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辰歌

　　“将军误会了。将军既然知道李大人远镇太原，自然该明白鄠县的事压根儿轮不到李大人管。更何况李大人手握十万精兵，如若有心平什么定什么，自然早由猛将率大军前来了，哪里会是我单人独骑上山来见将军？”
　　何潘仁一听，确实也有几分道理，目光立刻缓和了下来：“那就请教章公子的来意了。”
　　初辰道：“我的来意，自然是不瞒何将军的。不过在谈论这个之前，还有别的话要说。何将军年轻有为，举义旗不过一年有余，麾下已有数万兵马，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何潘仁听她如此说，心中十分高兴，刚想谦逊几句，却听她继续道：“不过此山无高险可守，能容纳这许多人马，已是颇为勉强，再要扩张下去，怕是不能的了。何将军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
　　她一句话，正中何潘仁心病，令他大起知己之感，虽然是第一次相见，却也不由得叹道：“章公子所言不错，这也正是令我烦恼的事呢。我正盘算是否该在左近另寻一处险峻之处，一时间却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初辰瞧着他，道：“如若何将军只是满足于做一个山大王，那么在山高水险之处落脚，确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何潘仁脸上一红，辩道：“章公子误会了，我和手下的兄弟，都是因为不忿朝廷的苛捐暴政这才揭竿而起，断断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之流。最近不过是新谷还未打下来，旧谷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兄弟们别无他法，这才做些没本钱的生意。”
　　初辰微微一笑：“何将军的苦处在下也能猜到一二。只不过拦路索要买路钱，进项又能有几何？能撑得过几日？将军既然是义军，为何不试着去把鄠县的城池打下来，一方面城中官库多有钱粮，另一方面城高墙坚，也好容身据守。”
　　何潘仁苦恼地道：“章公子所言，我何尝没有想过？只不过鄠县并非如此容易打下来的呀。更何况我们一旦要攻城掠池，立刻就要成为众矢之的，现在隋军仍然势大，我这几万兵马，怎么能和他们抗衡呢？”
　　何潘仁起初对初辰的来意起疑，可是谈着谈着，只觉得她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里，态度又和悦可亲，不知不觉间，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将自己的想法都和盘托出。
　　初辰道：“如若将军想做大事，自然要有与隋军交战的准备。将军既然在乱世起兵，可是想自立为王？”
　　何潘仁怔了怔，苦笑道：“章公子说话真是直接。”
　　初辰笑道：“何将军既然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绕来绕去兜圈子了。我只是想知道将军是否有成就一番大事的心思。”
　　何潘仁沉吟片刻，才道：“我只是一介商人出身，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带着弟兄们在此起兵。我自知没有陈胜吴广那般气概，实在也没想过能成就什么霸业，只要能做个一郡之主，也就不错了。”
　　初辰点了点头，道：“将军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这才尤为令人钦佩。既然如此，将军打算奉哪位乱世英雄为主呢？”
　　何潘仁道：“我听闻蒲山公李密在瓦岗寨得翟让相让大头领之位，又占据洛口仓，被诸路英雄奉为盟主，手下有秦叔宝、程咬金、王伯当、徐世勣等大将，拥兵数十万，现在正要兵发洛阳。如若蒲山公能来到鄠县附近，我就打算领兵去投奔他。”
　　初辰之前也曾派人去打探各路义军消息，但是却不如何潘仁手下人多势众，消息灵通。听他提起李密、翟让、程咬金的名字，初辰微微一怔，心下不由得十分感慨，原来这些故人都已纷纷投入到这场隋末的起义大潮中去了，自己日后只怕免不了要和故人沙场相见。
　　不过这感慨只是在初辰心头微微一转，她面上却没流露丝毫，只是笑道：“何将军原来看重蒲山公。不过如果蒲山公打不到关中来，到不了鄠县，何将军又有何打算呢？”
　　何潘仁怔了怔：“不会吧？现在天下诸路义军中，倒是要数瓦岗寨这一路势大。唉，不过世事难料，如果蒲山公真的不得天命，到不了关中，我何潘仁只得再待明主罢了。”
　　初辰凝视何潘仁：“与其明主霸业初成，再去锦上添花，何不别具慧眼，识别明主，在其微时前去雪中送炭？”
　　何潘仁蹙起眉头：“章公子有话不妨明讲。”
　　“李渊李大人有意逐鹿中原，不日便将从晋阳起兵。如若何将军愿跟从李公子，他日李大人大业有成，何将军就是首义从龙的功臣。何将军意下如何？”
　　何潘仁怔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李渊也不甘心只做一个朝廷的大官，也想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啊。”
　　初辰似乎没有听出何潘仁话语之中的讥讽之意，坦然道：“隋天子无道，这天下自当是有德者居之。”
　　何潘仁收起脸上的笑容，道：“李渊本来镇守太原，手上不过有十万兵马，实力还远不及蒲山公，又如何能争天下？”
　　初辰微微一笑：“汉光武帝南阳起兵之时，没有战马，只得骑牛上阵，古往今来都未曾听闻过。后来受制于更始帝，兄长被杀都不能放声一哭，只得忍辱负重。若说兵少势微，也不过如此了。可是光武帝韬光养晦，最终成就一代基业，再续汉室二百年江山。可知一时兵马多寡、势力大小，又能怎样呢？何将军以人数寡众论英雄，岂不是贻笑大方？”
　　何潘仁神情凝重，道：“那请教章公子，李大人以何服众，能令天下英雄归心？”
　　他被初辰的话句句打动，不知不觉之间，对李渊的称呼也客气了起来。
　　初辰同样正色道：“何将军，李大人远在太原郡，你不知他的仁德事迹，也就罢了。李公子就近在眼前，何将军多少也该有听闻。李公子虽有意襄助李大人从关中起兵，却不一味扩充势力，不宜当兵者都赠粮劝回，此其仁也；一旦跟随李公子从军，李公子都先赠钱安家，以慰士卒心中忧虑，此其义也；凡是跟随李公子的人，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亦或奴仆出身，公子一向一视同仁，此其礼也；李公子相信何将军是深明大义的人才，这才命我来邀将军共襄大事，李公子慧眼，此其智也；即使何将军今日不应允此事，他日另事新主，日后沙场相见，但是顾念今日情分，李公子也应允决不会先犯将军丝毫，此其信也。李公子已是如此仁义礼智信皆备，何将军，你还怀疑李大人无以服众吗？”
　　初辰话音刚落，何潘仁已经长身而起，走到初辰面前，一揖到地：“多谢章公子良言相劝。从今日起，何潘仁就奉李公子为主，在关中等待李大人的大军到来。”

　　初辰策马回李氏庄院，一路上心情甚是轻松。
　　她已和何潘仁约好，何潘仁立即对手下军兵造册，点算粮草军械，三日之内，亲自携带名册清单，和手下得力的将士一起，前往李氏庄院，奉李公子为主。
　　得到何潘仁这支生力军，就有了攻打附近州城府县的底气，只要用心经营一段时日，不难把这些原本的乌合之众训练成一支劲旅。初辰甚至已经开始暗暗盘算该如何打下鄠县，进一步又该去攻打哪座城池了。
　　心中喜悦，马步也觉得轻快了许多。不知不觉，初辰已经到了李氏庄院的大门外。见是章公子，守庄门的兵丁们急忙把庄门打开，让章公子进来。
　　初辰来到主宅，把马交给马夫，立刻去后堂找常宁，她要把招降何潘仁的好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常宁。
　　可是来到后院，只见几个奴仆站得离后堂远远的，都低垂着头，似乎不敢上前。平日里常宁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连大声斥责都没有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初辰走到这几个侍儿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这几个侍儿见是她来了，如蒙大赦，都知道这位章公子和自家李公子亲如手足，虽然年纪似乎比李公子小着几岁，但是李公子最肯听她的话。
　　其中一个老成一些的侍儿一边施礼一边道：“本来公子好好的，下午有马三宝马爷带了几个人来，似乎说是章公子您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有回来的。公子见了他们半个时辰，后来马爷又带着他们走了，公子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我们本来想去给公子送杯茶，都被公子赶了出来，不许进。公子连晚饭都没吃。”
　　初辰心中一翻。
　　常宁这个表现，必然是出了大事。难道李渊从晋阳起兵，遇到大挫折了不成？难道有人从龙霸业未成，却为此送了性命？难道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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