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6

　　尼克瞧着他，因为站在折梯上的缘故，所以得垂下头来才能瞧着他。
　　工作间的这一侧并没有灯光，只有另一侧的工作台上的照明灯还亮着，在尼克还有飞行船上投下了淡淡的灰影。
　　落在黑暗里的灰影从尼克的脚下蔓延了上去，他被笼在那影子里，看起来就好像那些圣堂壁画里提着灯的教徒一样。

　　泰利突然对他说道，“你下来吧，可以了。”
　　尼克仍旧站在那架折梯上，并没有动弹，他只是指着那架飞行船，疑惑的问道，“现在？我们拿它怎么办？”
　　泰利示意他把遮幕的绳子拉下来，“你下来吧。我只是让你看看。”
　　“你不开始吗？”尼克显得更迷惑了。
　　泰利指指门外，“先把我的废料堆积场恢复原状？”
　　尼克立刻就安静了，规规矩矩的按照泰利的吩咐做了。
　　幕布完好的遮住了飞行船，然后尼克从梯子上爬了下来，站在他面前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做呢？”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啊……”尼克站在折梯旁扫视着他的工作间，拖长了声音一样样的数着他木架上的东西，“打蛋器，洋娃娃，分矿机，摇酒器，烤箱，还有……啊，那是什么鬼东西？”
　　泰利沿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然后解释道，“那是用来教人打绳结的机器。”
　　尼克咋舌道，“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啊？”
　　泰利笑笑。
　　尼克想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你只做这些东西吗？”
　　泰利瞟了他一眼，好像在估量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尼克想了想，有点谨慎的开口问道，“我猜，这是你唯一的一架飞行船是吧？”
　　泰利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后反问道，“你到底是在担心我给了你我就没有了呢，还是在担心我身为机械师的水平呢？”
　　“啊哈，”尼克耸耸肩，一脸无辜的回答道，“都有。”
　　泰利想了想，还是说，“不用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
　　尼克脸上的表情，可丝毫不象是信服的样子。他只是打量着泰利和工作台，然后‘哦’了一声，问泰利道，“那我该做点什么呢？”
　　“你晚上可以去杰森家打牌，现在吗？”泰利瞧了瞧，露出一丝笑容，“帮我把门口的那些翻种机搬过来吧。”
　　“好……”尼克转回过身去，但当他看清楚了泰利到底叫他搬的是什么时，他顿住了，“啊……没有运输车或者滑车什么的吗？”
　　“嘿，这么近，再说了，我可没闲钱去搞那些东西。”泰利俯身趴在工作台上，认真的在灯光下修着一个胳膊断了的洋娃娃，低着头说道，“别告诉我你除了女人什么都不行。”
　　“呃，真是太伤人了，我说。……你等着。”尼克摸了摸下巴，四处瞟了瞟。
　　他从地上捡起那些堆在一起的粗绳，然后费力的把绳子绑在其中一台翻种机上。

　　“我警告你，”泰利瞧见了他在做什么时，不由得开口提醒道，“它已经坏得不轻了。”
　　“嘿，说真的，你从来没离开过这里吗？”尼克不顾他的话，继续在那台机器上挽着绳子，一边费劲儿的说道，“我是说，这个镇子。”
　　泰利想了想，“我以前曾经想过要去大都市念书的。”
　　尼克停住了，手把着那根绳子，脸朝着他问道，“然后？”
　　泰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坏了的娃娃身上，安静的回答说，“家里出了点事。”
　　“呃……噢，抱歉。”
　　这句话里，出乎意料的，在泰利听来，第一次真正有了抱歉的意味。
　　而让泰利松了一口气的是，尼克没有继续追问。

　　尼克终于费劲儿的用绳子缠好了他选中的那台翻种机，然后努力的想拉动它，泰利瞧见之后，大笑了起来，“天哪，你一个人是怎么驾驶飞行船来这里的？”
　　尼克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全自动定位系统？智能导航？”
　　泰利不以为然的反问道，“噢，真不错，然后就把你定位到了这么一个你其实根本不喜欢的偏僻小镇？”
　　“啊，说实话这些都是机械师该做的事情不是么？我对这些实在是一窍不通。”
　　泰利不咸不淡的说道，“只有维修和组装才是机械师的事儿。”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拉上你一起上船的缘故。”尼克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仍旧笑嘻嘻的说道。

　　尼克松开了手，绳子落在了他的脚下，尼克放弃的摊开了手，面朝泰利问道，“好吧，我是不行。告诉我，你都是怎么弄的？”
　　泰利示意他抬头，
　　尼克按照他的示意抬头，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噢！该死的，你有装吊钩。你这个……”
　　泰利斜着眼睛瞧着他，尼克闭上了嘴巴，噤声不语了。

　　尼克过去控制台那边把吊钩放了起来，挂在了绑住翻种机的绳子上。
　　泰利实在忍不住，又警告他道，“你最好先检查一下，到底绑紧了没。”
　　尼克抬起头来，无奈的看着他问道，“你难道以为我真的那么无能吗？噢，天哪，稍微相信相信我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那样最好不过。”泰利嘟囔着，但眼睛仍旧盯着尼克不放。

　　当尼克在控制台那边控制时，吊锁哗的一下垂了下来，泰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当尼克口里说着抱歉抱歉，然后吊锁终于哗的一下收缩了上去。
　　然后，果然如泰利所料的那样，绳子被勾脱了。只留下了翻种机在原地，仍旧纹丝不动。
　　泰利低声嘟囔着，“你究竟能干点儿什么？”
　　“嘿，你不能对一个新手要求太好吧！”尼克从控制台那边朝他嚷嚷道，“至少早晨我帮你拆分矿机时干得还不错吧？”
　　泰利忍不住开口反击道，“如果照着做都做不了的话，那你就太无能了。”

　　尼克朝他皱了皱脸，但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又仔细的绑了一遍绳子，然后还拽了拽看看松紧。
　　“这次不错，应该行得通了。”泰利微笑了一下，声音里有了一丝惊奇，虽然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称赞尼克。
　　他应该清楚这家伙是多么的容易自我膨胀才对。
　　尼克朝他扬了扬头，露出了一副得意又自大的笑容，“这个吗？其实和对付女人差不多。”
　　泰利翻了翻眼睛，“我觉得你还是留着胡子比较好，至少说同样的话时，看上去应该不会这么的轻浮。”
　　尼克立刻开口道，“你和那些女人的眼光……”
　　泰利瞪着他，警告道，“小心你的措辞。”
　　尼克露齿一笑，毫无诚意的道歉道，“抱歉抱歉，”

　　把那些翻种机都吊运到了工作台旁之后，尼克又把其中一台吊放在了工作台上。泰利把那个修好的洋娃娃摆在了木架上，开始准备动手修这些翻种机了。

　　尼克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随意的在裤子上蹭了蹭，单手撑住了工作台，坐了上去，朝灯光这边凑了过来，兴致勃勃的瞧着泰利干活。
　　泰利没让他下来，也没说让他别看。
　　泰利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专心的修着那些还带着泥土和断草径的翻种机，好像丝毫都不在意尼克的旁观。

　　但当尼克瞧了一会儿之后，就好像觉得无趣了起来，不再细看了。他伸手在身旁的木架上抓了一个娃娃过来，泰利忍不住紧张了起来，用眼角的余光瞧着看尼克的一举一动。
　　尼克拿着的正是假小子丽妲，那个会跳曼波的娃娃。
　　尼克摆弄了半天，然后有点泄气的问他道，“怎么发动起来？”
　　泰利笑笑，“把她的伞放在他的手里。”
　　“噢！”尼克惊奇的去看木架，果然在原本摆放丽妲的位置旁看到了一把小伞。

　　“尼克，”泰利开口道。
　　“啊，知道知道，我只是看一下，马上就关了她，不会干扰你工作的。”尼克投降般的举起了双手。
　　“不，你当然可以继续玩，”泰利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她没多少能源可用了。”
　　尼克有些出乎意料的抬头看着他，“喔，好吧。你希望我干吗？”

　　“帮我擦擦那些吧。”泰利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尼克倒是很老实的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帮他擦着那些拆下来的零件和外壳，但尼克好像还是忍不住不开口，他一边擦一边抬起头来问泰利道，“……你晚上也要工作吗？”
　　“恩。”
　　尼克笑了起来，是那种好像问话之前就知道自己会猜对的笑容。

　　尼克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蹭脸，结果鼻子下面还有侧脸上都各有一道很明显的机油印子。
　　泰利看道了，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干吗那么瞧着我？”尼克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警觉的看了他一眼。
　　泰利摇摇头，继续低下头去，摆弄那个被拆下来的控制板。

　　尼克瞧着他，半天才挪开了眼去，继续瞅着那些脏兮兮的零件和外壳。
　　“飞行船改好的话，你想去哪里？”泰利问他，“放心，这里没人会举报你的。”
　　尼克使劲儿的擦着那些外壳，想了想，不自在的回答说，“不知道。”
　　泰利“噢”了一声。
　　尼克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迟疑到底该不该说。
　　“我……，其实我想去花星。”
　　泰利抬起眼来，瞧着他。
　　尼克没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有些找不到焦点似的，口气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至少去看一看。”
　　尼克的眼睛里有一种向往。那种真正的渴望和期待，就好像等待了很久，期望了很久才有的那种眼神。
　　泰利觉得的那种眼神太真实了。
　　他觉得没人能装得出来那种眼神。
　　“听说那里很美。”泰利忍不住开口道。

　　尼克朝他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让泰利觉得好像在他面前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是啊，所以才更想亲自去看一看。”
　　“等等，”泰利突然问他，“你不是想直接闯入花星的领地吧？”

　　“为什么不？”尼克脱口而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泰利为什么这么问了，“呃，我是说，我到时候会再弄一架飞行船的，我不会拿你的这架冒那种险的。”
　　“你还真是藐视律法啊。”泰利的口气中忍不住带上了些嘲讽。
　　“你很瞧不起我这样的人吗？”尼克紧紧的瞧着他问道。

　　“不，我很羡慕。”泰利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老实的说道，“因为我做不到。”
　　仿佛是吃惊于他的坦白，尼克有好一阵儿都说不出话来，也没象泰利以为的那样再次露出那种惯有的，洋洋自得的笑容。
　　尼克咳嗽了两声，仿佛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从你的言语里我可真瞧不出来一分半点羡慕的意思。”
　　泰利微笑了一下。

　　“你晚上也和我一起去打牌吧，休息一下。”
　　“不，”泰利说，“我打算……”
　　“嘿，”尼克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有点霸道的说道，“无论你再怎么热爱你的工作，你也是个人，不是机器，你需要换换脑筋，对你的……这些什么的，也有好处。你不能一天到晚的对着这些东西，天哪，你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阿。”
　　泰利很耐心的听完了他这一大通话，然后才说，“我不会。”
　　“什么？”尼克迷惑的瞧着他。
　　“牌局，”泰利觉得这样的解释让他有点窘迫，但他还是继续说道，“我不会打牌。”
　　尼克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尼克说，“我可以教你，作为回报。”
　　泰利会心一笑，谢绝道，“不，算了。”
　　“干吗不？再笨的学生我都教过，别担心，”尼克的笑容有些暧昧，“我是最好的老师。”
　　“只是不想毁了我唯一的借口。”泰利耸耸肩。
　　尼克无话可说了，过了好一阵儿，他才开口说道，“你还真够怪的。”
　　“也许你一个人呆得太久了，”尼克劝他道，“你应该出去逛逛，浪费点时间在别的东西上也不是坏事儿，尤其是对你，或许有些好处。”
　　泰利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怎么？”尼克略略抬了抬眼皮。
　　“让我来猜猜看，”泰利把手里的工具平放在了工作台上，靠近了尼克，认真的瞧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的母亲很漂亮，大概没有男人不为她着迷的，”尼克笑了起来，吹了声口哨，泰利的眼睛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继续说道，“但她嗜酒，喜欢做些蠢事，不过反正她原本也不聪明，嗜酒对她来说也不是个大问题。”
　　尼克的脸色变了变，但仍旧勉强的笑了笑。
　　泰利用手撑住了工作台，继续朝尼克逼近，“你的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你，然后你一个人……”
　　“好了，打住。”尼克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泰利安静的瞧着他。
　　尼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用手抵着泰利的胸口，勉强的笑着说道，“嘿，你离我太近了。”
　　泰利后退了两步，尼克咳嗽了两声，身体坐正，但下颌仍旧绷得紧紧的。
　　泰利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不喜欢？”
　　尼克的眼角跳了两跳，不太自在的说道，“好吧，不错的故事，你很喜欢看生活周刊？”
　　泰利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不，从不。”
　　尼克耸耸肩，“那你很会编故事。”
　　泰利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笑意，安静的说道，“听着，尼克。我的确是一个人住，的确把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机器身上，但我对人的了解不比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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