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咫尺

　　Chapter 27

　　翌日一早宋昱衾醒来的时候，时薇已经不见了，这是十分罕见的情况。不过想想她拖了箱子从宋家大门走出去是每个人都看到的，也的确不能拉下脸来这样回来。

　　他撑着身子半坐在床上，摁下遥控器打开了窗帘，再低头看床头柜上的手机。一打开便是memo页面，时薇在上面留了句话给他：我先走了，昨晚睡的很好。他的手机设了密码，时薇一定是趁着他睡着用他的指纹识别打开的手机。其实密码也很好猜，不过是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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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陈继坤春风得意之时，自己之前负责的万和公馆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万和公馆是低密度别墅区，也是Anderson holding在京畿地区开发的第二个楼盘。之前业主因为货不对版等问题闹到总公司，也是陈继坤负责的。他当时以为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就擅自让项目负责人赔偿业主每平定额，想大事化小，就连款额都是他名义批下来的。谁知现在那几排别墅又出了质量问题，不但地板塌陷，还有水管爆裂等问题。

　　陈继坤一时措手不及，还没想好对策时却在宋氏陆家嘴的大楼见到了宋昱衾。他如以前般右手拄着一根黑色手杖，西服笔挺，目光扫到陈继坤时微微一顿，随即绽开个客气的微笑，总之精神看上去是相当不错。

　　宋昱衾看到陈继坤后先点头打了招呼，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助理和部门主管也跟着叫了声‘陈经理。’陈继坤就算心中有千般不爽也得吞下肚。

　　“我刚好找你，有时间来我办公室一下。” 他的口气也如同以前掌管宋氏时，虽然客气，却不容拒绝。

　　陈继坤故意低头看了看手表，露出为难的表情，“中午约了发改委的秘书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昱衾打断了，“午休前我有二十分钟，办公室等你。”

　　一票人的眼神都朝着陈继坤看去，他只好点点头，默认了。宋昱衾虽然辞了MD，但还在chair，作为vice chair，监理公司一切的运作都是合情合理的。陈继坤即便晋升了MD，也要受他监督。

　　实在让人恼火，宋昱衾就如同一块顽石，搬不走推不动，永远在他前进的道路上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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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薇从小就不是一个老实孩子，她逃课打架夜不归宿，甚至大学时期还沉迷过嗑药。她似乎时刻都是邻居亲戚家孩子中的反面教材，如果不是一副姣好的皮囊和较为殷实的家庭，恐怕她的未来并不会如此一帆风顺。

　　有句古话叫做关心则乱，时薇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意味。她早晨六点多就从西郊偷偷出来回了佘山，在时任海去公司前截住他，去了书房。

　　时任海的脸色比之前好看一些，大概是心情舒缓过来。其实时薇一直都觉得父亲并不十分会做生意，如果当年没有宋氏收购了佳讯，佳讯是要申请破产保护，清还债权人的。她也清楚以宋昱衾的性格，上海的事情不解决的七七八八他是不会放心去英国的。既然如此，时薇倒是愿意做个催化剂，推动一下。

　　“昨晚去见Winston了？” 时任海对女儿的行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全过问，但也不会不过问。

　　她点头，鼓足了勇气道，“爸，你有没有想过将佳讯结业，或者转手，安心退休。”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激起千层浪，其强烈程度是时薇远没有想到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时任海提高声音，不相信这是时薇说出的话。

　　“商场上的大起大落你也经历过了，朋友间的尔虞我诈你也已经看透，佳讯做成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了结了它。”

　　时薇话音刚落，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毫无预警。她冷冷的抬眼看着面前的父亲，觉得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真实的父亲。

　　“这话不是宋昱衾教你说的，是你自己的想法，没错吧。” 宋昱衾对她有情，自然爱屋及乌，不会放弃佳讯。但如果时薇对宋昱衾也有了情，便什么都可以放弃。原本将女儿嫁过去是想巩固佳讯和时家的位置，没想到女儿到底变成别的男人的爱人。

　　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却无暇顾及，只有点点头，“是，是我自己想的。爸，佳讯在宋氏就是负债，是累赘。我帮你保了两年也已经够了，随便你拆分也好卖掉也好，结束吧。”

　　时薇脸上挂了泪珠，时任海不忍心再看，别过头去走到露台，打开玻璃拉门。五月份的清晨还有轻雾与露水，潮湿的很。他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将拉门阖上。时薇不会懂他对佳讯的感情，像是好友一路走来，见证他一切成就，失败，善恶美丑的朋友。年轻时时任海与大学学习IT的同学一起创办了这间公司，几十年来中间不管是上市与否的争执，亦或者是分红多少的不满，来来往往的人群，唯一不变的就是这间公司。所以经营陷入困难时他愿意拉下老脸去求宋昱衾，因为如若没有佳讯，便没有如今的他，更没有长大成人的时薇。

　　“荒唐，你现在为了宋昱衾而让我放弃佳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时薇对这间公司不是没有感情，否则当初不会愿意用婚姻来交换。只是现在她心中有了更重要的东西和人，顾不得其他。

　　“我当然知道！”时薇哭出声音来，“爸，人生不可能什么都得到，做个选择吧！”

　　时任海的难过已经挂在了饱经风霜的脸上，他并非自尊心高过一切的硬汉，能屈能伸他可以做到，但是放弃不行。

　　“你已经做了选择，我也已经做了选择。” 他望着不停抽泣的时薇，将书房的门打开，“这两天你好好反省一下，少往外面跑。” 时任海说完出了门，交代了常苒和佣人几句后去了公司。

　　时薇用衣袖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晃晃悠悠才出了书房的门，无视了常苒关心的话语，直接上了楼。她原本的打算是劝说父亲放弃佳讯，这样一来至少宋昱衾的负担减轻一半，佳讯是死是活不会连累到他。如今这条路行不通，留给她的选择更加少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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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继坤还是在中午前去了宋昱衾的办公室，仍旧在顶楼，仍旧是视野最开阔平米数最大的那一间。他尽量带着轻松的微笑敲门，但是待进去后却发现宋昱衾的表情严肃无比。

　　“找我有事？” 陈继坤坐下，Joanne顺势递上咖啡，然后带门出去。

　　“大家都忙，找你自然有事。你提议在AGM上进行关于卖掉佳讯的决议，我已经收到notice。” 宋昱衾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撑着办公桌，右手将一叠文件摆在桌上。

　　“所以呢？”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等待宋昱衾开始话题。

　　“我劝你做事不要太over，佳讯是Clara家的，你不能碰。” 宋昱衾一向给人的印象是内敛冷静，具有攻击力的时候从来不是与人当面时。

　　可今天却完全不同，陈继坤感受得到他给的压迫感。

　　“你什么意思？”

　　“万和公馆的楼盘做得一塌糊涂，业主已经告到法院，公司传票都收到了。我问过北京的负责人，他说当时项目款额没有及时拨过去，欠了施工公司的钱，才导致楼的质量不好。”宋昱衾坐回椅子，右手搭在手杖上，“项目款额总公司是准时拨过去的，为什么耽误了一个月才到位？你这个总负责人难辞其咎。”

　　陈继坤一身冷汗，“可能是银行走账问题，或者是财务搞错……”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是因为你用了这笔钱去填你在澳门欠下的赌债。会计只能帮你抹掉账目上的问题，实际的问题却没办法cover。” 港澳地区他的亲信遍布，这点事情太容易打听。

　　“虽然后来这比数被你填上，但如果这件事情被董事会知道……” 宋昱衾右手食指敲着桌面，等待他的回答。

　　陈继坤咽了口吐沫，“对佳讯的评估和审计报告已经出来，这间公司现在对宋氏来说根本就是liability，卖掉合情合理。”

　　宋昱衾摊开手，“既然你这么坚定，我也不妨告诉你，如果董事会通过了卖掉佳讯的resolution，那么你也要陪葬。”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陈继坤起身反驳，“你我同根同源，何必为一个女人开战？” 他深知自己现在还没有全力对抗宋昱衾的资本，只是没想到对方在时家的问题上一点让步也不肯做。

　　“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才开始攻击。而且你最好相信，我手里有让你一世进不了宋家门的筹码。” 宋昱衾一向是手里有了Ace牌便会开始任意要挟，因为他知道Ace之所以是Ace就因为对方无法摒弃。

　　这话让陈继坤相当好奇，他现在总算一只脚踏进宋家，难不成还能被推出来？

　　宋昱衾冷笑，面对着他撑起手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坐在这种位置不阴险狡诈如何能够长久？同时他也不期待旁人会了解，因为这种事情无法感同身受。宋昱衾狂傲又执拗的一面基本只会在工作中展现，那种情况下他不讲人情世故，不论伦理道德，一心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才会罢休。

　　“人都有软肋，你的软肋是什么你我都很清楚。” 陈继坤一日没有被宋坤当众认回，一日拿不到宋氏的股份，便一日只能是宋氏的雇员而非主人，更没资格参与内部斗争。

　　“你不动佳讯，我也不动你，对彼此都好。” 宋昱衾的提议只是缓兵之计，却十分奏效。他此刻的笑容不会给人舒服的感觉，反而令人觉得笑容背后还有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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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薇作天作地的能力不输给任何人，时艾在她眼中不过是步了自己后尘却还毫无察觉的傻姑娘。时任海让她少出门，她却偏偏不听，自己驱车杀到了浦东，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男人。时薇开始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她从宋家任性的跑出来，却又抑制不住的想天天见到他，甚至还会打电话给助理询问他的行踪。独立于他还是依附于他，好像是个很难选择的事情。

　　宋昱衾不做MD后其实分内处理公司细节的事物少了，他特意来给陈继坤下马威也是被迫无奈。毕竟他是宋坤喜欢的儿子，宋昱衾不愿意正面树敌。

　　时薇找到他时午休刚刚结束没多久，他坐在小会议室里听财务部门的人汇报上个季度的财务情况。她换了身十分causal的行头，一件Acne的水墨hoodie，J brand牛仔裤和mcqueen的蕾丝loafer，手里简单拿了个范思哲的黑色clutch，从小会议室外面向里张望。

　　“宋太，简报还有十分钟结束。” Joanna递过来一杯咖啡，请她坐到旁边。

　　时薇接过咖啡，却没坐下。她一边不耐的往会议室里张望，一边拨着自己的手指。佳讯父亲不肯放弃，能让她与宋昱衾扭转局势的选择就又少了一个。低头翻了翻手机里时艾的信息，时薇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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