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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熏的第一个案件（二）
305室在三楼离楼梯最远的一端，从远山熏租住的304往里拐不过几步，她站在浅灰色的门口犹豫了几秒才敲了门。门内没有应门的声音，好一会才依稀传来脚步声，门上的小窗应声而开。
露出的小半张脸上，一双透亮的眼睛飞快地打量过熏的脸，疑惑的神色转瞬即逝。
不认识的人。
她下意识退后一小步。突如其来的新变化让她不得不组织新的问题。
“请问，藤野先生……”她瞄了305室门口的名牌。
门后的人也往后退了一步，熏才能够更看清这张属于男人的脸。说是男人，也清秀得足以让人过目不忘，脸上也没有戒备的神色。他的发色似乎是天生的银白，也很少见。现在年轻人确实流行通过部分染色体重组来改变发色和瞳色，但总显得人工痕迹太重，况且价格又高昂。
“我刚搬来。”言下之意是没来得及换新名牌。他的声音也很干净，“太仓促没上门问候实在失礼。”
熏愣愣连摇头，冒着色相进一步浑浊的危险还是为旧邻居的搬走暗自庆幸，“我听到一声动静怕有什么意外才贸然打搅。”
“刚才打理书柜有多余的书掉在地上了而已。”
“是我失礼了……”
“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门内的笑容让熏有点找不着北，她慌忙点头道别，逃似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她像做贼一样心脏跳个不停。回想起来前一秒应该有好几百种友善分别的方式，自己偏偏选了最意味不明的一种，希望新邻居不要产生什么偏见。
*
第二天出门的熏还满心期待能和新邻居打个照面，消除一下她自以为昨天有的误会，但不巧的是不管她把脚步放多么慢，直到走下三楼隔壁也没有动静。
到公安局报到打卡后，远山熏径直到了野边静吹法医的解剖室，工作室设在十楼的走廊角落，本该阴森森的气氛却因为这位外向的法医显得人情味十足。这间办公室不大，由几个小间组成，其中一个是野边静吹的休息室。公安局法医本来就少，有时候通宵作业静吹只能凑合在这里小憩一会。
因为是个人空间，熏一次都没进去过。
听到她的来意，野边脱下手套重复一次，“昨天新千代田区的案件？一系找我还另当别论……”
“我们安全课也有出勤，所以比较在意，而且难得有发生在身边的案件。”
“嘛，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价值，起火点在尸体身上。周围残留下来的遗骸无非是一些个人携带仪器的金属残渣，大概是体侧温度调节器吧，有好几个的样子，凶手搬运尸体也不嫌重得慌。”
熏当下就觉得有点冷了。
“尸体连拼个轮廓就勉勉强强。割开喉部查看是否有烟灰是传统辨别生前遇害还是死后焚尸的办法，可惜我说过残留物太少没办法进行。”
“这样……”
“目击证人证词也没有死者着火后挣扎的记录，我想新千代田区中央公园是抛尸销毁的第二现场吧。”
“目击证词已经收集到了吗，好快！”
“刚才给一系递验尸报告的时候往审讯室瞅了一眼，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听个结尾。”
话音未落就是自动门闭合的声音，野边静吹放下最后一个培养皿时门外走廊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话说回来这样的小薰还真难得一见，会有什么好事也说不定。野边法医喜滋滋地开始用滴管在面前的瓶瓶罐罐里汲取需要的溶液。
远山熏赶到审讯室侧室时对目击证人的询问还没有结束。负责询问的是刑事课一系那位以果断冷静著称的宜野座伸元监视官，他对面坐着人按资料显示，是目击了事件名叫泽井和松本的稳压器维修人员。
熏到达后发现飞鸟加贺居然也在这里，审讯室侧室对相关警员是自由开放的，只是除了案件直接负责的人员平时不会有人闲着过来。
他站在侧室的角落，目不转睛看着小屏幕上目前审讯室的直播画面。意识到有人靠近后他偏头，看到远山熏的脸时他稍稍惊讶了一下，对着她颔首权当问候。
“没有看错！真的是闪了一下，‘咻’地一下就烧起来了，他自己烧起来了！”
“起火点附近没人？”
“一个人都没有，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你们发觉他坐在那里了，死者自己走过去的吗？”
“这个……没太注意了，我们一到中央公园就开始调试机器，没注意周围。”两位目击者对视一眼。
透过透明的玻璃壁可以看到宜野座监视官揉了揉鼻梁，对一系来说没有充足的证词要解决案件也是极其棘手的问题。接下来宜野座监视官开始提笔记录，想来应该是说着“谢谢配合”一类的公式化台词，飞鸟和熏便没有像刚才那样专注了。
“一系的人……没来呢。”
“事先就知道不可能有多大价值的证词，反正事后有录像可以重复，其他人去专注更需要调查的地方了吧。”
“飞鸟你手里没其他工作了吗？”
“之后局里会有针对这次案件的专题会议，老头说对目击取证阶段没兴趣就打发我过来了，说白了会上要是上头问到什么，负责代表安全课说话的就是我。”
高川组长确实从不关心这些事。
他是生活安全课的元老级人物，好几届前就在此工作。听说他刚决定当警察时，妻子就和他离了婚。同事年年换，后辈前浪推后浪，他却如同泰山巍峨不动坚守此处。
熏当时进组没多久无意中问过组长他家人的事，组长沉默了好半天才回答仅有个女儿。他似乎不喜欢讲家里的事说给别人，熏再没有提过，也一次都没见过这个女孩。
“那你过来干什么？”飞鸟瞥了熏一眼。
“虽说不是自己职责内的事，在干劲这一块上也不能输给新人啊。”
昨天提到的刑事课一系的那个新晋监视官吗，没想到随口一提的事她还记着。飞鸟继续小心注视。他不知道熏对于这次的事件有多大的觉悟，飞鸟心中的不安还是大过了其他。
忽然他腕上的装置“嘟嘟”叫了起来，与此同时审讯室里的宜野座也抬起了左手。
“说来就来了，地点在三十楼的大会议室的话，来得课室还挺多的样子。”飞鸟关上终端。
熏有点怅然地转身，几秒后她的通信终端也传来了提醒声，打开一看是高川都组长的ID。
“远山吗，我这里有点忙没办法去开会了，反正现在为止都是飞鸟在走动，由你跟他一起出席。”
室内的宜野座伸元看到也接到了通知正在结束审讯，熏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和一系人有直接交集，处理职场人际关系她至今没取得进展。于是她带着飞鸟快步走出了审讯区。
五分钟后的三十楼的会议室已经坐了将近一半的人，熏找了个后部靠右的位置默默坐了下来，飞鸟顺势坐在她旁边。没过多久一系的宜野座监视官和一个执行官一样的警察也走了进来，坐在了稍微前面一点的位置，熏在后面只能看到似曾相识的几个后脑勺。
一系的新人没来呢，果然还是不够资格吗，熏甚至有点失望。
渐渐喧闹的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主管案件的几个警视正和警视长也依次到席，会议正式开始了。按一般顺序照旧是警视正按个要求主要科室汇报情况，前几个课的组长所说的内容大同小异渐渐熏也丧失了专注心，只是呆呆盯着每个人座位前都有的投影屏幕。倒是轮到一系发言时她振作了一下。毫无疑问宜野座伸元带来的是新的目击证词，熏仔细听取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特别的信息。
“……死者的身份还没有查明。”宜野座监视官抬头正视前方，“以上。”
“尸源不清楚案件就不好定性啊。”
“我认为这是生活安全课的工作疏漏。”
冷不丁被提到，远山熏浑身一个激灵坐直。
“你说说。”说话的是某个警视正级别人物。
“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个人终端和证件，是不是意味着身份登记没有囊括到全片区，为什么身份认证上出现了这样的空白，应提前发现这个隐患和福利课加强沟通联系的，就是这样的漏洞使凶手选择死者才有机可乘也不是不可能，我要说的大概就这些。”
从始至终对生活安全课发表谴责的宜野座都没有转过头，他只是井井有条地列举着自己的看法，从口气到内容都无懈可击。
熏感觉全会议室除了一系出席的两个人外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脸霎时发红发烫，面前话筒的提示灯也亮起了，她却支支吾吾什么解释也说不出来。越是着急，仅仅两三秒的时间也好像被延长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嘴唇像悬着千斤巨石。
“这点事让我说就可以了。”
旁边的飞鸟一把将熏面前的话筒扯了过来，清清嗓子，“首先请容我指出宜野座监视官你发言的一个小错误。‘死者身上没有发现能够证明身份的物证’就是生活安全课人员的失误吗，这未免也太武断了。既然凶手能光天化日处理尸体并转播，也不排除之前他就销毁了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
“现今，通过信息入侵来达到使一个人平白无故失踪目的的手法也有实施可能性，只要入侵厚生省的数据库，修改个小小数字，也能从技术层面抹杀个人存在的ID。话说回来是否要反省一下刑事课的工作呢……”
熏脸上“帮了大忙”的感动表情顿时灰白一片，她急忙拉拉飞鸟的袖口暗示他点到为止。但飞鸟正在兴头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闭嘴，他几乎都快要把熏挤到另一边去了。
“无法确定身份就是生活安全课的问题，尸体检测不出结果就是解剖室的问题，网络上流言四起就是网络管理局的问题，那么请问找到凶手后还要把凶手的几年义务教育偏差怪到文部科学省吗？”
话音落会议室肃然寂静，鸦雀无声。
飞鸟加贺潇洒地说完“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放开话筒坐回了原位，宜野座监视官一言不发“哔”地一下愤愤关掉了投影屏也坐了下去。
远山熏扶额埋头实在不敢看前面各个科室特别是刑事课一系两位代表的方向，不过在她回避的前一秒看到，和宜野座一同前来的刑事课一系另一位执行官微微侧过头对着她的方向，惺惺相惜地挑了挑眉。
……玩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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