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辰歌

　　“啊？”“哦~~”帐中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诸人再回头看初辰时，目光中不免多了几分异样的神色。
　　初辰仍然神情自若，道：“国师过誉了。小女子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与陈将军联手，才能挡得国师一剑。若不是有三千久经沙场历练、舍生忘死护驾的骁果军，单凭我们二人之力，断不是国师的对手。”
　　初辰心知依都泰在雁门行宫之中未完成始毕可汗的命令，始毕可汗虽然碍着依都泰在突厥至高无上的声望地位，不能责罚于他，但心中难免不豫。因此她言语之中极力宣扬骁果军的勇猛善战，既让始毕可汗不再对依都泰生疑，又给足了突厥面子。试想一人一剑独挡三千禁卫，这是何等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依都泰深深看她一眼，却没再言语。
　　始毕可汗果然面色稍霁，瞧了瞧依都泰，又看了看初辰，道：“国师剑术天下无双，这在突厥人人皆知。你一个小小汉人女子，即使是与别人联手，能挡得国师一剑，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始毕可汗又转头看向义成公主。义成公主腮边上犹带着泪珠，宛若梨花带雨一般。始毕可汗不由得心生怜惜，刚想说些什么。
　　咄苾一直脸色铁青，此时忽然道：“即使你是女子，和可贺敦并无私情，可是你自大隋来，曾经与国师为敌，是大隋皇帝面前的红人，来到突厥又未禀报可汗，就与可贺敦日日密议，是否另有图谋呢？”
　　始毕可汗听了他这等言语，脸色一变。他本来就对义成公主假造消息解雁门关之围的事心存芥蒂，这等挑拨正中他的心事。
　　初辰从容答道：“小女子刚才已经说过了，入突厥都是为了全西河公主的一片孝心。不过小女子到了草原才发现，原来可贺敦被人中伤，与可汗之间多了许多误会。可贺敦心中委屈，却无法自辩，因此日日以泪洗面。小女子多次与可贺敦相见，不过是劝慰可贺敦，莫要中了小人的诡计，忧虑过度伤了自己的身子，可汗英明，断不会让小人得逞。”
　　咄苾怒道：“可贺敦假造铁勒入侵的消息，证据确凿，还要抵赖不成？”
　　始毕可汗听着他们唇枪舌剑，面色阴晴不定。
　　义成公主放下手中拭泪的手帕，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帐外一阵喧闹，始毕可汗正在烦恼，忍不住怒喝一声。一个突厥兵士匆匆跑进来，跪倒在地，向上禀告。初辰听不懂突厥话，始毕可汗、义成公主等人却听得明明白白：“启禀可汗，俟利弗设王爷从北境回来了。”
　　始毕可汗一怔，忙道：“快请王爷进来。”
　　不一会儿，从帐外走进一位满身戎装的突厥将领。与始毕可汗和咄苾不同，这位俟利弗设王爷身材并不如何高大，气势也不威猛，相貌甚是平常。但是初辰记得英云说过，俟利弗设是突厥数一数二的用兵高手，而且十分得始毕可汗信赖，因此她不由得暗中仔细打量这位常年拥兵漠北的王爷。仔细观察下，初辰发觉，虽然这位王爷相貌平常，但一双眼睛却与众不同，不时流露出鹰一般敏捷锐利的神采。
　　俟利弗设向上行礼道：“俟利弗设见过可汗、可贺敦。国师一向可好？”
　　始毕可汗再是心头不豫，对这位兄弟也带上笑容，道：“你怎么从漠北回来了？快坐，快坐。”
　　俟利弗设一旁落座，道：“回可汗的话，臣弟这一次是为了铁勒的事回来的。”
　　铁勒一向是突厥的心腹之患，始毕可汗闻言一皱眉：“哦？铁勒又怎么了？”
　　“当日可汗起兵去雁门关，铁勒以为有机可乘，就蠢蠢欲动。臣弟得到消息，铁勒不仅暗中集结兵马，还试图联合西突厥余部，谋夺咱们水草肥美的草原呢。”
　　帐中突厥亲贵本来就都视铁勒为大敌，此时听俟利弗设一说，人人大怒，纷纷嚷道：“铁勒好大的胆子！让咱们突厥的马蹄把他们的帐篷踩得一顶都不剩，把他们的子女都抢回来做咱们的奴隶！”
　　始毕可汗挥了挥手，让诸位亲贵闭嘴，帐中稍微安静下来，又冷冷地扫了咄苾一眼，这才向俟利弗设问道：“这么说，铁勒有意侵犯咱们突厥的消息是真的了？”
　　俟利弗设点了点头：“正是。当时臣弟一面整饬咱们守在漠北的兵马，日日习练骑射，以震慑铁勒不敢妄动，一面急派人向王庭报讯，请可贺敦及时派人再驰报可汗。”
　　自从俟利弗设进了王帐，咄苾就心道不妙，这位二哥为人一向不偏不倚，说出话来甚得族中亲贵尊敬，这一次突然从漠北来见可汗，不知对此时王族内部这错综复杂的情势又有何推动？他暗中推了一把身边的谷设，心道这个儿子机警敏捷，是突厥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又是依都泰的得意弟子，也很得可汗赏识，他帮着自己说几句话，总是对自己有利。
　　谷设一颗心一直都悬在对面的英云身上。自从那日的叼羊之后，他就知道英云倾心于这个大隋来的少年，今日里忽然发觉少年原来是少女，震惊之余，本来对初辰的嫉妒怨怪都化为对英云的满心痛惜，后来帐中的唇枪舌剑他都恍若未闻，眼里面瞧见的都是英云的失色花容。
　　此时被父亲俟利弗设这么一推，谷设才回过神来，强自收敛心神，微一思索，向俟利弗设问道：“既然二伯收到铁勒打算行动的消息，为什么不派人直接给可汗送信？反而是送信给王庭的可贺敦呢？”
　　咄苾一拍手，道：“对啊，二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是因为比起可汗来，二哥更信任可贺敦啊？”
　　咄苾此语十分阴毒，暗指俟利弗设与义成公主有私，无论于公于私，这都犯了始毕可汗的大忌。
　　俟利弗设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王多时未回王庭，对现今可汗身边的情形也不甚了解。只怕本王贸然送信给远在雁门关的可汗，却被居心不良的人拦截，反倒误了咱们突厥的大事。”
　　咄苾怒道：“二哥，你虽然得可汗信任，却也不能含血喷人。”
　　俟利弗设仍然淡淡地道：“本王不过是就事论事。若是有人心中有鬼，本王也没有办法。”
　　咄苾脸上阵青阵白，却也只能强忍住，不发一言。
　　突利本来在一旁默然无语，他与义成公主亲近，心中一直在盘算该如何帮助义成公主说话，打击咄苾的气焰。俟利弗设的到来令他大喜过望，连忙抓住机会，向始毕可汗道：“父汗，多亏了二伯父及时到来，才证明了可贺敦的清白。看来，可贺敦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为了咱们突厥着想啊。”
　　帐中亲贵纷纷道：“多亏了可贺敦，才没有让铁勒得逞。”“可贺敦对突厥立有大功。”“可贺敦实在是咱们突厥的贤后啊。”
　　始毕可汗转过头去，看向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双目含泪，道：“臣妾虽然是大隋的公主，但是嫁入突厥十年，早已将自己当做突厥人了。臣妾自然不愿意见到大隋和突厥之间燃起战火，但是心中确实是一心为了突厥好，为了可汗好，若是可汗不信，臣妾惟有以死明志。”
　　说着，义成公主翻手掣出一把匕首，指向自己胸前，作势就要刺下去。
　　帐中一片惊呼声，始毕可汗心中再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劈手夺下义成公主手中的匕首，右手握住义成公主的柔夷，叹道：“你何必如此？咱们多年的夫妻，本汗哪里能信不过你呢？不过是一时失察，生错了气，委屈了你，你也不必如此啊。”
　　义成公主呜咽道：“旁人胡乱说些什么，臣妾也不放在心上，臣妾在意的人惟有可汗，若是可汗怨怪臣妾，臣妾还不如死了的好。”
　　见她这样一副娇弱无依的神态，始毕可汗心中又爱又怜，只碍着这里人多眼杂，不能将她揽入怀中轻怜密爱。始毕可汗握在义成公主手上的大手紧了紧，这才松开，转过头来看向帐中众人。
　　帐中的突厥亲贵中有心向义成公主的，此时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有心向咄苾的，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
　　始毕可汗缓缓地道：“今日的事已经很清楚了。可贺敦是本汗敬爱的妻子，也是突厥尊贵的皇后。从前的事，本汗也不再计较，但是从今日起，本汗不愿意再听一句关于可贺敦的坏话。”
　　帐中亲贵齐声应道：“是。”
　　咄苾还想再说什么，始毕可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想说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始毕可汗的目光又转向地上跪着的小蝉等人。这些侍女侍卫，一个个汗出如浆，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始毕可汗冷冷地道：“你们都是服侍可贺敦多年的人了，竟然串通起来污蔑可贺敦，可知该是什么罪吗？”
　　小蝉情急之下悄悄抬头向咄苾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咄苾的目光，这目光中的冷酷狠毒神色，让她一惊，急忙又低下头来。
　　小蝉膝行数步，伏在义成公主脚前，叫道：“可贺敦，公主，请公主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始毕可汗向义成公主道：“可贺敦，他们都是你的人，你看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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