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跑偏的故事

　　岳韶桐依旧有些哭音，在叙述的过程中，略带沙哑和疲惫。
　　“八岁那年，我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这是岳韶桐开场的第一句话，“我是家中幼子，从小就被父母哥哥姐姐们宠着，所以虽然伤心难过，却并不太懂父母去世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龌龊黑幕。”
　　说着，岳韶桐起身找来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和简言倒了杯水，
　　“那段时间也是我最不开心的时候，不能出门，吃东西要小心，要防着那些亲戚。周围没有朋友，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我都要先考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那段时间，陪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映飞。”
　　岳韶桐说着，拉着简言的手，缓缓地说：“他比我大十一岁，小孩子可能都是这样，有个年长的人陪着自己哭，自己笑，不敢和别人说的心事可以对他说，想做的事情可以他会陪着做，就会忘记烦恼。映飞这个人平日面冷，但对着我的时候却笑得很温暖。没了父母，姐姐哥哥们很少在身边的我，真的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映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很漂亮，可惜是一个天生的哑巴，映飞说五岁认识她的时候，就爱上了她。那时候小，不懂什么叫爱情，可是当我看见他看嫂子的眼神，我就知道这一生，他不会再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别人。”
　　“所以小言，”岳韶桐撅嘴看着简言，一脸委屈，“不管你听见我说了什么，真的都是是误会。映飞对我来说，如父如兄，我不想你带着这个阴影和我一起。”
　　简言听他这么说，刚想解释，却被岳韶桐制止了：“听我说完。”
　　“十一岁的时候我被人绑架，虽然逃出来了，受伤却很重。大哥就在那时候才下定决心，把我偷偷送回国内养伤，对外却说我已经死了。所以小言，现在对于我的家人而言，我只是岳家早夭的四子，一盒骨灰而已。”
　　“我本名是叫岳桐，凤、栖、梧、桐就是我们姐弟四人的名字。离开家那年，大哥让我把名字改成了韶桐，岳为父姓，韶为母名，大哥说，这样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就能保佑我平安了。”
　　岳韶桐说到后来的时候，语气已经很平静了，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简言听完，说不上难过还是心酸。
　　岳韶桐终归还是幸运的，比起世界上那些家破人亡而且连钱都没有的人，他真的很幸运。
　　只是可惜，岳韶桐却只剩下钱了。
　　“小言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岳韶桐对上简言带着些怜惜的眼神，却笑了，“我挺幸运的，，起码与你相比，我借死遁还能无忧无虑平安地说着，不像你，永远都在逃跑。”
　　说着，岳韶桐的脸上又露出了快乐的表情，他将椅子拉紧简言，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而且我有很多钱，有了钱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我是不是太金钱至上了？”
　　简言被他逗乐了，学他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你很好，热情，阳光，开朗，能把自己遇见的每一件事情都变成快乐。”
　　岳韶桐这个人面对夸奖时——不管在怎么样的情绪之下——都能立刻表现出“我就是这样的汉子”的嚣张喜悦脸：“那当然，不过我比你差一点点。”岳韶桐的表情变得认真，“你的回忆全是痛苦，却还能努力地生活。简言，我可喜欢你这一点儿了。”
　　简言不好意思地，从小到大，从没人这样夸奖过他。
　　“其实，我真的不是因为你提了映飞的名字才离开的……”
　　“我知道。”岳韶桐揉搓着他的手，“和你说这个只是希望你我之间不会有龃龉。至于你不告而别这事儿，不就是那个人渣找来了么？你离开是想保护我，但我不想要这种保护。”
　　简言回握住他：“小桐，那个人真的……是一个手段很毒辣的人，我怕。”
　　“他不敢。”岳韶桐说得笃定，“不然在海洋公园他就应该动手。”
　　“你都知道了？”
　　“他来这里至少一周了吧，一直没动手大约就是想查清楚我是谁。”岳韶桐说起那人就一脸的鄙夷，“也亏了他的宣扬，我这个死人又复活了。”
　　简言一愣，想要起身却被岳韶桐按住了。
　　“别紧张。”岳韶桐无所谓地说，“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简言皱着眉，昔日的经历让他无法不紧张，“我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你。”
　　“真的没事儿，不是说了，我大哥在这儿。”岳韶桐提到大哥的时候，语气有些黯然。简言直觉岳韶桐也有事情瞒着他。
　　“你大哥是来看你的？”他问。
　　“啊……对，是来看我的。”岳韶桐明显不想提，便神秘兮兮地转移了话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是一直问我爱你的理由吗？我真的有一个。”
　　“什么？”简言没明白。
　　岳韶桐笑得和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我一直开始就知道你是谁，或者说，我从五岁那年就知道你是谁了。”

　　岳韶桐调整了坐姿，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笑容：“不管是你生父的家族还是你继父的家族，和我们家都是对头。我想你也记得，那二位的婚礼，当时有多少非议。”
　　简言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他怎么会忘记呢？
　　生母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伤心欲绝的父亲拒绝了家族再娶的提议，独自带着他。
　　然后在他九岁那年，父亲与认识只有一年的同性情人结婚了。
　　父亲说，就是爱了，无关性别。
　　他不懂，却能接受。
　　而祖父与外祖家，都认为这是耻辱，并与他们断绝了联系。
　　而父亲的这个决定，最终导致了他与情人的死，也导致了他的悲剧。
　　陷入回忆的简言，听着岳韶桐继续在说：“后来有一场宴会，我去了，你也在，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岳韶桐说着，也进入了回忆，“那时候你应该只有10岁，个子不高，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间，被他们指指点点，却笑得从容，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我不能说那时候就爱上了你之类的谎言，但是我真的记住了你的笑容。后来，听哥哥们聊天时说起你的遭遇，我想的是，可能再也看不见那样的微笑了。”
　　“我并没有刻意地记忆，离开家这些年，我也从没有想起过。一直到我在那个城市遇见你……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岳韶桐掏出手机，将很久之前他偷拍的那张照片找出来给他看：“这是我偷偷照的。”
　　简言接过相机，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眼神中带着感伤，笑容却很温柔。
　　“那时候，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你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笑容。”岳韶桐笑着，脸上的酒窝深深，“想着想着，就喜欢上了。”
　　简言放下手机，看着岳韶桐，抬手戳了戳他的酒窝。
　　岳韶桐拉过他的手，轻轻一吻：“所以，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再离开。”
　　“嗯，不走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说好了，过完年，我带你走遍世界上所有的迪士尼。”岳韶桐还记得这件事情。
　　简言这才像想起什么一样，起身回卧室，取来了一个米老鼠耳朵。
　　“可以不用去了，我最美好的记忆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他将那个耳朵戴在头上，笑得如得到了糖的孩子，“这个，还有你。”
　　“哪儿来的？”岳韶桐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网上买了，才二十元钱，加邮费二十八，可惜不是江浙沪，不包邮。”简言带着怨念说。
　　岳韶桐无语了，看着简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这个米老鼠耳朵多可爱一边心疼邮费的样子。
　　若这辈子，能这么过下去，那么真的是很好的。
　　他将那个米老鼠耳朵从简言头上取下来，戴在了自己头上：“其实你买贵了。”
　　“嗯？为什么？”
　　“你给我八元钱，我给你做一个。”岳韶桐做了个鬼脸，笑着说。
　　便如此下去吧。
　　哭也是一生，笑也是一生，人生不如意事已是十之八九，何不在那一二分上，多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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