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罪歌

作者: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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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斩罪歌》 之降财神
      文/赖尔

      ◎ ◎ ◎

      正月初二,无星无月。深沉夜幕中,唯有漫天飞雪,无声飘零。

      在这天寒地冻的隆冬夜,在那鹅毛般的雪羽中,远方山道上却连起了一串红彤彤的灯火来。足有百来盏的灯笼,顺着层层山阶,一路向那山巅庙宇之处,缓缓游移着。

      山道上覆了厚厚的积雪,旅人们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摔了下去。唯有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提着一盏褪了色的红灯笼,在这缓步而行的人群里钻来钻去,三步并作两步、自顾自地往上登。横冲直撞的他,也不管一路上撞了多少人,引得周遭路人骂骂咧咧:

      “大过年碰上这癞咕子,准没好事!”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若给他听见了,说不准明儿个家门口就多了两坨大粪,不气死你也得恶心死你。”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字儿,赶紧呸掉!”

      先前说话的妇人,忙不迭地扭头吐了两口口水,然后拉过身侧裹着蓝布棉袄的孩童。只见她指向山道上少年远去的背影,紧张地叮嘱自家的娃儿:“郭子,你看清楚了,以后在街上碰到那癞咕子,你就躲远点!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你可千万别跟他说话!”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地一声答应了娘亲,可那一双黑亮亮的大眼,却是不由自主地瞄向那消失于人潮中的身影。年幼的孩童,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心目中最最厉害的娘亲,也躲得远远的,避之不及。

      而此时,那被称为“癞骨子”的少年,已经穿到了队伍的最前端。眼看着庙门近在咫尺,他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正想快步冲上前,突然,一只坚实有力的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眼,只见一个戴皮帽的汉子,正横眉怒目地望他:“小鬼,你干什么?”

      “寺庙山道,你开的吗?”癞骨子挺起胸膛,昂起下巴,他斜了壮汉一个眼刀,“你又不是和尚,凭什么拦着我不让进?”

      壮汉冷哼道:“这头香是我家老爷的,谁也不许抢!”

      桀骜不驯的少年,学着对方目中无人的表情,也重重地哼出一声来:“哼!什么老爷,是小爷我先踏上这一层台阶,头香就是我的!至于你那个什么老爷,他人在哪儿?他既然不在,凭什么由你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个小鬼少废话!”壮汉扬起拳头,作势要往少年脸上砸,“再不走,信不信我揍你!”

      他话音未落,癞骨子已经抢先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壮汉的裆部。汉子顿时捂着□□蹲了下来,一脸的痛苦难耐。见状,癞骨子用大拇指蹭了蹭鼻翼,又冲那壮汉“呸”地骂了一句“狗腿”,这才得意洋洋地走向庙门。可他刚要推开那厚重的木门,就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胳膊。

      他扭头一看,只见那个穿着旧棉袄的老汉,弓着背气喘吁吁地望着他,嘴边还呵着阵阵白气:“你个小惹祸精,又闯祸啦!”

      癞骨子猛地挣脱对方的桎梏,不服气地道:“爹,你就会说我惹祸,我还不是为了你来年生意兴隆,才来财神庙抢这头炷香?”

      老爹“唉”地一声无奈长叹,又将少年拉到山阶旁,压低声音道:“你个小子,那头香年年都是樊老爷包了的,人家是达官贵人,家里用的桶子都是镶铜箍的哩!咱们平头百姓,凭什么跟人老爷抢头香?”

      说罢,老爹又转身扶起那蹲在地上的汉子,点头哈腰地道歉:“这位爷,有怪莫怪,小娃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那汉子恨瞪二人,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一个裹着白貂皮裘的中年文士,携着家眷缓缓登上山阶。那守门的汉子忙上前相迎,躬身请他进寺。癞骨子还在气头上,他刚拔腿想冲,就被自家老爹一把抓住了腰带,硬生生地扯了回来。少年只有气鼓鼓地跟在后面,一双大眼死瞅着那富人的背影,满眼的不屑。

      既然老爹追来了,又没了头香,癞骨子闲闲无事,就在庙里头瞎转悠。只见那神像高高在上,黑面浓须,一手执鞭,脚边还散落着大金元宝。少年四下张望一圈,见没人注意,他正想上前摸一摸那元宝是真是假,忽见神台下探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来,抓了一个供奉的蟠桃,又迅速收回了案下。这动作行云流水,不过转瞬之间,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癞骨子乐了,他偷偷绕到神像背后,趁着那樊老爷一家都低头拜神的时候,一股脑钻进了盖着黄布的神台底下,一把抓住了那又脏又软的小手。

      那冰凉的小手惊得一颤,啃了一半的面桃掉在地上。癞骨子挑了挑眉,一脸“抓住你了”的得意样儿,可当他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的小鬼约莫十三、四岁,满面的泥尘,头发纠在一起,像是好几个月没洗过了。那只被癞骨子抓住的小手,更是脏得骇人,连指甲缝里都嵌了黑乎乎的泥巴。癞骨子惊得把手一丢,赶忙抓过案台上的盖布,忙不迭地擦了擦手。

      那小叫花子见了他,突然一咧嘴,亮出一口白牙,傻兮兮地望着他笑,笑得口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淌。癞骨子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却看那小叫花子抓起自个儿鬓角的头发,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原本就又黏又脏的发丝,给口水润得湿漉漉的,看得少年一阵恶心。

      原来是个痴呆!癞骨子厌恶地别开眼,可这神案下面不过方寸之间,即便他扭了头,余光还是瞥见那小叫花子用指甲抠地上泥巴,又把手指放在嘴里舔。恶心归恶心,但仔细想想,这傻子也怪可怜的,少年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面桃,不耐烦地塞进小叫花子的手心里,努了努嘴,示意他快吃。

      小叫花子咧嘴一笑,笑得痴痴呆呆的,继而抓起面桃拼命啃,啃得面渣糊了满嘴。癞骨子斜眼睨他,没好气地道:“你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撒,别给噎死了。”

      他训斥得虽是小声,可在这安静的庙堂里,却仍是传出了案台之外。先前被他踢裆的汉子,大吼一声“什么人?”,一边冲向神台。癞骨子抓起小叫花的手腕,刚要手脚并用地往后方钻,突然听得脑袋上的神像那儿,传来“哐当”一声响。

      一枚金元宝,从屋顶上掉落下来,砸在神像的金身上,又“哐啷啷”地几声,最终滚落在地,正掉在癞骨子的鼻前。

      少年又惊又喜,他刚伸手去抓,可就在这时,一点腥红的粘液,“啪”地滴落在黄澄澄的元宝上,也溅上了他的手指。癞骨子仰起头,望向黑洞洞的房梁,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黑影兜头罩下,重重地摔落在他面前——

      黑面,浓须,一身武者袍,手持九节鞭,这扮相不是财神赵公明,还能是谁?

      只是这财神爷的脑袋给人开了瓢儿,半个脑壳都给人削了去,鲜红的血水与白森森的脑浆混在一起,缓缓地流淌在地面上,将从他衣襟袖口里掉出的大把大把的珍珠、翡翠和元宝,染上了粘稠的红白液体……

      “啊啊啊啊——”

      庙堂里响起惊恐的尖叫,樊家夫人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樊老爷和那壮汉一齐涌了上来,而周遭拜神请香的百姓,也都是一惊一乍。然而不多时,乡民们便从“天上掉下个财神爷,还是个死的!”的念头中清醒过来,大伙儿一窝蜂地冲上来争抢元宝和翡翠,也不管沾没沾血,赶忙往怀里揣。

      癞骨子一看情况不对,伸长胳膊搂了一堆宝贝,直往衣襟里塞。然后他拽了小叫花子,从纷乱狂冲的腿脚中,艰难地爬了出去。

      争的,抢的,被踩翻了痛苦哀嚎的,各样的声音在庙宇穹窿中徘徊。爬出人群的少年,起身回望:只见那神像金身的面上,一行鲜血如泪滑落,低垂的双眼,似乎是在凝望脚下的冥冥众生,如蝼蚁一般,哄抢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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