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咫尺

　　Chapter 8

　　雨雪天一直是宋昱衾的大敌，每逢这种天气他的腿都会肿胀难忍。扶他坐到床上，时薇自然地蹲在地下准备帮他脱掉鞋子，却被他伸手拦住。

　　“你不是要挑战我？就是这样？”宋昱衾深深地看着她，手心用力。

　　时薇笑了，“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他仍旧推开她的手，“我自己可以。”

　　时薇也不啰嗦，起身打了个电话。陆铮没多久便到了，仍旧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她适时的出去从房间，这种时候他从来不会让她在场。

　　差不多半个钟后，宋昱衾点燃一根烟看陆铮，后者则正在将纱布放回药箱。

　　“你如果继续作下去，假肢也不能用了。”陆铮放好药箱，语气十分不善。

　　宋昱衾笑了笑，“情况还能再坏到哪去。”

　　“拜托，你今年是37岁，不是73岁，以后还有大把时间！”

　　陆铮一丝好气也没有，10年前宋昱衾在香港出了车祸，正逢他跟着师傅在公立医院急诊室实习。帮他动完手术后师傅便交给陆铮打理，那时他还没有主刀资格。虽然之后宋昱衾转去了宋家自己的私立医院疗养，但他仍旧是最了解宋昱衾的医生。右腿膝盖以上截肢，而残端常常发炎并不适合佩戴假肢。宋昱衾却充耳不闻，10年间只要出门，可以的情况下便一定戴假肢用拐杖。他的腰椎也受到损伤，要定时理疗。陆铮一直主张他少用假肢多用轮椅，来减轻残肢皮肤的磨损和腰椎的压力。只是这些苦口婆心在宋昱衾看来不过是废话，他自有一套打算。

　　见对方只抽烟不回答，陆铮则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你可知道这次疼得厉害并不仅是因为今天的天气，而是你平时根本就疏于注意和照顾。”宋昱衾其实一直都有残肢和幻肢痛，冬天和晚上尤甚。

　　这时他终于灭了手里的烟，脸上没有表情，“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我有数。”

　　“Winston，一个人如果生活的不好，事业即便再成功也于事无补。以你的情况本就不该用拐杖，即使用拐杖，也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让你不顾自己的身体。”陆铮苦口婆心，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即便要你一辈子也站不起来？”

　　宋昱衾掐了烟，转过轮椅对着他笑了，“没有那么严重，我会照顾自己。”他的选择陆铮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这人如今连阳奉阴违的招数也用上了！陆铮气得想发飙，简直不可理喻自掘坟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爱惜自己的人。他穿好大衣便出了门，多呆一分钟都能被他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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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陆铮走了，忠叔才敲门进来，“邢生同埋夫人啱啱先离开。”

　　“太原别墅？”

　　邢志民这种级别的政要也不会住在宋家，自是去了早就安排好的饭店下榻。

　　“唔系，系Westin。”

　　宋昱衾点点头，朝露台外看去，“你出去先。”

　　忠叔退了出去，伸手带好门，刚好看到时薇靠在墙边看着他。

　　“Winston这样多久了？”

　　“什么？”忠叔没听懂她的意思。

　　“他这样不管自己死活多久了。”

　　忠叔的眼角泛起笑意，“您不如自己问问他。”

　　说完他便下楼了，时薇转身开门进房间，看到宋昱衾背对着她。上海冬季的黄昏并不会让人觉得舒适，普通人都如此，更何况是宋昱衾。她伸手从轮椅背后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边，轻声吸了一口气。

　　这种动作暧昧至极，就像接吻的含义向来深过上床。上床可能只是生理需要，但爱抚则一定是有感情基础。

　　“我好欣赏你的大无畏精神。”时薇温热的吐息就在他的耳旁。她轻轻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帮他按压着太阳穴。

　　“宋坤年纪见长，宋逸曦心思又不在公司，宋氏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不能倒下，对么？”

　　宋昱衾打交道的都是地地道道的商人政客，全部都是利字当头，任何负面消息都会对宋氏造成打击，股价下跌，任何股东和受益人都会不安。

　　“So you think you are the one who’s supposed to be able to see ten steps ahead？ ”

　　“你还想说什么？Amaze me.” 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声音与往常无异。

　　“It was a miscalculation.你不可能估中每一步。”

　　宋昱衾转动轮椅，时薇也将手放开，他看着她，神情平淡如水。

　　“也许你的目的还没达到，你的身体已经垮了。”

　　他像是明白什么似地，轻轻笑了，“你这是在提醒我注意身体？” 何必费事绕那么大一个圈。

　　“No，我是告诉你，这样下去你恐怕死的早过你爸。”

　　听了这句话宋昱衾的笑容更大了，“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时薇却不动容，反而伸手抓住他附在右腿上的手，“不做任何复建，不接受任何物理治疗，你的腿现在对你来说是累赘，只能带给你病痛。你忍到这个地步，全是为了宋氏？”

　　“我的事不用你管。”

　　时薇看到他的左手紧握轮椅扶手，上面青筋暴露，似是忍耐的极限。

　　“如果是两年前我才不会管你，但你不要忘记现在我是你太太，宋家的事我怎能不管。”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

　　“你现在有这种觉悟也不晚。” 宋昱衾伸手揽过时薇，带着玩味的语气问，“说来听听，你准备怎么管？”

　　她被他钳制，半分都动不了，“你管我？”

　　宋昱衾用力一拉，时薇被他抱在怀里，一下坐在他腿上。她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你挂在我名下，如果做了什么丢人的事还要我来收尾。”

　　时薇气结，原本还有几分担心他的身体，现在倒是一点都不剩了。她转过头，露出一张堆满笑容的脸，左手摸了摸宋昱衾的脸角，右手用力拍了一下他右腿的断处。那里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感觉。

　　这一拍让宋昱衾松了手，时薇立刻从他腿上离开，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他。宋昱衾苦笑，这个女人很会抓别人的弱点。他拿过床边的毯子盖在腿上，右手揉着腿，即使痛也咬牙没出声。

　　“喂，我没用力。” 她不过是随手而已。

　　宋昱衾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时薇蹲下来仰头望着他，额头上有了细汗，双手用力压着右腿。

　　“我再把陆铮叫回来吧……”说着她拿过手机就要拨号。

　　他伸手拦住，“还想把他叫回来给我脸色看么。”

　　“那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时薇忽然想起来刚刚结婚时宋坤吩咐过一位护士告诉她怎么帮助宋昱衾缓解腿上的疼痛。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注意听，以后也就都抛在脑后了。如今用力回忆，好像还有那么点零星的记忆。

　　“我去给你找块热毛巾。” 说着时薇站起来，心里一急，脚底拌蒜一般被拖在地上的毯子拌了一跤，整个人扑街。

　　宋昱衾身上是疼的，可看她的样子又禁不住想笑，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化了几次。时薇从地毯上爬起来，回头怒视他，“你不是在玩我吧？”

　　他被她折腾的脾气都没了，“你搞不定的话还是叫陆铮回来吧。”他情愿看他的臭脸，也好过看她的肢体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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