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神

　　罗密只觉得身上一轻，脖子一紧，脚下腾空，听到老虎传声给苍竹等人时，他朝下方望去一眼，才发现老虎带着他正在云端之上，然后耳边响起老虎的朗笑声：“哈哈哈，罗密！怕了吧！”他念起罗密的名字时还是生硬得很，但罗密想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字，只怕只有叫“小娃娃”的时候，这老虎才叫得顺口。
　　听老虎这么说，怕也得拗成不怕……况且罗密本来也谈不上害怕，当即回答：“我才不怕。”
　　老虎显然是脑筋稍稍短路了那么一下，从云端呼的一下就踏上实地，站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改拎为揪，不敢相信地瞪着他那本来就像铜铃似的眼睛，问：“你刚才说啥？”以万妖之祖的名义，他一定是听错了。
　　被揪住的少年撇撇嘴：“我说我不怕。”
　　老虎就不高兴了，一个劲地嚷嚷：“你怎么能不怕呢！你怎么能不怕呢！……”
　　罗密奇道：“为什么我不能不怕？”
　　老虎松开手，反作用力让罗密在山石上踉跄一下，眼看着就要滑下山崖，身子已经出去大半，又被老虎反手一捞给抓了回来，那大汉像个女孩子一样皱了皱鼻子，与那张粗犷的面孔衬在一起，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哼，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跟俺说不怕？”
　　罗密默然。
　　“要你真不怕，那从这跳下去，俺最后再去接住你！”
　　蹦极……罗密嘴角抽动一下：“还是算了。”
　　“怕了吧！”老虎又哈哈大笑的很得意：“俺就说嘛，当初俺可是怕得要死！”
　　原来这才是原因。
　　此时两人一道站在山崖之畔的一块石头上，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身边飘着若有似无的轻云，本该会让人产生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只是老虎选择的这块山石面积实在太小，要罗密单独站稳都很难。
　　老虎一手抓着他，苦恼地在这方寸之地团团乱转，罗密被他带着也转个不停。若说之前是坐云霄飞车，后面又有蹦极，那么现在就是会让人头晕的海盗船了。好不容易大汉停下不再转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本来就狭窄的地方又小了些，罗密全靠老虎的拉力勉强挂在石头边。他正苦中作乐地想这该算什么的时候，老虎苦恼地大叫道：“哇呀呀呀……为什么俺想不出该教你些啥哩！”
　　罗密不禁莞尔，这大汉直爽至极，其实并不惹人厌，反倒有几分可爱。
　　老虎想不出来就猛揪头发，忘记一只手还抓着罗密，罗密于是真实地感受了一次蹦极……不断与云层擦身而过的过程里，罗密忿忿地想，什么可爱，根本就是可恶！
　　在快落到地面的时候，老虎接住他，缓缓落到旁边的空地上。
　　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脚踏实地。
　　老虎眉飞色舞，像是忘记之前的苦恼：“哈哈，看俺说的没错吧！俺接得住你！”
　　罗密正想说明下自己的不怕……这时候山间响起一阵回旋的钟鸣，他知道，二次考核的武斗开始了。
　　他转头对老虎道：“先把我送去参加考核吧，想不出来等完了再想。”
　　谁知道老虎一摆手，道：“不成不成，俺可说清楚了要教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教，俺就食言了，白鸟那厮曾经说，食言会变肥……”
　　罗密无奈道：“好吧，那你快些教我。”
　　老虎苦着脸道：“可俺不知道该教你啥。”
　　少年与大汉对望，整幅画面有些呆滞。罗密心里着急，想快些过去，但催促这直性子的大汉根本就没什么意义。老虎则揪着他自己的头发，目光在周围乱转，似是想要获取什么灵感。
　　时间慢慢流逝，画面一直未变。
　　不远处一挂飞流直下的瀑布不时发出轰轰的水声，水气云雾与高空照射下来的阳光互相辉映，竟然形成一道七彩的虹桥。水潭中几条小鱼儿像是看到这彩虹，跃出水面。一刹那，普通的鱼儿像是瞬移一般消失在视野中。
　　老虎眨也不眨地望着那鱼儿再度出现时已在水潭中，忽而皱眉，然后惊喜地大叫：“俺知道该教什么喽！”
　　罗密问：“什么？”
　　老虎指着水潭道：“你看到那里的鱼没有？跳起来之后是不是就发现它们不见了？”
　　“看到了，是的。”罗密回答的很平静，心里却疑惑……这不就是光线的折射所带来的效果么，至于让这只老虎兴奋成这样？
　　“就是这个，哈哈！”
　　等开始后，罗密才知道，原来老虎要教给自己的，其实是一套障眼法。
　　地球上有这样一个笑话，说是古代楚国有个书呆子，读到《淮南子》时，看到书上说螳螂捕蝉全靠树叶给它遮住身体，它才能轻易地把蝉捕住吃掉。便以为只要有了那样一片树叶，就能够隐身。后来又因为找叶子，使用叶子发生了一系列滑稽可笑的事情。
　　然而在这个世界中，一叶以蔽身，是很平常的事，是可以用法术办到的事情。
　　不过老虎教的又有些不同，更像是通过各种外界条件来达成隐去自身气息的一种方法。所以不需要法力，不需要严苛的条件，所以罗密才能够学习。
　　罗密边学边不由自主地想，学会这些若是回到地球，岂不是可以成为一名最伟大的魔术师……什么幻象戏法啊，大变活人啊，密室逃生啊……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虎教完，问：“学会没？”
　　罗密回答：“差不多了吧。”
　　老虎不相信地看着他：“没学会别瞎说！”
　　罗密很无辜，他哪里瞎说了，澄清道：“真学会了。”这并不难学，罗密记忆力超强，很容易记下老虎所说的方式和口诀，至于计算光线气息什么的……对于一个在地球上时物理数学立体几何出类拔萃的学生更不算难。
　　况且，他这样澄清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意思在里面。果然，平生第一次当师长的大汉老虎摸了摸下巴：“那你做一次俺看看。”
　　老虎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动了几下，身影消失在肉眼可视的范围内。
　　大汉重重哼了一声，依着自己的神通很容易就锁住罗密，伸手将他揪了出来：“哼，什么差不多了，照俺看是差的很多！别以为学会这就万事大吉了！要知道就凭你的本事，随便来个元婴以上的人就能够轻易看穿！”
　　他不遗余力地打击也让罗密稍微清醒过来……得意忘形是要不得的呀！
　　老虎道：“好了，教也教了，俺这就送你过去！”拎起罗密，袖子一甩，一块绵毯出现在他面前，他踏上去，这毯子就成了飞毯，直往倾秀峰飞去。
　　罗密听到老虎刻意压低的咕哝的前半句话。
　　“哼，当初俺……”敢情又是他当初学不会才如此计较，罗密了然，微微一笑。耳畔擦过呼啸的风声，远远的，主峰倾秀已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

　　钟鸣三响过后，碧篁派弟子考核第二轮的武斗正式开始。
　　寻崧与岁寒分别站在队列最前方，不少队伍本来也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但与他们一比，便被掩住了光彩。只有另一支站在角落的队伍，风头丝毫未曾落下。这是因为，那组全由少女组成，娉婷而立，四周的弟子们倒像是专门来看她们似的。
　　修真一向阳盛阴衰，即使如碧篁这样男女皆可加入修行的门派，女弟子都十分罕见，更别提如华阳、无为等只收男弟子的门派。所以视野里一下出现花团锦簇，便分外引人注目。
　　当头的那名少女，年纪和寻崧差不多大，容貌在六人里最为漂亮，自然吸引了最多的目光。但她似乎对这些视线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回视，反倒让不少男弟子又羞又窘尴尬地挪开眼神。
　　是以等到她与寻崧的比试开始，全场皆静。
　　场地之中由师长设出十天竹门阵，在周围形成结界，以免打斗波及他人。
　　寻崧长长呼一口气，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这女孩子并不是各院出名的人物，样子有些陌生，寻崧之前也没有把她当一回事。但刚才快开始时，他看到岁寒同少女交谈了几句，显的有些熟捻，神色也略有不同。
　　能让岁寒看得上眼的弟子……那时他就留上了心，等面对面站立之后，寻崧发觉果然不能看轻对方。
　　“凝翠冬院，寻崧。”
　　“碧阑兰院，青澈。”
　　惯例的通报各自的姓名及所属之后，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少女的名字稍稍透着澈然的清透凉意，可是柔柔扬起的笑容，却带着太阳般的融融暖意和眩目光彩。然后亮光一闪，一柄小小的碧绿色竹制飞剑已悬浮在青澈身前。
　　寻崧身前则什么都没有，乍看好象失去了先机，然而细看，就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动。
　　青澈显然是注意到这点，手掌一翻，一股法力被注入那柄竹剑之中，剑尖陡然生出剑芒，忽吞忽吐地朝向寻崧。
　　寻崧感觉到剑芒吞吐中气息之盛，微微一惊，心神立即一凛，神态无比认真。垂下的手掌已经抬起，过程给人感觉慢之又慢，但一眼看去根本无法看清他手上的动作。瞬息之间，寻崧手指已经舞动翻飞，打出一个个手印来。
　　青澈甜美笑容晏晏，竹剑却无声无息地朝寻崧冲来，十分迅疾。
　　寻崧双掌猛然合上，随着这一合他身前仿佛立即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护住，竹剑恰恰止在他前方不足一米的位置上。
　　少女微一咬唇，手翻向内，竹剑缓缓向后。她又将手一弹，只听得一声清啸，那剑去势甚急，携着霹雳万钧之势飞向寻崧。
　　观战人群纷纷变色惊道：“惊雷剑决！”
　　碧篁派中法决多是如天竹舞那般徒手使用，剑决则是极其罕见，而这一套无论名称还是内容都与整个门派有些不协调的剑决——惊雷剑决，门派中修习者更是十分罕见，更不用说现在用出的是青澈。
　　不管怎么说，惊雷剑决与甜美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该出现在一块的事物呢。
　　寻崧同样吃了一惊，但他临危不惧，脚下步子微微一动，立即偏开正向少许。少女使出的剑决果真如惊雷般来势汹汹，寻崧双手置于身前，十指翻飞有若竹叶飘零，随着这阵舞动，一张由法力织成的网从手指间生出。瞬间扩张，遮天蔽日。
　　飞剑清啸，恰如一道雷击打在天幕之上。
　　两者相撞，强烈的白光与巨响同时从中间相接的那点上扩散开。
　　两人周围的结界都动了一动。
　　烟尘散去，少女蹙眉坐在地上，抚着胸口，气息不稳，嘴角还有一丝殷红。而少年傲然立在对面，安若泰山。
　　胜负已分。
　　…………
　　…………
　　每个人的比试不相连，这是为了空出足够的时间给弟子调息以做好下一轮比试的准备，而各院更是会准备好药物以防各种不测，尽量做到公正平衡。
　　因此寻崧和清澈此轮都空了下来。
　　他们的位置相距很有段距离，但寻崧自从从场中出来之后，目光就从未从青澈的身上偏离过。想了许久，他终于还是起身朝青澈走去。
　　少女作为伤员，半躺在一张硕大的躺椅上，微微眯了眼，表情很愉悦，见到寻崧也没有起身，躺着说道：“寻崧师兄，是来此打探岁寒师兄的消息的么？”
　　“不是。”
　　青澈讶异道：“不是？那难不成你是来探望受伤的我的？”
　　寻崧默然不语，青澈的眼睛弯成极好看的月牙形：“果然是来探望我的么……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还真得感谢寻崧师兄呢！”
　　寻崧有些无语，他与女孩子接触不多，也不擅长应对，再度沉默片刻，才道：“你的惊雷剑决，很厉害，到第四层了吧。”
　　青澈心里吃了一惊，就连师傅都以为她的惊雷剑决还在三层，没料到这名师兄竟看穿了她的境界……她面上笑容未消，反倒加深几分：“师兄好眼力，多谢夸奖。”
　　寻崧的目光蓦的锐利起来：“那你果然是故意的。”
　　少女无辜地眨眨眼睛：“咦，师兄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受伤……是假相吧，你现在气息沛然绵长，一点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种事，若我没受伤，又何必做出受伤的样子……师兄你观我现在气息正常，那是因为出来之后经过调息，我又服过伤药。”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事实如何你心里清楚。”
　　青澈的惊雷剑决已经到了第四层的境界，法力修为丝毫不弱，完全没有理由经过那一次交手就败下阵来。寻崧虽然自视甚高，但也不会看轻任何人，他与青澈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胜败都不是简单几下就能分出的事。
　　胜得太迅速，唯一的解释就是，青澈诈败。
　　所以他才会在那场比试结束后，前来问个清楚。他生性高傲，决不愿意忍受自己的胜利是出于旁人的故意忍让。
　　只是青澈却一口咬定，她当时力竭了。
　　“很正常啊，我虽然已经到第四层境界，但也不过是刚刚进阶而已，境界不稳，出些意外是正常的事。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我的师傅，他一定会告诉你我惊雷剑决尚是三层，就是因为第四层我是才进阶连师傅也不知道的缘故。”
　　她说的斩钉截铁，寻崧只得放弃追问。
　　下一场，他与岁寒的比试即将开始。
　　少年垂头行一个平辈之礼，道：“既然如此，我就相信你，告辞。”
　　从少女身边经过时，寻崧听到青澈如她的笑容般甜美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中：“惊雷剑决与天竹舞相撞的效果果然是很美的呢……师兄，接下来一定要努力哦，其实我也很想亲自和岁寒师兄比划比划呢。”
　　寻崧猛然止步，回头望向青澈，然而少女若无其事地靠在躺椅里，双目微垂，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然而谜底已经揭开，青澈分明就是承认她故意败给自己……因为考核中有明确规定同院弟子无法比试，岁寒必然是他们俩那轮比试过后胜出者的对手，但若是同院，则不会再比，会由文试结果来定下最后成绩。所以她根本早就做好了故意败下的准备，足够壮观的效果，更是让她的故意不会被人注意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