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咫尺

　　Chapter 4

　　每种生活都会有一个小圈子，就像时薇身边，有一群周三会在长乐路附近定期high tea的富家女。这下午茶的时光不但能交流感情，更重要的是交流八卦信息，吐槽周围人群。时薇虽不热衷于这种事情，但也不喜欢out，所以一般没事的话都会参加。

　　High tea原本在17世纪的英国是农工阶级的生活，现代却已经演变成高雅的社交生活。时至今日，afternoon tea和high tea已经没有太大区别。时薇在这种场合从来都不是最活跃的人，按原来的身家说的话，她比不上这里任何一个女人。

　　无聊的拿起一个Welsh Rabbit，喝了口light tea，她发现场子里又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噢呦，这个三层架的口味怎么这么重。” 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皱眉抱怨，她穿着一身皮草皮靴，手里拎了个铂金包，满脸不爽。

　　赵琳达是这个圈子里时薇鲜少交往的朋友，她笑着对她耳语，“你看，很明显这人是个暴发户。”

　　“是么？”

　　“当然，她的样子就像当年何天妮刚进圈子一样，蠢的要死。”

　　侍应生柔声细语的解释道，“陈小姐，口味由下往上是由淡到重，由甜到咸。您可以先试试我们的Scotch Woodcock和肉片或熏鱼。”

　　陈姓女人翻了个白眼，伸手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大钞甩过去，“呐，给你的小费。”

　　时薇扑哧一声笑出来，见那人的朋友往她这边望过来，便立刻拿餐巾纸挡住嘴角，装作呛到。

　　“我说的没错吧。”赵琳达莞尔一笑。

　　苏青这时候匆匆赶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八卦的问她们，“知道那边那个女的是谁么？”

　　其余两人摇头。

　　她一挑眉，轻声说道，“她父亲近些年做混凝土生意发了财，还做成了上市公司。她去年到某个商学院去深造了下，镀层金回来后更是了不得了。还真是人没横财不富，马没夜草不肥。”

　　“出国镀金不为知识只为人脉，尤其是政府，媒体人脉，这很正常。” 时薇翘起腿，表示理解。

　　赵琳达亲手帮她们续茶，“算了，往上推几十代，我们都是农民的后代。”

　　苏青撇她一眼，“Linda，有你这种觉悟的话她就不是暴发户了。”

　　“算了，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现金这个社会，金钱是亲爹，权力是干爹，当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努力用亲爹搞定干爹，她们都是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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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聊了一会，时薇起身去洗手间。坐上马桶刷了会朋友圈，刚起身准备结束解手，便听到有人吵吵闹闹的进来了。洗手间装修的华丽有余，但隔音却没有特别加强，那些人的一字一句都入了她的耳朵。

　　“刚才看到穿着Liska外套的女人了么？”

　　“狐狸毛的那个？”

　　“没错，她就是时薇。”

　　对方似乎很惊讶，“就是宋昱衾的老婆？”

　　另外一人也大喘气，“就是她，虽然说她爸本身也有点小钱，但时薇可算是这个圈子里上位最容易最快的女人了。”

　　“我一个朋友的朋友跟时薇表姐认识，听说他们结婚时宋家连时家私人的债务都给还了。”

　　“太夸张了吧，”对方似乎很是不屑，“她家原本是要垮的，这一纸婚书下来可是鲤鱼跃龙门了。”

　　时薇攥紧手机，指甲捏的手心十分之痛。收购时家公司自然要偿还原本公司的欠款，但连私人债务都还清的事情她连听都没听过。

　　“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宋昱衾可不是谁家都能攀上的。”

　　“要么闺房之术超强，要么就是……你知道宋昱衾缺了条腿，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前妻不就是因为这个跟他离婚的，说来他也够狠，何天妮再也没有进入这个圈子过。”

　　另外一个女人意会般的呵呵笑起来，“她攀上宋家可是上辈子的造化了，就是舔鞋底也得干。”

　　时薇再也忍不了，冲了马桶后一脚踹开门。还在站着擦口红的两人吓了一跳，接着放佛僵住了一样直愣愣的看着她。

　　“你们分析的很透彻嘛，”她笑笑，边说边走到化妆台打开温水洗手，“不劳你们操心，我们的房事生龙活虎的很。”

　　见两人还消化不了这种戏剧性的情节，时薇继续道，“没错，我是麻雀变凤凰，所以最好说话小心点，不要惹到我。”

　　说完她扬长离去，剩下那两个人面面相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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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座位上，苏青指了指瓷杯说，“第一泡的大吉岭，你的最爱。”

　　一口气吞下肚，又从三层架上拿了一个烤饼凝脂果酱和干果司康蓝莓酱吃掉，时薇才泄气一般靠在雅座上。

　　“是不是你们眼里时家也一直在给宋家擦鞋？”

　　赵琳达和苏青互看几眼，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时薇倒是看的开，“Linda说得对，我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也没有比她们强多少。” 甚至比所谓的暴发户更失尊严。人家爆发是自己的财产，她却没什么是自己的。

　　苏青拍拍她的肩，“这个圈子里给宋家擦鞋的人不要太多哦，你不过近水楼台而已。”

　　时薇摇摇头，她不会明白听到别人背后议论难听的话时内心多么愤怒，却又沮丧。别人更不可能明白她所在的位置有多么难堪，父亲出卖女儿换得家财平安，她就是个筹码，也只是个筹码。

　　“Clara，那些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她们想嫁还没机缘呢。” 赵琳达又帮她添了杯茶。

　　生意本就自负盈亏，命她认了，但不能忍。这种矮人一等的苦闷生活唯一能让她喘口气的地方，似乎只有朝着宋昱衾出气而已。若没了这一点，她觉得自己能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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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时薇没有回家，她从酒吧一开门坐到酒吧快关门，凌晨三点的时候醉醺醺的拨电话给宋昱衾。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宋昱衾竟然真的接了。

　　“你在哪？” 对方的声音可不和善，连个喂都懒得给她。

　　还在想着，她又喝了一口芝华士，“呦，宋老板，还没睡呢！”

　　宋昱衾顿了顿，放佛早就料到她的醉酒，“你在哪？”

　　“真没劲，连个老婆都不叫。”她大着舌头，脸蛋贴在腰果吧台上。

　　“不要再喝了，我让司机去接你。”

　　时薇大叫，“不行！我要你接我！”

　　电话另一端的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你。”

　　她嘻嘻的笑了，挠了挠鼻子，“我在Basement，地址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她把电话塞给熟识的酒保，让他给宋昱衾发了地址，然后又叫了杯黑啤，没完没了的喝起来。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酒量似乎就突然猛增，好似千杯不醉，其实她是想要的效果是醉生梦死。

　　宋昱衾用了一个小时才来到Basement，时薇已经喝成一滩泥，站都站不稳。她见了穿着呢子风衣和鸡心领灰色羊绒衫的男人后一下子扑过去，脚底的高跟鞋早就掉了。宋昱衾将她靠在自己身上，这个女人在十二月的天气下竟然光着双腿穿了十分的高跟鞋，还好上衣穿得算多。

　　“呦，这不是宋老板么，你怎么来了。” 时薇伸手拍上他的连，一把拉下他的眼镜。

　　“我不来谁来。” 宋昱衾皱眉，伸手扶好眼镜。他的腿疼得很，这种时候一向不会自己来，可转念一想，丈夫的责任他应该尽量尽到。

　　时薇抱住他，允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你以前都不会来，好像我是个死人一样。”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他们，宋昱衾一咬牙，将时薇整个人抗在肩上。平时看她一点也不胖，没想到人竟然这么重，他的右腿几乎要吃不消。

　　“额，宋先生，您太太的帐还没结呢。”酒保见这俩人要走，立刻大声喊住他们。

　　“噢，多少钱？” 宋昱衾一手撑着手杖，另一只手几乎把时薇摔在高脚蹬上。他很想轻拿轻放，但她的重量实在不允许。

　　“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年轻的酒保嘿嘿笑了，“我跟您太太很熟的，她经常过来。”

　　原来是个计，宋昱衾摸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他从来没想到过这种事，大半夜的根本没带钱包。

　　“我出门太急，没有拿钱包，”他实在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情，“不然我等下让人送过来。”

　　酒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下次再结就行。” 要是让老板知道他为了这点钱跟宋家人斤斤计较，恐怕饭碗难保。

　　宋昱衾见状点点头，拉起时薇搭在自己肩上，他实在没有力气抱起她了。看着地上的两只恨天高，宋昱衾对小酒保说，“我不方便拿，可以先寄存下么？”

　　小酒保见状赶快从腰果台后面出来，拎起两只高跟鞋，“没问题，没问题，要帮忙么？”

　　宋昱衾道谢后摇摇头，半拖半拉的将时薇弄出去。Basement名如其地，就开在一个basement，地下一层。他僵直着右腿，顾不得疼痛，像拖死尸一样把她拖出去。司机看到后赶忙上前接过，再把她抬到车里。

　　回家路上时薇也不安分，酒精似乎此时才起了作用。她一手拍在宋昱衾的右腿上，大喊着要高跟鞋，“我的鞋子呢，去哪里了？！”

　　他伸手挪开她的手，“我不方便蹲下，留在酒吧了。”

　　时薇高声不满，“没用！一双鞋子都拿不了，要男人干什么？！”

　　司机从后视镜偷看他们，这宋太太的言语可是越发过分了。所有给宋家做事的人都知道宋昱衾行动不便，所有人都会尽量提供方便不麻烦他。只有时薇，不但从不体谅，现在演变成了时常埋怨。

　　宋昱衾的脸冷下来，没有回答她。时薇却不甘心，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我今天去high tea，你知道人家背后说我什么？”

　　见他不答，她继续发疯，“说我是个贱人呢，我当时就告诉他们，没错，我就是贱人，娶我的也是个贱人，我们双贱合璧了。”

　　时薇轻轻捏他的脸，“你说我说的没错吧？”

　　这次宋昱衾竟然没反对，他认真的看着她，放佛她并没喝醉。

　　“别人的话真的这么重要？”

　　时薇被他镜片后的目光搞得清醒了几分，她喝醉闹他不是一次两次，他向来是打马虎眼挨过去，为何这次这么认真。

　　“呵，你怎么会明白。” 他向来高高在上，哪里能体会到她从下往上爬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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