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辰歌

　　初辰来到她昨晚和御风分开的树林中。御风果然还在附近流连，见初辰回来，十分高兴，头颈在初辰手上轻轻摩挲，低低地嘶鸣着。
　　一旁的李元吉十分欣羡，不由得连声赞叹。
　　常宁喃喃地道：“好歹也是大家公子出身，怎么就这么见窄识浅的，见了人家的好东西，眼睛就出不来了。”
　　李元吉瞪了她一眼，反驳道：“你难道不喜欢？只不过你不说出来罢了。”
　　常宁也不去理他，向已经恢复本来面目的初辰道：“初辰姑娘，离开莱州之后，你又打算去哪里呢？”
　　初辰道：“我本来就是浪迹江湖，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不过我这次来莱州，倒是还有个打算。我以前久闻泰山是五岳之首，既然来到这里，离泰山也不远，就想着总该登临其境，才能感受造化之神奇。”
　　常宁听她这样说，拍手笑道：“这可巧了。还没离开大兴的时候，大哥就答应这次除了来莱州，还要带我们去泰山瞧瞧。咱们这不正好是同路吗？”
　　初辰低声道：“只怕多有不便吧？”
　　常宁道：“左右不过是我们兄妹三人，再就是些随从。多你一个，也热闹些，大家也多个照应啊。”
　　李元吉小声嘀咕：“这样的宝马良驹，即使做不成它的主人，多看几日，也是好的。”
　　常宁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又向李建成软语央求：“大哥，你也跟初辰姑娘说说，请她跟咱们一路走吧。”
　　李建成含笑凝视初辰，虽没说什么，却似比千言万语说得还要多些。
　　常宁拉着初辰的手，摇了摇，道：“初辰姑娘，咱们一路同行可好？”
　　不知怎地，和李靖一路同行都豁达爽朗的初辰，竟不敢去看李建成，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看情形也就是默认了常宁的提议。
　　常宁喜道：“真是太好了，路上我也有个伴儿。”
　　不过半日时间，常宁和初辰已经姐妹相称，几乎无话不谈。原来李常宁比初辰大着两岁，李元吉又比初辰小两岁。
　　这一日路上闲谈，常宁道：“妹妹虽然性子淡泊，但是年轻姑娘，总不该穿得太素净。妹妹即使不爱鲜艳的颜色，我有几件浅蓝鹅黄的衣裳，回头找出来让妹妹试试。”
　　初辰道：“多谢姐姐好意。不过小妹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喜欢白色。我义父去世未久，小妹还在孝中。”
　　常宁一怔，有些懊悔：“是我无状了。”
　　初辰摇了摇头：“姐姐不知道，也不是姐姐的错。”
　　策马走在前面的李建成听见她们的对话，回过头来看了初辰一眼，默然无语，眼神中微带怜惜之意。
　　常宁急忙想岔开话题，向李元吉道：“四弟那一日见识了初辰妹妹的剑法之后，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呢。这可是有了机会了，怎么还不去请教请教？”
　　李元吉涨红了脸，道：“大姊，你！”
　　常宁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学剑之人，又有哪一个能一开始就剑法通神？就连当今天下公认的三大剑法宗师，不也都是从少时下苦功学起的吗？”
　　李元吉赌气道：“你说得这样明白，怎么不见你剑法上有什么进境？”
　　常宁娇笑道：“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剑术大师，所以自然不用下那么多苦功。”
　　姐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说得甚是热闹。
　　初辰跟随在师傅身边长大，下山后又四处奔波，从未体会过兄弟姐妹情谊笃洽的手足之乐，此刻在一旁瞧着，心头也觉得暖意融融。
　　李建成一直微笑着旁观。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格外高远，霜林尽染，一层层红叶黄叶如同春花一般绚烂。
　　李元吉正纵论天下剑道高手，意气风发：“……当今天下练剑的人虽多，高手层出不穷，但公认的顶尖儿的宗师却只有三位，这三位宗师恰巧分别身属大隋、突厥、高句丽，三人的剑法风格也代表了三个国家的民族特点。”
　　李建成点了点头，道：“四弟，你能说出这句话，看来你这段时日确实进境不小啊。”
　　得了大哥的称赞，李元吉心中欢喜，更是侃侃而谈：“杨素杨司徒不仅是剑道高手，而且是大隋朝的第一位重臣，文采风流，他的剑法便如其人一般，剑意高远，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时人以‘剑仙’称之，就是形容他的剑法妙参造化，意在剑先。”
　　听了李元吉的评价，初辰不由得低下头去。
　　常宁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
　　李元吉又道：“依都泰是突厥人，突厥一向逐水草为家，射猎为俗，因此上性格坚韧勇猛，百折不挠。有见过依都泰剑法的，都说他剑势力足千钧，犹如天神下凡，纵横睥睨，势不可挡。这么说来，也当得起‘剑神’的称号。”
　　停了一停，李元吉继续道：“高丽地处偏隅，小国寡民，就未免有些心狭量窄，性情偏激。谁料乙支文德将这种偏激化入剑法之中，剑走偏锋，自成一家，却又剑气凌厉，无坚不摧。他对‘剑鬼’一名不反感，据说还很欢喜这个称呼。”
　　李建成笑道：“四弟真是大有长进，说起剑法名家也头头是道了。咱们学剑之人，不仅要学剑法，还要练剑气，辨剑神，观名剑，了解各家所长，这样才能算得上得窥剑道门径。”
　　李元吉道：“爹也曾经说过，剑术就是心术。”
　　李建成点头道：“所以练剑者须得诚心正意，诚于剑，也要诚于人，才能有所成就。”
　　李元吉叹道：“只可惜我还没向杨司徒请教过，他便已仙去，天不假年。杨司徒的剑法不至于失传了才好。”
　　李建成也叹了一口气，道：“杨司徒近年来深居简出，我也无缘向他请教。不过杨司徒虽然不在了，杨玄感将军却还任着宋州刺史，都说杨玄感将军得了杨司徒的真传，他日有机缘，咱们一定要去拜会一下杨将军。”
　　李元吉道：“大哥说得是。”
　　一行人一路谈谈说说，不觉已经来到泰山脚下。抬眼望去，山势险峻，峰峦叠嶂，好一派群峰拱岱的巍峨气势。
　　常宁道：“咱们人上得去山，马却不容易上去。大哥，我看还是先找户人家，安顿下来再说。”
　　李建成道：“正是。”
　　刚说到此处，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连续的“哞哞”牛鸣声，高亢响亮。
　　李元吉奇道：“这又是哪里来的牛叫？”
　　众人转过一片树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此时正有两头牛斗个不休，犄角相抵，四蹄绷得紧紧的，两头牛都倾尽全身之力，彼此寸步不让。旁边有一个少年，正坐在草地上，看这两头牛顶架。
　　常宁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皱眉道：“这么顶下去，不是非得有一头牛受伤吗？该想个法子怎么让它们分开才好。”
　　李元吉笑道：“这两头牛加在一起何止千斤，想把它们分开又谈何容易，只得让它们泄了劲儿，再想办法了。”
　　常宁急道：“那不就来不及了？”
　　初辰看了看草地上那个少年，嘴中衔着一片草叶，一直托着腮看这两头牛顶架，神情颇为悠闲。
　　初辰向常宁笑道：“咱们虽没有办法，这位小兄弟却必然是有办法的。”
　　草地上的那个少年听见初辰这句话，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初辰，又看了看常宁，笑道：“这两位小姐恁地好心。”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皮肤黝黑，粗眉大眼，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少年模样。他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看在这两位好心小姐的面子上，你们俩今天也玩得够了。”
　　说着，他便向两头牛中间走了过去。
　　众人一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常宁已经惊呼出声：“小心啊。”
　　那少年笑道：“不妨事的。”
　　说着，他将两只手分别握住两头牛的犄角，双臂用力，大喝一声：“开。”声音洪亮，如同巨鼓沉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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