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

　　梦境真实，缘起缘灭，本就只隔着一念之间。没有人可以完全参透其中的奥妙，懂得放下称为智者，执拗不前便是庸人。有些事情大可不必看得完全，错漏的不尽然是遗憾，拥有的也不尽然是美玉，心境使然。然而世人往往执迷。
　　去了十多日，我却恍然不觉。越是在这藏经阁上逗留，心中的那方净土就越是开阔。原来人当真可以只依赖自己而活，放不下，求不得，不过是自己结下的牢笼。
　　昨夜又是一夜雨，天气也似乎越发冷起来了。自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恍如天女的赵姑姑，时间一长，我就当真只把它当作一段梦。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我并未抬头，以为是锦字或是添煤炭的姑姑。
　　“姐姐……”待那细如蚊音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我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泗如，你怎么会来的！？”
　　她只是笑脸盈盈地看着我，鼻尖有点红。接着从一边的心儿手中接过一只食盒：“姐姐，我特地去凤藻宫让元香做的‘花榴香’，泗如知道姐姐最喜欢吃这个了！”
　　我却没有接，严厉道：“谁让你来的，你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懿旨吗？”
　　“我只是想要看看姐姐，看姐姐过得好不好……”泗如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还有你，怎么不拦着你家主子？”此言一出，心儿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温妃娘娘恕罪，欣婉仪只是担心娘娘，奴婢不愿欣婉仪整日闷闷不乐，所以……”
　　我不由得心软下来，轻叹一口气道：“就当我没有看见吧。但这是最后一次，等会儿赶快溜回去，别叫人发现了。”
　　泗如点点头，乖巧地坐到我身边：“姐姐，你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她笑着将一块递给我，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在宫中，除了肖怀逸，待我最好之人就是泗如。她那么单纯善良，净如一张白纸，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我只愿她能一直这么简单快乐。因为她既像我的妹妹，又像另一个我憧憬的自己。
　　“看来朕带的东西是拿不出手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皇上？”我们俩一愣，正要行礼，却听他说，“朕穿的是便服，这礼自然也可以免。”
　　他说着向我们走来。泗如一直低着头，远远地躲在我身后。我却没个好脸色：“怎么你们俩还是串通好的，一个接一个地违旨？”
　　“怎么我听着有一股酸味？”他微笑着凑到我跟前，继而说道，“若是知道欣婉仪今日会来，朕也不会凑到一块儿惹你误会了。阿语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皇上……”泗如急忙唤住他，仍然低垂着头，“您好不容易来了，就跟姐姐多说会儿话吧。臣妾……臣妾宫里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着眼圈有些泛红，急急忙忙行礼告退了。我正想要追出去，却被肖怀逸一把拉住。“你干什么？你没看见她快要哭了吗？你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话？”
　　他极认真的看着我：“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
　　我愣了愣，没有回话。是，我知道泗如是有意挑这个时候来的，肖怀逸一进来我就明白了。可我不愿意把她归为宫中争宠的女人。
　　“就算是这样，像她那么善良的人，你也不应该把话说得这样绝。”我说。
　　“就像你说的，现在的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可以看出她受伤的表情。那么如果有一天你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呢？”肖怀逸温柔地搂过我，“我只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会尝到被最信任的人伤害的味道，我不希望你难过。”
　　躺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话语里的些许无奈，原本想说的也说不出口了。
　　肖怀逸说：“宫中有过很多这样的人，最后被伤害的却恰恰是最信任的。在这深宫中呆的久了，那些善良的本质也会被磨损掉。可是朕希望你不会改变，所以朕愿为你筑起罪恶的城池，由着你任性胡来。”
　　听了这些话，我不由流泪，却是为喜悦。
　　“可要是某一天，连你也变得我不认识了，我该到哪里去？”
　　“如果某天你不认识我了，那一定是因为我已经先你而去，化作了一堆白骨。可是就算我化成了白骨，拖着咯吱作响的身躯，我也还是会紧紧抱住你，告诉你，有我在。”他搂着我的力道又紧了一分。
　　“可是你搂着我，我不会害怕吗？”我调笑道。
　　“世上哪有妻子搂着丈夫会害怕的。”他有些好笑地说。
　　我轻笑出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贪恋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死了之后的事谁又会知道，却也只有他脸不变气不喘的开这种玩笑。
　　入夜。今晚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伴着跳跃的烛火，我又继续着抄佛卷的工作。但是我只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
　　“皇上，不是让您快回去吗，您在旁边我还怎么写啊。”我无奈地搁下笔，幽怨地盯着他。
　　“不是说了叫我‘崇衍’了。”他盯着我微笑道，“你写你的，我再坐一会儿。”
　　“太后娘娘说过任何人不得探视，你违旨也就罢了，干嘛一直赖着不走？要是被她知道了，我又得受苦了。”我怨愤地盯着他。
　　肖怀逸翩然一笑，云淡风轻地说：“今天午后太后派人来找过我。”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下又……”
　　我还未说完，一张脸在眼前放大，嘴就被人给堵上了。
　　“……”我没好气地看着“罪魁祸首”，“你最近是不是到所谓的‘发情期’了？怎么老是喜欢偷袭我？”
　　“对自己喜欢的人情不自禁不可以吗？”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轻挑眉峰，“你不喜欢？”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由着肖怀逸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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