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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宴会结束,乌木因为戒备着麓鸿王可能的举动,所以就早早的溜出了太息宫,她想早些消失于王城之内。
而麓鸿王呢?他看上去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乌木的举动,可实际情况是,麓鸿王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很多,偏就乌木的情形他掌握得十分准确。
“齐芳……”看见乌木开溜麓鸿王凭空的就有点急,他想下旨挽留。
可“齐芳”二字刚出口,他却又猛的顿住了言辞。
不知道怎么的,扶苏是王弟这件事麓鸿王最近特别介意,最近他也特别因此而懊恼、而喜怒无常。
“王上……”一侧的齐芳见王上又犯这个不继续说话的毛病了,他便见怪不怪的只是躬着身子小心的候着。
“没事了。”果然,最后还是这“没事了”三个字。
麓鸿王也不看那心中嘀咕不休的齐芳,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刚出了太息宫大殿的乌木的背影,一时之间王的心下不禁惆怅起来,这种又是无奈又是失落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难耐之极。
当然,最后的麓鸿王强迫着自己选择了无视。
群臣和使节们都陆陆续续的离去了,看着散去百官的身影,麓鸿王也不说话,只是他脸上刚刚还挂着的满是应酬意味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冷肃,空旷的太息宫使得麓鸿王终于感受到了片刻安静。
最近的麓鸿王,脸色基本上都是阴晴不定的。
齐芳率着众宫人也不多问,他们只是利落着组成了仪仗,然后端庄前行。
这个王的威仪仪仗在王城之内的雪地上中规中矩的行进着,其队伍蜿蜒,沉默又肃穆。所有人的心情都被王的心情所左右着,王高兴了,大家就都能轻松些,王不痛快,那大家的出路就只有一条,夹紧尾巴诚惶诚恐的侍候着而已。
“王上,今儿除夕,您看您是要到哪位后宫那儿守岁呢?”齐芳看着一路闷声不语的王上,他以为麓鸿王仍在为天下忧心。所以,齐芳觉得他有必要提醒王上今儿是除夕,不管怎么着也是该开心些的,何况后宫还有那么多的美人在等着他守岁呢。
“……”麓鸿王于龙辇之内沉默不语,他好像根本就没听到齐芳的问题。
于是,齐芳也不敢再言语了。
队伍依旧前行,眨眼就见了泰安宫的宫门。
“王上,要不我宣了苏颜美人过来可好……”齐芳见王上打算一个人苦闷度过除夕,他有点不死心的再次提议。想来得宠的苏颜美人该是王上所想才是。
麓鸿王闻言,依旧沉默着不搭理人。
最近的王十分忧郁态度十分反常呢。齐芳心中暗忖。
麓鸿王进了泰安宫的暖阁,齐芳他们便都退了出去。
“齐芳,把扶苏给孤宣来。”不等齐芳关上暖阁的门,麓鸿王突然就下了一道旨意。
“嗯?哦,是,遵旨。”齐芳听了这话,就赶紧差人去办。
看看咱们的王,除夕之夜还心系国家大事不肯松懈半分呢,看看,岁末之际他不宣后宫不要美人,反倒是一门心思只想与王弟探讨天下大事呢。
齐芳心里顿时对年轻英俊的王愈加钦敬起来。
乌木心情不错,她没想到自己离开王城之举竟会如此之顺利。想来王上忙着使节、忙着边境、忙着军权、忙着群臣,他早把自己这个假王弟给忘了吧。
说起来,王上可是很长时间没召见自己了。这是好事儿不?这是好事儿吧。
乌木的这份愉悦并没持续多久,就在她的马车快到甘泉宫的时候,她终是被一个小太监给截住了去路。
乌木怕的,还是悲催的发生了。
泰安宫的暖阁里,乌木再次被低气压所笼罩。
她面前的麓鸿王脸色相当不好,而且他自打乌木进了泰安宫就没正眼看过乌木一回。这是不高兴的意思嘛?难不成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按说,这刚刚的比武,甘泉宫的人不是完胜吗?麓鸿王他干嘛还这个脸色?他不该高兴吗?
乌木心中,多番揣度。
换在平时,乌木早就撒娇着发问了,可时至今日,她是不敢再放肆了。
麓鸿王与乌木在暖阁内的软榻上隔桌而坐,他们谁都不说话。乌木只是惴惴的坐着,手足无措的,而麓鸿王呢,他就拿着一本过了期的奏折像模像样的看着,其态度是相当的专注。
不知不觉,暖阁之中气压开始走低。
最后,暖阁中的一众宫人里面,还是齐芳率先跳了出来妄图用他的一己之力来打破这个僵局。
齐芳心说话儿,八成王上和扶苏公子这是在什么事儿上有了分歧了,看王上的意思是想和解却又碍着面子不愿先开口,而扶苏公子呢,他就一副呆愣愣的神情,也不知道给王上一个台阶下下。
得,这个台阶就让奴才给王上您吧。
“启禀王上,启禀扶苏公子,今儿岁末,大家高兴,且容老奴给主子们讲件轶闻吧。”齐芳笑嘻嘻的开了口。
一般喜庆的时刻,也是他们这些奴才们比较放松的时刻。因为主子们很少在这些个日子里喊打喊杀的。
“好啊,快讲快讲……”乌木终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继续如此沉默下去她可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王兄面前该如何自处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此话想来是对极了的。
麓鸿王用他那阴晴不定的眸子看了一眼乌木,然后就又低下头貌似认真的阅读着奏折上的一行行字,他对齐芳的提议不置可否。
这个态度,便是默许。
齐芳见了,便笑嘻嘻的开口了。
“王上,扶苏公子,老奴前几日听闻了一件奇事。咱们南都南面的无量山上有一尊无极佛,这佛修在半山腰上,足有二十几个人那么高,大得不得了。”
“齐芳,我知道,我听说这尊无极佛本就存在无量山腰的,先王初登王位的时候,命人因着原有的形态略加雕琢,之后这尊无极佛就愈加的栩栩如生了。”这个典故乌木听说了,赏秋会之后她还动过要去看看这无极佛的念头呢。要不是石关泰那阵儿突然驾临南山,想必此佛的真容乌木早就瞻仰过了。
乌木小孩般的接过话茬儿,活蹦乱跳的,这番憨态惹得麓鸿王那毫无表情的面孔上,嘴角可是微微的扯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十分轻微,几乎没有人发觉。
“就是,就是,公子。”齐芳忙殷勤的附和。
“冬至前后,不少百姓依风俗到无量山去拜佛,当时山坡上人很多,山脚下人也不少。可人来人往之际,听闻有一个小女孩从半山腰上摔落下来,山脚下不少百姓都说他们目睹了这尊无极佛伸手把那小女孩给接住了,就连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样说的……”齐芳貌似神秘的描述着这个乌木也曾听闻的轶事。
“想来是南山政通人和,百姓迩安远怀,击壤鼓腹,肺石风清;王兄明君行道,济世安民,至人无为;群臣鸣凤朝阳,急吏缓民,渐仁摩义;所以才会佛感天地,有了如此神迹。”乌木喜欢这样的故事,所以,她说这些吉祥话既是因为岁末之喜讨个好彩头,也是因为她的确是如此觉得的。
不得不承认,其实南山麓鸿王上其实还是一个不错的王的。
齐芳笑嘻嘻的赶紧跟着应承,齐芳的应承倒是没什么,倒是麓鸿王听了这些吉祥话,其唇边的笑意明显的更是浓了。
“扶苏,几日不见,你倒是会讲话了。”麓鸿王看着乌木忍不住就幽幽的来了一句,其目光深邃得好像没了底。
乌木闻言,就心中无底的看了一眼麓鸿王,那个深邃惹得乌木再次乱了阵脚,她忙没话找话的对齐芳道:“齐掌事,再讲一个,再,再讲一个轶事听听……”
麓鸿王也不理乌木的咋呼,言罢,便又深沉冷肃起来。
“王上,扶苏公子,最近还有一件轶事呢。”齐芳讲故事来了兴头,果然打算讲下一个。
“好啊,讲来听听。”为了躲开麓鸿王的沉默,所以乌木希望有人多说话。
“扶苏公子,王上,听闻沣逻国嫡子六皇子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吴圩贵妃的义女三公主,按说他们按辈分论可是姑侄,虽说不是亲的,却也有着身份辈分隔着。可沣逻六皇子硬是力排众议的霸娶了自己的姑姑,传闻吴圩贵妃气得卧床不起,沣逻王一怒之下可就废了六皇子的储君之位呢……民间把此事传为笑谈,更有小儿为此还编了一曲民谣来耻笑沣逻呢……”齐芳兴致所致,开始口若悬河。
但是弹指之间,齐芳便被一声断喝给突兀的打断了。
“够了……”莫名变脸的麓鸿王看着齐芳简直是横眉冷对,怒目而视。
齐芳冷不防的给吓得一缩脖子,他赶紧退到一侧,再不敢出声了。
乌木也被吓了一跳。
“都出去。”麓鸿王不耐烦的一声吩咐。
顷刻间,暖阁里侍候的太监宫女就全没了踪影。
君心难测,还是躲得远些稳妥。
麓鸿王他怎能不烦?就为了这事儿他简直烦得抓心挠肝的,齐芳偏偏的提这个事儿。姑侄怎么了?辈分又怎么了?有情人难道不该成眷属吗?这些个红尘俗世里的凡夫俗子,就是顾忌得太多了。哼,孤喜欢自己的王弟又怎么了……
哎呀,孤这是想哪里去了?麓鸿王胡思乱想着,无措间他强稳着心神不禁又瞄了一眼乌木。
待暖阁里只剩了麓鸿王和乌木二人的时候,乌木这才反应过来麓鸿王此时为何如此恼怒。
感情,麓鸿王忌讳听沣逻的那件艳事;感情,王兄他这是在因此而苦恼呢……
自己现在是他的王弟,他喜欢自己却也知道是行不通的。
如果类似沣逻六皇子的传闻打南山传开,如果南山王霸了自己的亲王弟,我去啊,这消息比起沣逻那个桃色传闻来可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样一想,乌木突然有了点解脱的轻快。说不定自己就此安全了呢?说不定王上他挣扎一番,自己便会被他遗忘了呢……
乌木脸上刚刚露出了这般臆想的欢快时,她偷眼正撞上麓鸿王看向她的阴鸷目光。
“你就这么开心吗?”麓鸿王似乎洞悉了乌木所想,他面色沉沉,一脑门儿写的全是不快、不甘、无奈和挣扎。
“王兄……”乌木看着麓鸿王,怯生生的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麓鸿王继续阴着脸,斜眼瞅了一眼乌木之后,便扭过头正襟危坐。
他不看乌木,也没有什么举动,更是再没了半句话语。
乌木偷眼看他,映入乌木眼帘的只是麓鸿王那毫无表情的一张冰块儿脸。
“王兄,臣弟知道您对臣弟的……可,您是臣弟的王兄,臣弟又……王兄……”乌木想劝慰麓鸿王认清现实,悬崖勒马。
麓鸿王神思飘渺,只是自顾自的惆怅不休。
麓鸿王他怎能不惆怅?
如果放在平时,他麓鸿王何惧冒天下之大不韪霸了他的可爱王弟。
可如今国内变法尚未尘埃落定,边境苍溪蠢蠢欲动,栖嬿夙卉初登王位态势不明,沣逻内乱向来态度中立,如果这时因为这些情感私事惹得南山人心浮动,众叛亲离,狼烟四起,那样,自己就绝对的成了一个置国家天下于不顾的好色昏君了。
而扶苏,他也就成了十足十的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麓鸿王想到这儿不禁斜睨了一眼乌木,说起来,眼前之人倒是也配得这祸国殃民的四个字。
喜怒无常,正是麓鸿王最近的突出表现。
这不,刚刚他那一张脸还结着冰呢,这会儿就又变得暖意融融起来了。
待乌木费解的目光在他脸上犹疑逡巡时,麓鸿王便感知到了一般的又收敛了一切情绪,其脸上再次迅速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麓鸿王其实是混乱的,他的混乱远远要超过乌木对这件事的心绪不宁。
于是,乌木再不敢看她的王兄了,而麓鸿王呢,也再不说话了。
于是,除夕之夜,王城之内,泰安宫的暖阁之中,麓鸿王不想边境的刀兵剑影,不闻栖嬿与沣逻的储位之争,更不问各世族的尔虞我诈,他只是和扶苏公子两个人就那么的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炕上梨木小几,几上是一壶滚烫的紫影叶浓茶。
这个茶壶不同于以往,它有点大,是绿边白玉的。
这种白玉乌木也说不上是什么玉,它不是晶莹剔透的那种美玉,而是一种乳白匀称的牛奶般的质地。玉壶周围摆着四个乳白玉杯,它们同样是绿边白玉质地。玉杯下面的杯托却是纯绿的,这个绿色十分纯粹,让人看了便会以为又到了春暖花开之际。盖碗也是绿玉的,所以这套茶具在白绿之间跳跃,有了那么一股少见的灵透和漂亮。
麓鸿王依然不说话,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乌木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审视王上。所以,她目光的着眼点就不得不放在了这一套茶具之上。
恍惚之间,乌木仿佛见了东丹若素在她甘泉宫暖阁里拿着盖碗一下一下刮着茶片的那场虚张声势的兴师问罪的画面。
想到这儿,乌木不禁莞尔,然后她便也伸手端起一盏茶托,她想学东丹若素的动作品茗。
乌木的莞尔让麓鸿王的不快瞬间达到顶点,他知道,对面这人此刻心中所想的定然不会是自己。
麓鸿王非常想打破眼前的这个静谧,他想发作,他想痛快淋漓的发作一番。自己近日的煎熬眼前这个小人儿他到底知道多少?
可不待他发作质问,就见了对面这小小的漂亮人儿伸手端着空茶想品茗的令人唏嘘不已的画面,哎,这人的一举一动还真的是……有趣又像是画卷一般呢。
麓鸿王见状,其一腔不快也就没了踪影。
乌木这一动,惹得麓鸿王也动了起来。
“茶杯里没有茶,你要喝什么?”麓鸿王沉着声音说了一句之后,伸手就为乌木的茶盏倒满了茶汤。
茶汤金黄,随着茶汤溢满乌木的杯子,暖阁之内,瞬间茶香缭绕。这温馨的茶香使得这舒适的房间,更具了一股特有的惬意和温暖。
乌木被麓鸿王的话所警醒,于是,她头脑中的东丹若素便即刻碎掉了。
杯子里的茶汤耀眼,此刻乌木却没了喝茶的心思。
“王兄……”她喃喃开口。
“嗯?”麓鸿王故意低头喝茶,不看乌木。
“王兄唤了臣弟来,可有事吩咐?”乌木小心问询。
“没有。”麓鸿王的回答倒也干脆。
乌木不言语了。
麓鸿王也不言语了。
静谧,伴有一丝压力。
俩人复又恢复了无话的尴尬局面。
“今天除夕,孤想你陪着孤守岁。”好一会儿,麓鸿王才又开了口。
“嗯。”乌木应承。
“你,愿意陪着孤吗?”这次,麓鸿王终于放下了奏折,也终于抬眸甚是认真的看向了他对面的“王弟”其人。
闻言,乌木便有了片刻犹豫。
“陪王兄守岁,自然是臣弟应当的,臣弟又怎会不愿意呢?”乌木终于扛不住麓鸿王的视线压力,幽幽的说了一句。
如果只是守岁的话,乌木她还是愿意的。
麓鸿王看着犹豫了一下才给出答案的乌木,其平静的面色之下便添了丝丝落寞。
俩人不多的几句话语,足用了几个时辰的时光。
说罢了话,两个人继续相对无语。
好久好久,午夜终是过了。
除夕之夜,无风无雪,月光皎洁。
“你在泰安宫歇息吧。”不待乌木惊慌,麓鸿王便又道:“孤去养性轩,夜深了,外面冷得紧,你就不要出去了。”
麓鸿王要离开泰安宫了。
临走之际,他突然回眸,目光自然是毫不迟疑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乌木的身上。
“扶苏,孤忽然觉得,有你在身侧,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麓鸿王离开了泰安宫。
乌木则开始寻思麓鸿王的这最后一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除夕之夜,过得还真是沉默压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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