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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不知春
蜜妈妈走后不久,离欢红袖一众艳妓也纷纷告辞,单留姑侄俩说话。
一等人出了院门,半白立即朝莹妈妈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这是要做什么?快起来,起来!”莹妈妈反应过来,赶忙去拉去扯着她起来。
“姑妈,半白一走一年,让您操心,让您担惊受怕,这个礼您受得!”半白站起身子,复坐在莹妈妈身旁,问道:“姑妈,我父亲……”
莹妈妈握紧半白的手,欣慰一笑:“已经出来了,只是没敢进京,就在漠海的一个同年那里先安置,一是怕长公主出尔反尔,二是我没敢把你的事告诉,来了净是白添操心。还有一点,你的贱藉还是没脱!”
半白早料到这个结果,失望或多或少有点,倒没感到惊异:“姑妈,含玉阁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当家的,那个蜜妈妈是何方神圣?”
“她?”莹妈妈蔑视一笑,“下等娼寮猫耳朵里的一个知名妈妈,身上至少背着百十起拐卖幼女逼良为娼的案子,没德行到家了,都叫她‘笑面虎’,‘肉蒺藜’,‘鬼见愁’,别看她心毒手辣,可专会做溜沟子舔眼子的马屁精差事,不知巴结上了官厅里的哪位爷儿,得着个机会就拱上来了。”
半白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起过猫耳朵,今儿可是见着那位‘鬼见愁’当家的了,竟叫蜜妈妈,定是口蜜腹剑的蜜。
“可是姑妈,鹿角巷一直是官厅管着,哪儿也没有两位妈妈主事呀?”
“这一切,还不是因南香姬而起!”莹妈妈很少直说南姑娘的真名,可这一次,不但提着南姑娘的名号,声音还高了高,且听着有些无奈:“她怀孕了!”
半白被震得一愣,随即脑子里闪现出一张温雅宁静的俊脸来,不由呆呆道:“那是皇室子孙呢!”
莹妈妈摇摇头,指了指天,叹道:“那可不止是皇室子孙,那是龙种!”
半白又是一震,这一次却是有些迷糊了,龙种?莫不是奕公子是……是皇上?半白默默轻笑,皇上,多么遥远而陌生的名称。
“许是皇上怕出了差池,专让有司派一个得力的人照应,这个人便是猫耳朵的那位了,说是等胎像稳了,直接抬宫里加封。南香姬,她可是富贵齐天了!”
半白摸不清莹妈妈的语气,不知是一种可惜还是其他的什么,只是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总觉得她会和这个南姑娘有什么牵扯,隐隐的。
半白照例是回到绿园,同她的小丫头清渠同吃同住,日子过得也潇洒快意。现在的半白,心境与初来中都时大有不同,或许是受尽苦难之后,又受到离欢红袖的性子影响,加上本身心胸宽广,颇有几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思。当然,只除了蜜妈妈偶尔的幺蛾子,让人倒尽胃口。
约过了一月,某日的傍晚,奕公子突然造访绿园。
望着门口的那个一袭锦袍,色夺秋月的颀长身影,半白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默想,圣驾接二连三的造访绿园,估摸往后数个百八十年,这都是块福地。
自南姑娘一事之后,含玉阁再没有不知道奕公子身份的了。清渠胆儿小,见皇帝老爷近在咫尺,醒过神儿来就面色苍白,腿筋打转,弱弱的就要嘟噜着瘫了,幸好半白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她的领子,好容易拽直了。
梁城奕不怎么停顿,一路行云流水的走到金桂树下,一撩袍子,正坐在半白惯坐的竹躺椅上,对着半白的一畦菜地赞道:“你种菜还真是一把好手。”
半白想自然笑笑,无奈笑的有些干:“托您的福,还算可口。清渠,把炉子上做的水提来,我给奕公子沏一杯新茶。”
“我看这个就挺好。”梁城奕端起桌上精致的双耳梅花杯,里头还有大半杯琥珀色的清茶,色泽圆润,禁不住凑到嘴边啜了一口,“恩,的确不错。”
半白脑袋有些发胀,她刚刚很想提醒一句,那是她的专用杯子,无奈梁城奕手快,转眼就喝上了。若这时再开口,多少有些造作,她很纳闷做皇帝的怎敢这么放心大胆的喝别人的茶,他就不怕哪个乱臣贼子一剂鸩毒,要了他的命?
梁城奕喝完大半杯,往躺椅上一靠,仰躺着,微闭着眼睛,对半白随手一指:“坐,我们说说话。”
半白依言上前一步,坐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隐隐间闻到一股酒香,怪不得无故造访,原来又是喝酒了!
默默了片刻,他忽转脸看向半白,一双眼睛光辉流转,轻轻一笑,颊侧露出浅浅的酒窝:“你现在,可比一月前好多了,是不是呆在这,守着这么个小院子,就会自在自得,没有不如意?”
半白摇摇头,接过清渠递上的水壶,沏上一杯新茶,推到他跟前,浅笑道:“连先人都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谁又能免得了俗?对此也只能常想一二,不思□□。想想欢快的一二事,那□□不如意也就淡了!”
“你与往常比着,又有不同。”这个往常,大约是指半白赠茶的那一回了。
“奕公子与往常比着,也有不同。”这个往常,却包含他每次与半白相遇。
梁城奕哈哈一笑:“勿之说的不错,你的确是株解语花。只不过勿之身在漠海,你们今生怕没有缘分了!”最后那句,不知是叹是惜或是幸灾乐祸。
半白默默,漠海是边境苦寒之地,江勿之皇亲贵胄,被发到那儿一定是受她连累。
“明日南香姬就要入宫,往后我可能再不来鹿角巷,长公主什么性格,想必你也清楚,明日往后,含玉阁随时倾覆。”梁城奕双手成枕,晃悠着躺椅,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本是一国之君,含玉阁尔尔小事,的确无关紧要。若说鹿角巷还有什么让他有些流连,能引起他的兴趣,只有穆半白了,他尝过她的茶,吃过她的早饭,见过她的蝇头小楷和趣致扇面,与她作谈轻松畅快,作为一个女子,除了美貌她几乎具备了所有优点,这样的一个女子,她不介意援手救她一救。
半白心思灵透,接口道:“奕公子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梁城奕不料她这么聪灵,微微一顿:“有。暂有上下两策,下策是含玉阁众人卷包四散,逃到天涯海角——”
“上策呢?”
梁城奕扬唇一笑,眼睛里都是玩味:“上策尤其简单,你与南香姬一同入宫,充盈朕的后宫。”
半白手一抖,青瓷小杯里的茶水洒出三两滴,隐没在青色裙摆上,霎时现出一块块鸦青斑点:“奕公子真爱开玩笑。”
梁城奕站起身,过来探手拍了拍半白的肩膀:“玩笑不玩笑,你自己思量。”说完站在院中四处打量一遍,轻松道:“朕的后宫里,还真缺一位能种菜的美人。”然后就径直就要朝院门走出。
半白站起身,声音也有些急切:“您不是说过,您只喜欢美人,不管温柔小意,还是红袖添香,也只要美人吗?”
梁城奕身影停顿:“你不想入宫?连南香姬都费尽心思的要进那个黄金屋,你竟不想?”
“妾的造化不够。”
梁城奕知道这是拒绝了,不作反应,朝院门而去。
半白颓然了半晌,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个人难不成脑子烧坏了,看上她了?半白赶紧否定,这个可能性比人死了再活一回还小!其他的不管,反正她知道,她刚才的一番话,毁了含玉阁,毁了含玉阁里的姐妹们,她们本是无根的浮萍,离开含玉阁又能去哪?做什么?干脆,她走!
第二日,一顶小轿来过,南姑娘人去楼空,又一位绝代佳人投入了梁城奕的黄金大笼。
半白打理好两个大箱子,到中都两年,行李恰是来时的一样多,清渠提了提一个箱子,咬咬下唇,有点不甘心:“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光景……”
半白拿手捶了捶腰,伸手刮刮她的小鼻梁,笑道:“只我一个人走,你在含玉阁乖乖呆着,我都想好了,先转水路去一趟南国,盘桓几月,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着,我早打听明白了,南国制度松散,户籍之类无人看重。”
清渠见不带她走,急了:“姑娘,咱们不是说好的,您去哪儿我就随您去哪儿……”
还不待她说完,门外传来叩门声,半白急忙把箱子藏起来,推着清渠去开门。她要离开含玉阁的打算还没和莹妈妈过明路呢,再说,她还真不敢过明路,这会儿要被人撞破,她的计划不就抓瞎了。
清渠不情不愿的开开门,后头竟没有了声息,半白抬头一看,这个人真是别样熟悉,不由愕然:“奕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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