，在外面干活比不得自己家里，以后找着了新的东家可不能再这么毛手毛脚的了。”他又看了看我不成气的木楞模样，摇摇头道：“以后怕是也找不着比白家更好的东家了。”

　　既然找不着更好的东家，那我便自己做东家。晚上，我拿了新结的工钱请莲心夫妇喝了酒，表明了我要与他们共谋事业的决心！若是没有我，那么白大公子是不会拿到那些首饰的，若是没有那些首饰，那么白大公子的画铺是开不成的。综上所述，我会是这个尚未开张的画铺的半个老板。我为着自己即将实现的东家梦沾沾自喜，不由得又多喝了几杯酒水。
　　第二日，我们一行三人走在白马镇最繁华的顺源街上寻找着合适的铺位。莲心拉过我，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问：“啊蓝，你家莫不是受了朝廷的什么冤屈，你才沦落到这里。”
　　我不明所以地揉揉耳朵看着她，莲心又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吗？昨晚你喝醉以后竟喊着当今皇上的名讳，还，还带了些不雅的骂词。”
　　手上的瓜子不着意地落了几颗，我把头点了点：“是啊，是受了些冤屈。”
　　很快，我们便在顺源街找到了铺子，白大公子将它租了下来，取名为“四方画室”。铺子隔壁是个做卖笔墨纸砚生意的店铺，店门口挂了个大牌匾，匾上写着“竹升坊”三字，想必是取了竹子的节节高升为意。
　　我们租的铺子原是间米店，只是敌不过街口那间百年老店，是以老板正无奈地找着买家转手。米店经营不下去，我却觉得这里肯定能将画卖得很好。
　　白马镇上有个晨辉书院，这是镇上最有名气的书院，据说它有八十年的历史，在这八十年里出过无数秀才举人，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当朝丞相顾岩生曾在这里读过书，顾丞相三十年前金榜题名，高中榜眼，是白马镇一位响当当的人物，更是晨辉书院不二的名片。
　　此事扯远了，其实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在晨辉书院读书，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都在竹升坊买文房四宝。若问其间有何干系，只因竹升坊的老板便是这晨辉书院现任院长的妹夫。
　　由此可以看出，喜欢舞文弄墨的公子哥来买笔墨纸砚，必不会像家中主妇那样买几斤米回家，却极有可能来我这竹升坊隔壁的四方画室带几幅画回去。
　　然而，这还不是我看中这家店面的主要原因，给我最大信心的是在顺源街街尾的那家莺燕楼。莺燕楼汇集了白马镇最漂亮的莺莺燕燕，每天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听说莺燕楼的姑娘各个博学多识，许多官场失意或是商场得意的老爷们都喜欢去找莺燕楼的姑娘探讨风月，弥补心灵的空虚，而文人墨客更是爱在莺燕楼里寻找灵感，写出绝世佳作，作出流世绝句。而但凡要去那莺燕楼的，必须要经过我这顺源街中央的四方画室。在这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所谓上层人士中，总有一些会买上一幅画给他心爱的姑娘来彰显他的雅气。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极为准确，开张后，四方画室的生意不是很好，是非常好！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雅士前来赏画，当然，光靠白大公子作画那是决计满足不了这需求量的。白大公子不愧是白大公子，其卓越的商业头脑毫不逊色于赤手空拳打出白家马场的白老爷。
　　如今，四方画室已形成了这样一条产业链，画室向白马镇及周边乡镇收集画作，放在画室进行展卖，收取中间价，也有不少人拿着自己的画作或是收藏的名画来主动卖给四方画室的，画室低价进高价出，倒也是赚了不少。不过画室对于画的质量有很高的要求，凡是要挂在四方画室的画都要经过白大公子的甄选，若是入不了他的眼，无论多低的价，画室也是不收的。在开张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四方画室在白马镇已是小有名气，当然这也排除不了白大公子的名人效应。

　　四方画室成了名，白大公子不仅衣食无忧，还略有富余，这本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只是有一个人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日，艳阳高照，将路边的花儿草儿都晒得焉了，我坐在画室门口的柜台里挽着衣袖拿着把蒲扇不停地扇着，可汗还是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来，愣是给这典雅的画室添了几分不和谐的风景。
　　向里望去，画室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风格不同的画作，有写实的人物画，细腻的花卉画，活灵活现的禽鸟走兽虫鱼画，也有大气磅礴的山水画。画室靠里处还摆了几个架子，挂着一些各色名人的名画，再往前，是一张书桌，上面摆了宣纸和笔墨，以供有些好画者临时写意。书桌右侧是一个茶几和几把雕花椅子，茶几上有紫砂制的茶壶茶杯，赏画的客人若是累了渴了，可以稍事休息。
　　因是中午时间，天气更是炎热，画室里没有赏画的客人，我一个人眼巴巴地盯着门外，只想着莲心夫妇赶紧给我带饭回来。饭没盼到，倒是盼来了昔日的东家。白老爷一身蓝色衣衫，树桩那般粗的腰上系了根银色腰带，身旁还站了个粉色丝绸衫的小姐。白老爷瞄了我一眼，自顾自带了小姐去茶几坐下，倒了杯茶道：“白凯呢？”
　　我扫视了遍画室没看到其他人，才确定他问的是我，我答：“给我带饭去了。”
　　两人的眼珠子齐刷刷朝我射了过来，我连忙放下蒲扇站起身，“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吃饭去了，吃完顺道给我打包些带回来。”
　　“哼，什么大少夫人，只要我一天不点头，那个贱女人就一天进不了我白家的门！”白老爷把茶杯放回茶几，溅出一些水渍在他手上。
　　我悠悠道：“即便不进白家的门，莲心也还是白凯的夫人。”
　　“你，言儿，你别听这满口胡言的下人瞎说，这贱婢原是白府的丫鬟，和那青楼女子是一伙儿的，凯儿不知被她们灌了什么迷魂药，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管，来这卖什么破字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白伯伯，您别上气，言儿都知道。我想总有一天凯哥哥会回心转意的。”原来这位端端坐着的小姐便是那顾岩生顾丞相的孙女顾言儿，顾丞相不久前告老还乡，留了儿子在京城为朝廷效劳，自己则回了老家，如今看来，顾小姐也是跟着祖父回来了。
　　顾小姐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直直盯得我发毛，你的情敌不是我呀，可别把我也扯进你们的糊涂账里。半晌，顾小姐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心底咯噔一下，眼前这位是前丞相的孙女，莫不是那次太后寿辰的晚宴上见过？我心下慌张，却又故作镇定，“我倒是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的，怕是小姐认错了。我去年没了丈夫，这边的街坊邻居都喊我沈寡妇，顾小姐也可以这么叫我。”
　　“沈寡妇......”顾小姐疑惑道。
　　“哎......”我应道。
　　正在这时，白大公子携了大着肚子的莲心终于把饭给我送到了，我饿着肚子扒开饭盒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顾小姐则终于把视线移向了白大公子。
　　顾小姐两眼汪汪秋波带水的望着白大公子，白大公子面无表情地扶着莲心，顾小姐又眉眼打结愁苦万分地望着望着莲心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莲心一脸淡然的微笑，“顾小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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