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我衾衣上的腰带便被扯下了。
　　“咕噜咕噜......”我的肚子争气地非常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我拉住就要半脱不脱的衣裳，倔强地对着他喊道：“李洌，我肚子真的饿了，我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还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体力严重消耗，一句话，我要吃-早-饭！”
　　“等一会儿就让你吃东西。”他说着便来拉我的衣裳。
　　我迅速移动到床内侧，我这坤宁宫没啥特色，就是这床特别大，横着睡还可以睡下两个人，“我说我要吃早饭，现在立刻马上！你不能虐待我，不然我告诉隔壁的木子叶，让他怎么把你医好的再怎么把你毒回去！”
　　我抬起下巴恶狠狠地瞪着他。
　　“木子叶，他就住在隔壁？”李洌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他的声音冷冷的，“现在没早饭了，都过了午膳的时辰了，你将就着吃午膳吧。”
　　“啊？已经这么迟了！我睡了这么久啊。”许是之前又困又累，一觉便睡了大半天。
　　李洌十分不甘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辰西殿一直空着，是李溯封王前的住处，一会儿就让子叶搬去那儿住吧，宽敞些。”
　　宽敞些？我瞧着摆满古木家具和奇珍异宝，仍然能够让一头大象出入无阻的坤宁宫，不觉得有多拥挤呀。
　　——
　　虽说早已过了午时，御膳房还是不敢怠慢我这位皇后娘娘的，我瞧着满桌的山珍海味，第一次觉悟到做皇后的福利如斯丰厚。
　　入了秋的螃蟹异常肥美，只只都膘肥体壮，尤其是那厚实的蟹黄，油而不腻，鲜而不厌，我挑了只顶大的，一把掰成两半，一口咬下蟹黄，再一口螃蟹便只剩了几只蟹脚，我把蟹脚往李洌身前一挪，“喏，别光看着我吃啊，这个蟹脚还是蛮鲜的，我估摸着是阳澄湖进来的蟹，这时节的蟹是最鲜美的，你尝尝鲜吧！”
　　说完我又伸手抓了只鸡腿，啃了一口道，“这鸡肉倒是四季都有的吃，没什么特别，不过胜在御膳房的大厨功夫底子好，香料很入味，吃起来嫩度也刚好。”边说边又咬了一大口，我瞧着李洌门口的蟹脚一只都不被待见，便拿了鸡腿过去，“还是你想吃鸡腿？给你咬一口吧。”
　　我见到李洌的眉毛跳了跳，面无表情道：“我不饿。”
　　“这么多菜，你都不品尝一下，岂不是辜负了御厨的一番心思？”我放下鸡腿添了添手指，拿起筷子夹了块烤鸭肉，“嗯，好香！”
　　“你只道辜负了御厨，不知道怠慢了我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没明白话中的意思，人早已被李洌抱到了他腿上，他咬了口我筷子上的鸭肉，凑着我的脖子，道：“的确很香。”
　　虽说李洌早前抱我的次数也不少了，可这么被他当做小孩似的抱坐在腿上，我一时还真不太能适应，便扭了扭身子，想要找个舒适自在的位置，这么一扭，我便察觉到抱我的身子僵了僵，即刻又把我抱得更紧了，紧接着便看到了李洌那张放大了的俊脸往我油腻腻的脸上贴了上来，嘴被堵上了，我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咽下的鸭肉......
　　正在这时，“吱嘎。。。。。”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身着一片红衣，耷拉着脑袋，不是木子叶是谁？
　　“皇上，娘娘，奴才该死，奴才拦不住木神医......”小连子跟在木子叶身后，拉着他衣裳，试图阻止他进来。
　　我连忙推开李洌，从他腿上跳了下来，李洌没防着被我用力一推，重心不稳，竟歪歪扭扭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
　　门口两人停下了拉扯的动作，小连子立马扑倒在地上直磕响头，不停重复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木子叶则是先把头伸得老长，瞪大了眼睛，复又闭了上去，“诶，女大不中留啊，不中留啊......蓝儿，你硬要做这些给我看，好让我死心么......”
　　他摇了摇头，又作势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我干巴巴地站在桌边，咽了咽口水，擦了擦手，一股被捉奸在床的懊悔感油然而生，而再看这“奸夫”，却早已稳稳当当坐在那儿，端着釉色茶壶往青花瓷杯里续茶。
　　“子叶兄，蓝儿与我本是夫妻，又何必要做些什么与你看？”他抿了一口茶，自顾自道，“更何况子叶兄不请自入，着实有些煞风景。”
　　“你，你，好你个石洌风，感情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救回来，你非但不感激，还埋怨起我来了，你有没有良心哪！蓝儿，你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蓝儿以后的日子，我自然会让她好好过，不劳子叶兄操心。”说罢，李洌又往一只空杯子里倒了杯茶。
　　“哼，瞧你什么态度，早知道就让你毒发身亡得了，兴许我还能趁机而入，跟蓝儿多培养培养感情。”木子叶夺过李洌刚倒满的茶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又把茶杯递给李洌，“西湖龙井，嗯，不错，再添一杯。”
　　李洌顺从地添满了茶，“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活着，不能如你所愿了。”
　　我瞧着这二位剑拔弩张的阵势，看着小连子还在一旁耸着耳朵像是听到了极大的八卦，便着了他：“小连子，茶用完了，你再去给皇上满一壶来。”
　　小连子捧着茶壶就要出去，我又叫住了他，觉着这二位的对话有关我的名誉清白，极易让人浮想联翩，若是传出去比能让说书先生在茶楼添油加醋说上一上午，便十分讨好地对小连子道：“小连子小连子，呵呵，他们俩，他们俩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啊，哈哈，回头我让桑桑给你做双棉鞋，这天冷了，要注意保暖啊。”
　　小连子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却是给我一个机灵的微笑，“娘娘放心，小连子从小就跟着皇上，在这宫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死，小连子知道，娘娘不用担心。”
　　这厢摆平了小连子，那厢却还有来有回，不亦乐乎。这两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每次见面都是唇枪舌战，在外头也就算了，这在宫里能不能收敛些啊，这民间话本子里可是有不少偏听偏信演绎出来的后宫丑闻哪，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成为众矢之的。
　　木子叶往李洌身旁靠了靠，道：“我说石老弟，呃，不对，是李老弟，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咱们兄弟俩的交情也不用我多说了，你的命是木大哥我救的，你是不是该多付些诊金？你大哥我也不贪心，一小箱黄金也就足够了，依着你的身价还少了许多。”
　　“子叶兄的救命之恩李洌无以为报，只是子叶兄这般不屑俗世的性子，若是给你黄金，怕是辱了子叶兄的人格。仓国近日进贡十余位舞姬，个个貌美，且能歌善舞，不若子叶兄收了去，一来可以分散对蓝儿的空苦念想，二来也能让子叶兄在毒理之外还能有些其他的乐趣，不知子叶兄意下如何？”
　　“有舞姬？还十多位？李洌，你背着我金屋藏了多少娇！”他俩无厘头的对话已让我难耐，听到李洌竟然享着如此齐人之福，我再也忍无可忍。
　　“诶呀呀，李老弟，我就说做人不能太看重金钱了，你不肯给我黄金，结果自爆己短了吧！诶，你要是把蓝儿给我，我肯定欣欣然受了，舞姬还是你自己留着享用吧......说了半天话还真是饿了，这鲍鱼不错啊，我尝尝。”木子叶也是昨夜开始便不曾吃饭了，该是饿了，顺手拿起我吃过的筷子夹起鲍鱼。
　　就要入口之际，却见他手一抖，筷子和鲍鱼都掉到了地上，我觉着好心疼，可惜了这上好的三头鲍啊......
　　“有没有搞错啊，你也忒小气了，黄金不给就算了，连口菜都不让吃！枉我跟你称兄道弟这么多年！”木子叶恨恨道。
　　原来是李洌打掉了他手上的筷子，只见他又递过去一双筷子，“那双蓝儿用过的，子叶兄还是用这双新的吧。”
　　“哼，李洌，你是有多嫌弃我用过的东西啊，看你的舞姬跳舞去吧！”素来知道他爱干净，也不用强迫木子叶得洁癖吧！
　　只见李洌翘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蓝儿，你是在吃醋吗？”
　　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那帮子舞姬的醋，要论跳舞，我也未必会输给她们，“李洌，你少自恋了，我才不会无端吃什么醋呢！”
　　说罢，我端起茶碗喝了下去，我的娘啊，这茶怎么这么酸哪！
　　“蓝儿，你怎么把这一碟醋给喝光了，我吃螃蟹还得蘸呢！”木子叶抓着刚被他掰开的螃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李洌则眯着一对桃花眼，悠悠地品着西湖龙井。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到快申时，木子叶被李洌“请”去了辰西殿，还有十余舞姬相陪，走时他极不情愿地拉扯着我的衣裳，最终还是敌不过李洌的暴力。木子叶医术虽好，轻功也是出神入化，但武功却是平平。
　　在走前，木子叶道：“李老弟，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还没给你配药呢，虽说毒已经解了，但还是需要喝几副药来调理调理，清除余毒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得温柔，一般情况下，木子叶笑得越温柔，就代表越悲惨的事情要发生了，只见他拿起纸笔，缓缓写下：黄连二钱，木桶二钱，龙胆草二钱，苦参三钱......我曾经跟着木子叶学过几日中药，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都是些最苦的中药......
　　“皇上，虽说您是万金之躯，这有病吃药还是不能省的，良药苦口啊！蓝儿，一会儿让小连子去御膳房煎了来，看着皇上喝下哦，记住，一滴都不能剩。”说完，他极其郑重严肃地把药单递给我，我看了看李洌，他若无其事地品着茶，我只得讪讪地接过，努力在脑子里翻这些药是否有清除余毒的功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诶，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木子叶用药一贯与众不同，高深莫测，想来也不是我这泛泛之辈能揣摩的。

　　——

　　我一个人躺在贵妃椅上，一面晒着夕阳咄着瓜子，一面欣赏这院里的桂枝，疏影横斜，别有一番风味。李洌去了御书房，小连子来报时，我隐约听到“紫南，求和，使者......”看来爹应该在凯旋而归的路上了吧。
　　“在想什么呢？”天色已经暗了，李洌此刻已退了朝服，身着一件白色龙纹的便服，白色的衣裳把他的脸色显得更白了些。
　　“我在想，你中了一夜的毒，今日刚醒来便被唤来唤去，都没消停片刻。”我坐起身来让出位子给他。
　　他中毒前，我在想要怎样离开这个男人，在琢磨着是纵火离宫比较好还是直接走人比较省事；他中毒的时候，我脑子里浮出的念头竟是我不能没有他；毒愈后，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对于这个急速的转变，我甚至都还来不及适应，但我却清清楚楚知道，我想要每天看到他，想要每天听他叫我的名字，想要每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或许爹说的对，我应该试着接受李洌，不能到了没机会的时候再去后悔。从前如何，今后如何，我不愿去想，我只晓得，此时此刻，我爱他。
　　“你在心疼我么，蓝儿？”他就势抱住我坐了下来，把头靠在我肩头。
　　“才没有呢！子叶说你壮得像头牛，有什么好心疼的。”脖子有些痒，我扭过头道。
　　“真的没有？我听说，木子叶给我解毒的时候，你在门外等了一夜，一步都不愿离开？”他的声音低哑而醇厚，让人听了苏苏麻麻的。
　　我强自镇定道：“皇上是天下百姓的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若是有什么差池，臣妾自然是难辞其咎，故而不敢懈怠。”
　　他皱着眉头，明显是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他往我脖子上咬了一口表示抗议，“我竟不知道蓝儿你何时如此心怀天下了。”
　　“心怀天下是皇后的本职，臣妾正在努力学习。”虽说我有时小心眼，可我并不认为这会妨碍我心怀天下。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不喜欢。我是你的相公，你单纯地心疼心疼我也是必要的。”他又咬上了我的耳朵，我怎么说话他也要管？小气啊小气，专制啊专制！
　　我正在内心数落他的时候，他却松开了我，咳了起来，我抬眼看去，苍白的面孔是有些憔悴和疲倦。累了一整天，不知道残余的毒气会不会攻上来，我伸手拍着他的背，“石头，我心疼你。”
　　手下拍着的人停住了咳嗽，抱着我的腰身往床榻走去，我瞧着这矫健的步伐，哪里有疲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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