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良木而欺之

　　楔 子

　　月黑风高夜，夜半三更时。
　　两条娇小的人影一前一后急促地穿行在无人的大道，月娘把两条人影拉得好长好长。
　　“姐姐，饿——”较小那条人影不甘心地拉住前面较高人影的衣襟，跺脚不愿再走。
　　“姐姐不饿！”姐姐不耐烦地向后挥挥手，拍掉扯住自己衣服的小手，顾自往前走，妹妹委屈地扁着嘴，只能安份地跟了上去。
　　匆忙细碎的脚步声终于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止，较高的人影抬头看了好久，下定决心似地重重点点头，“小琉，就这里吧！”
　　妹妹眨巴眨巴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饿——”
　　“都跟你说我不饿了，帮我敲门！”姐姐无暇瞪视她一眼，抡起小拳头咚咚咚敲起门来，一点都没考虑到这种时候敲人家大门是多么不礼貌、多么不合时宜。
　　妹妹不肯配合，一个劲儿喊饿。
　　姐姐终于皱眉瞪她，“你烦不烦啊，别忘了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为了你，我愿意逃家啊？”
　　妹妹不吭气儿了，她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可是她知道姐姐生气了，肚子饿可以忍，姐姐生气了不能惹。
　　敲得好痛哦，姐姐呲牙咧嘴地甩手，白了妹妹一眼，“你不会帮忙敲门啊？不跟我一起努力，天上不会掉面饼给你吃的。”
　　哦，敲门她会，妹妹乖乖举起手，还没敲下去呢，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一声好长的呵欠，一张密布皱纹的老脸从门后露出来，“谁呀，这么不道德？黑灯瞎火的……”
　　咦，没人？他正惊讶，有人扯他下摆，低头，看见两个小矮个，“小丫头，是你们两个扰人清梦？”
　　借着淡淡的月光，老人看清了眼前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大的那个不超过十二三岁，表情咄咄逼人，一脸谁刚刚得罪了她的愤慨，灵活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瞪视着他，啊，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小的那个才到姐姐的胸口——老人眼睛一亮，怎么那么像二少爷原创玉器行刚刚上市的“玉娃娃”？那圆滚滚的眼睛，粉嫩粉嫩的肌肤，可爱的包包头，活像二少爷是照着她依样画葫芦的。
　　妹妹甜甜冲他一笑，“伯伯，饿——”
　　老人一愣，不会吧？三更半夜打扰别人休息，原来只为要饭？
　　姐姐看出了他不屑的神情，她哼一声，“我们不是来要饭的，我们是来找工作的。”
　　半夜爬起床头好痛哦，老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太晚了，我给你们拿些吃的你们快走吧，有什么事明天店门开了再来。”
　　姐姐固执地摇头，“请您收下我们吧，洗衣烧饭做菜绣花我什么都会，工钱随便给。”
　　老人好笑地摇头，“玉器行不缺人，而且我们的工作你也做不来，再说……”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们也太小了吧？”
　　倔强地挺胸抬头，姐姐硬硬地说：“可不能这么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年纪小才方便培养呀，况且我已经十三岁了，我真的会很多东西。”
　　小小年纪说话便那么自信且略带霸气，老人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小少爷，他忍不住笑了，转头看着妹妹，“那你会做什么呢？”
　　妹妹愣愣地看着他，不语。姐姐急忙挡在她身前，这个小白痴除了吃什么都不会，问她会什么，肯定出口便喊饿，“我就是为了照顾妹妹才找工作的，请您放心，我们姐妹俩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晚风终于把老人的头脑吹清醒了，看着眼前两双饥渴的眼睛，恻隐之心徐徐浮动。
　　玉器行是不缺人，可是……老夫人好像说过，庄里要再找几个丫环的。大的这个以后看来确实会很能干，小的那个……二少爷应该会喜欢。

　　第一章

　　玉庄其名，不光为当家主子们都姓玉，也因为玉庄是以出售玉器为主要谋生，玉家三代，一代比一代富裕，两代以内，男丁稀少，太老夫人只出玉老爷一子，生女无数，反观如今，玉老爷倒是争气，没纳一个妾，夫人就出了三子一女。
　　玉家也数这一代最为出类拔萃，女的娇俏柔美，男的玉树临风，不知迷倒多少王孙公子名门淑媛。
　　可惜，语璃进庄整整一个月，连小姐少爷的影儿都没见过，负责带她的丫环杏儿说，玉庄那么大，哪是她一个小小的刚进庄的小丫头见得着的？
　　语璃从小就是个善用心机的人，小小年纪就学会掌握人心、处世圆滑，所以，她在玉庄的生活是神仙似的快活。丫鬟老妈子们看她看纪小，很多重活都不让她干，顶多让她在厨房端端盘子、去花园洒洒水浇浇花什么的，害她一双小手养得比千金小姐还娇贵。
　　所以说，生活真的是公平的，她原本就不该是个受苦的人，现在就开始凭一张漂亮的小脸收买人心，以后长大了拐了少爷嫁了，一路扶摇直上，嘿嘿，□□了！
　　生活真的是完美的，只除了……她想到一点，嘴角的笑容便僵了，都晌午了，那个明明有十一岁智商却只有六七岁的小白痴又给她跑哪去了？
　　她重重拍额一下，认命地从舒服的柳荫下走出来，一路叫喊着找人去了，“小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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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语琉只要吃饱了就会很乖，因为十一年来除了姐姐一向没人会理她，她都只会自己跟自己玩。
　　虽然姐姐不许她跟前跟后，可是她还是喜欢上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有小小的五颜六色的鱼，有长长的软软的树叶，有那么多只会对她笑不会对她板脸的人。当然，最令她满意的就是随时都能吃得饱饱的。
　　跟姐姐走果然比跟爹爹走好。
　　“小鱼儿啊，为什么你会那么漂亮呢？”语琉蹲在池塘边，惊叹地看着池中自由摆尾的金鱼。
　　“小柳树啊，为什么你的叶子会那么绿呢？”她忽然又抬头向塘边的垂柳眯眯笑起来。
　　只有风嘲笑似地吹，没人理会她这些有够白痴的话。
　　“还有那边那个白衣服的小哥哥……”她站了起来，沿着池塘边的小径轻声轻脚走过去。
　　在那个小哥哥的身后，语琉又看见了她刚才赞叹过的小鱼儿小柳儿，她当然知道小哥哥在画画儿，可是他画得好好哦。姐姐虽然也画得很好，可是都是爹爹逼着她学，所以每次画完了都会好生气地撕掉。
　　语琉又忍不住发出好好哦的赞叹声，着白衫的少年闻声转头，看着身后的小人儿皱起眉，“你……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圆圆的眼睛忽地瞪大，语琉飞快地捂住小嘴，免得赞叹声又会溜出嘴。原来漂亮的不是鱼儿柳儿也不是画儿，真正漂亮的是小哥哥呀。
　　少年狭长的眉不悦地挑起，这个不懂规距的小丫头是从哪来的？正想呵斥，远远的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小琉——”
　　是姐姐在找她，语琉惊跳起来，朝着声音来处跑去，忍不住回身再看看小哥哥，却看见他也站了起来，雪白的衣襟拂过画纸，纸张带了起来，飘飘扬扬朝池中而去。
　　语琉惊喘一声，那张漂亮的画儿呀，她想都没想，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池边就往里跳……
　　“喂！”“小白痴！”少年吓了一跳，刚刚赶到的语璃更是惊叫出声。
　　只见语琉伸手抓着纸张在半空中轻盈盈一个转身，单足点一下水面，一个跃身，人已到少年身边，她甜甜一笑，“小哥哥，你的画儿。”
　　少年呆住了，语璃却是沮丧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这个小白痴，能不能少给她惹一些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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