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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乱箭
夜深更残，偌大的越王府里一片寂静。
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戴着垂着白纱的斗笠，从越王府的书房里飞快地跑出来，转过重重屋宇，消失在街角，转眼身形就隐匿在茫茫的夜色中去了。
深巷里传来一阵狗吠声的同时，越王刘洪昌紧紧跟在女子身后，终于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袖，“青璃，是你吗？”
女子止住脚步，缓缓回头，沉默不言，她的面庞被阴影遮住，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幽静，隔着面前的飘拂轻扬的白纱，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刘洪昌，眼中似有泪光。
“青璃，无论你是人是鬼，我这次都不会放开手！”刘洪昌眼里有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不，我不是叶青璃！”女子摇着头，挣开他的手，慌慌张张就要逃离。
“站住！”刘洪昌在她身后大声道。
她终于还是停下来了，回过头凝视着刘洪昌，只因心中万分不舍……
与越王对视良久，刘洪昌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他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她的心头，让她心痛无比。
斗笠下的她清泪滑落，隔着轻纱望着天上被乌云慢慢遮挡住的明月，她心里乱成一片。
“青璃，不要逃，好不好……”
她含泪点点头，可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死去的叶青璃，而是叶绯颜……
刘洪昌在她面前站住脚步，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取下她头上的斗笠，只见一片雪白的肤光闪动，她明净清丽的容颜呈现在他的面前……
两个身影相携着走进越王府，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和谐而又静然。
刘洪昌带着叶绯颜缓缓推开了房门，屋里十分安静，空无一人，只是挂着许多叶青璃的画像，随风飘摇着。
画上都画的是他的爱妻叶青璃，她低眉浅笑，她拈花而立，她迎风而舞……曼妙的身姿，温雅的容颜，盈盈浅笑着……
蓦然间，刘洪昌像想起什么来，心痛了起来，手紧攥成拳，青筋突出，无边无际的思念朝他袭来……
他的妻子青璃已经死了，他还在妄想什么？世间哪有起死回生的事情。
他猛然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身边的叶绯颜，“你不是青璃！你究竟是谁？”
月光铺地，青色的衣衫飘拂翻卷，她眉目如画，与他两两相望，情意绵绵间带着淡然温雅，“王爷，我是青璃。”
她温柔地看着他，眸中溢满了忧伤，似乎要滴下泪来，刘洪昌的心一颤，指尖不受控制地轻轻掠过她精致的五官，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叹息般的唤道，“青璃……”
叶绯颜轻声道，“王爷，我们一起隐居山林可好？”
听到她的言语，感觉到怀中的温暖，刘洪昌猛然推开她，冷眸看着她，“不对！青璃已经死了！”
“我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她眼底的泪光闪烁，声音悲戚。
刘洪昌皱起眉头，刚想作答，可寝宫外面一阵喧闹声顿时让他心里暗叫不妙。待他挣开叶绯颜的手冲出去看时，兰萱已带着宫里的禁卫军已经将寝宫团团围住。
“原来只是一个局……”刘洪昌颓然笑道，“利用本王对青璃的思念，故意让一个和青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引本王出去，趁机派人潜入府中……”
“不是这样的！”从屋里奔出来的叶绯颜抓住刘洪昌的衣袖，拼命摇着头，“王爷，还记得你成亲前你带着我进宫见丽妃娘娘吗？你以为我是青璃，其实我是青璃的孪生姐姐叶绯颜呐！”
刘洪昌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攥住自己衣袖的叶绯颜，“这是……怎么回事？”
“青璃怨恨我抢走了您，下药迷昏了我，之后我便一直被雪滢公主软禁在一个别苑里……兰萱姑娘前几日过来对我说，让我和您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朝廷事情，所以……”说到这里，叶绯颜像想起了什么，看向兰萱，颤声道，“你骗我……你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
火光下，兰萱头上的银钗反射出银白色的冷光，却有些阴森惨淡，“报仇而已……”
兰萱轻轻抬手，身后的禁卫军纷纷举起手里的弓箭，指向刘洪昌。
目光从禁卫军手里蓄势即发的弓箭上移开，看向兰萱时，叶绯颜面色有些苍白，挡在刘洪昌身前，“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
兰萱不以为然的笑，“我说那话只是为了让你引开刘洪昌，抓住丽妃而已。”
正说着，身后的人已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过来。
丽妃衣衫凌乱，浑身脏兮兮的，傻笑着，浑然失了当初高高在上的姿态，嘴里嘟嚷着，“洪昌，你父皇要立你为太子了，你高不高兴啊？”
兰萱伸手狠拽了一把丽妃的头发，丽妃立刻嘤嘤的哭了起来，“洪昌，皇上说立我……为皇后的……为何他还念着……惠妃那个贱人……”
“不许你侮辱我的生母！”兰萱恨恨道，“吴怀恩害我出生时便与母妃骨肉分离，你和吴怀恩勾结，在冷宫陷害折磨她，之后更是对我最亲的两个人横加迫害，我岂能轻易饶了你？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看，失去亲人的痛苦！”
思索片刻，刘洪昌终于明白兰萱的生母是惠妃，口中两个最亲的人就是雪滢和刘洪熙，便淡淡笑了起来，“母债子还，我死而无憾，只希望你能放过我母妃。”
兰萱心里有些不忍，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咬咬牙，硬下心肠，“不可能！你们都得死！”
“那你放过她可好？”刘洪昌回望着叶绯颜，“毕竟她不曾涉及到我们的恩怨……”
“好。”兰萱回过头，淡淡吩咐身边的人，“你们把她拉下去！”
“王爷……”叶绯颜却不肯松开他的衣袖，泪水滑落过脸庞，“对不起，我……”
“你若与我在一起，也会死在这里的！”刘洪昌打断她的话，“你是青璃的姐姐，我心中只有青璃一人，至死也不会改变，你何必要苦苦纠缠与我？”
“当您误将我当做青璃的时候，我已把自己当成是您的人了……”想到曾经，叶绯颜有些失神，“求您，不要推开我！”
“放箭！”兰萱心里突然有些彷徨不定，但是为了心中莫名的恨意，她还是狠心下了命令。
在箭射过来的那刻，叶绯颜闭上了眼睛，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刘洪昌推开了她，将她护在身后，任凭箭深深陷入自己的身体里。
“洪昌！”丽妃猛然清醒过来，挣开了左右禁卫军的钳制，神色仓皇地朝箭雨中奔去……
跌倒在地上的叶绯颜看到万箭穿心的刘洪昌和倒在血泊中断了气的丽妃时，忍不住哀声痛哭起来。
兰萱心里渐渐平复，正欲转身离去时，忽听得身后传来叶绯颜的惨笑声，“你说过，只要我劝他离开这里，会放过他的，为何还要如此这般……”
“那是我骗你的！”兰萱努力忽视心中的不忍。
“你这个女人真是狠心！我叶绯颜以死诅咒你不得善终！”叶绯颜颤抖着手从地上拣起一支箭，狠狠刺入自己的身体，在倒下前的那一刻紧紧握住刘洪昌的手，气息微弱的说道，“生不能和你一起，那么我以死下黄泉陪你……”
“厚葬了他们。”兰萱过了很久才说道。
终于为自己和刘洪熙的生母惠妃报了仇，可是，自己却这般后悔……当初明明只想杀丽妃为生母惠妃报仇，为何自己动了对刘洪昌的杀意？兰萱心里满是疑惑。
夜风吹过，枝上树叶落了不少，兰萱抬起手，一片沾了血的枯叶缓缓落在她的手心……
她终于知道原因了……
佛堂里，兰萱背对着刘洪熙跪着，静得仿若一尊雕像。
“你说，朕让女子当官的做法是对是错？”刘洪熙良久出声。
“皇上的本意是对的，只是众人已经习惯了天理伦常，如果一时改变，难免会有反对之声。男女永远不可能真正平等，就像唐朝的武皇帝，她一介女流，只是因为身处高位，注定要受到众人非议……”
“嗯。”刘洪熙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吭声。
只是因为身处高位，注定要受到众人非议……自己现在的处境不也是如此么？严刑酷法，治理这动荡的江山和朝堂，自己根本无法将法令宽大，因为这不是太平盛世！除去自己的兄弟们是怕自己的地位不稳，历代多少君王不是如此？将兄弟们的女眷收入后宫就说朕荒淫无度，为何他们不想想，若不将她们收入后宫，她们日后如何生存？让女子和宦官入朝为官，无非是想让众生平等，为何却屡遭非议？
不过多想想，刘洪熙又释然了，“每次见你，你总给我一种勘破红尘的感觉。”
兰萱静静道，“不是我勘破红尘，而是红尘勘破了我……”
刘洪熙轻叹，“朕若是有你这般心境便好了。”
“放下一切，看淡一切，皇上也会如我这般。”兰萱回过头，“皇上，宁善有一个请求，可否答应？”
“你说。”
“宁善死后，请皇兄让宁善和张遇贤合葬。”她眼里闪过一丝伤怀。
“宁善莫不是忘了，张遇贤的尸身早已被刘洪昌挫骨扬灰了……”刘洪熙对她的要求略略有些诧异，但想到雪滢和她在循州那段时间，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刘洪昌死的那晚，兰萱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杀了刘洪昌，只是因为自己心里对张遇贤的死念念不忘，恨刘洪昌不能让自己与他死后同穴……只因，各人为了各自心底的爱……
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啊！
“既然如此，到时请皇兄将宁善的尸身火化了罢，往风中一洒，宁善就会被风吹到他在的地方……”兰萱顿了顿，想起了叶绯颜临死前的话，“生不能在一起，那么，死后，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好，朕答应你。”刘洪熙心里明白了兰萱的意图，便叹着气，负手朝外面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沉闷声响，刘洪熙没有回头，而身后的佛堂里，兰萱将一把匕首正插入她的胸口，倒在地上，神色安详，双眼闭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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