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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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几日，林大郎做活儿时只要是在钟源眼睛边，钟源那视线就老在他身上晃悠。人说无欲则刚，要“讨好”下这个知足常乐又手脚勤快的林大郎还真是为难住了钟小官人。憋得没法，这日钟源跟在林大郎屁股后头去菜园里，林大郎蹲着整理菜地的时候钟源就老着脸问他：“大郎，你……往日你过年节时，你家中的长辈，都送你些什么来着？”

　　林大郎以为他是在问本地风俗，就道：“各家做的糍粑交换下不同味道的，或是种的稀奇物事。若我成亲了，就多加些尺头之类的。”

　　钟源翻个白眼，鼓气道：“谁问你这个来着，难不成还指望我送你个媳妇？哎呀，谁和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就没有想要的东西么？”

　　林大郎笑呵呵地别过头：“送节礼是人情往来，哪有厚着脸皮要别人送合乎心意的。我这家中本就没有女子掌勺么，你又气什么？”

　　钟源哪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索性撅着嘴扭过脸去。安静一阵又回过头来，问道：“别人都趁年节换新家具，你不换呐？”

　　林大郎奇道：“我自己就有手艺，想换新物件动把手不就换了么？这当儿倒是不急。”

　　钟源拧着眉头道：“那总得置办俩身新衣裳罢？”

　　林大郎不在意地道：“现在市面卖的布料都是轻薄喜庆的，看着好看，却不适合穿着做活儿。过出年去新的亚麻布摆上来了，倒是适合做几身。”

　　钟源气得跺脚：“哎呀，跟你说不通！”一甩袖子气鼓鼓的走了，倒把个林大郎弄得莫名其妙。

　　钟源回了东厢房，大呼小叫把舒默喊来，丢了一套林大郎的衣裳给他：“你去镇上，找间好铺子，比着这个尺寸做几身。松江布的来两套，棉锦的两套，锻的两套。”

　　舒默应声，轻快地把林大郎的衣裳包起来，又问道：“爷，做成直缀么？”

　　钟源刚想说你看着办，又想起林大郎先前说的“不适合穿着做活儿”，气得直咬牙，磨着牙说道：“不须那样宽袍大袖的，就做成劲装，州城里武人穿的那种。总之是方便爽利的，你给店家好好说说。”

　　舒默爽快应下，披了外袍牵了马就进镇去了。林大郎收拾好菜园回来，没瞧着舒默，就问钟源：“仲仁，默哥儿出去了？赶得回来吃饭不？”

　　钟源眼睛一翻，没好声气地道：“你管得他呢，你倒是关心他了。”

　　“呃？”钟源这气鼓鼓的样子让林大郎好生奇怪了，这是怎么了？又看钟源抱着胸窝在太师椅上，脸色有些发白，就走过去把炉子的风门开大，坐到了钟源对面，放缓语气道：“可是昨日没让你喝酒，在生我气？昨日下午你吃了不少甜酒，我是怕你冲着了……”

　　林大郎的声音低沉温厚，放缓了语气说话显得说不出的温柔。钟源把头低下，脸颊红到了耳根。他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察觉到林大郎对他太好了，想着回报一些，却不知怎地，对着他脾气愈发大了起来。

　　林大郎看他低着头，以为这个少爷的别扭脾气上来了，瞧着好笑。老大一个人，性子跟孩子似的，说晴就晴，说雨就雨。明明比自己年长些，却像个弟弟一般。一时没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钟源的头顶；又猛然醒悟到这举动太过孟浪，忙把手收了回来。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林大郎着恼自己孟浪，钟源则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平日钟源使性子耍赖林大郎都好对付，他这副样子，倒是不知怎么好了。又一想，人家钟二少爷，大过年的喝多点酒也不算多大错，便服了软，站起身去拿了铜壶，给他温了半壶酒在炉子上，又端了花生、小菜出来，一一摆好，故意板着脸说道：“这会儿喝了一会吃饭真不能喝了啊。万事总得有个度，你在我这儿喝伤了，我怎么跟你家人交代。”

　　钟源眼角瞄到那些小菜都是自己爱吃的，更是臊得慌。天可怜见，他这次真不是闹性子，怎地又麻烦上了林大郎。一时也讪讪地笑了笑，拿了杯子先给林大郎倒了一杯：“……大郎你也喝。”

　　林大郎笑道：“我喝了酒还怎么做事，你喝罢。要是觉得闷酒无趣，我在这儿陪你说话便是。你等会，我去拿活儿过来在这做。”

　　林大郎走开去拿了簸箕、升斗过来，坐到炉子旁开始捡绿豆。钟源端着那酒杯，却是又气上了：他何时给人倒过酒啊！这林大郎，居然不接！

　　这有气不发作可不是钟源的风格，当即把筷子一甩，道：“这花生潮了。”

　　他都没吃，就硬说花生潮了。林大郎放下簸箕，伸过脖子来看了看，竟也没怀疑，皱着眉头道：“可能放久了罢。我去新炸一些。”话说完，端了花生米就往灶房去，只把个钟二少爷丢在后头干瞪眼。

　　到了午饭时，钟源又使劲儿地折腾，先喊饿，又不肯吃饭；林大郎没法子，寻了细面出来给他包汤圆。钟源别别扭扭吃了半碗，眼神小心地在林大郎身上晃悠，心里面又心虚又自责，却是没法子给他好脸色看。忽地一下把碗放下，蹙眉道：“甜死人了，哪吃得下。”

　　林大郎自己炒了昨儿的剩饭吃，见钟源放下碗，伸手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汤圆吃下，咽下去后疑惑地道：“不算甜啊？我只放了影子，没加糖。”

　　钟源张着嘴，见他用自己的勺子吃了汤圆，脸腾地一下又红到了耳根，强自梗着脖子道：“就是甜了。”

　　林大郎三下两下把剩下半碗汤圆吃了，这细面的东西怎么能浪费了：“那你等会，我给你弄碗酒酿圆子吧，很快就好。”

　　钟源是想说不须得麻烦的，只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莫放糖，酒酿多些。”

　　林大郎闪身去了灶房，钟源恨不得抽自己俩巴掌。他一向是脾性大难伺候没错，可真没像现在这样嫌弃自己过。这么一想，钟源又觉得心底异样：他以前折腾人起来，哪怕是自家老太爷，那都是理所当然；怎么这会儿指使下林大郎，竟心虚得厉害了？

　　人心向来是难言明的，倘若林大郎显示出来半分欲望，钟源满足了他，指使他便是心安理得。而林大郎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还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不是让他又心虚又患得患失么？

　　林大郎自然不知钟源那面的纠结。钟源再难伺候，也比他独个大过年的守着个空屋子强。再说了，他向来是喜欢照顾人的，家里多个这样有活力的，跟多个淘气精怪的弟弟没两样。捧着还来不及，哪会嫌他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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