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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
厚重的脚步声传来,林中飞鸟惊起,四下逃窜。
整个人皮肤发暗,宽大的脚掌踩过地面,一步一震。
巨大的剑,扛在肩上,步履沉稳。
走着的步子,忽而停下来。
满是刺字的头抬起来,正对上迎面的人。
“卫庄,你果然没死。”粗大的嗓门,略带沙哑的声线以及笃定的语气,胜七抡袖,挥动巨阙。
“刚!”剑插入地面,钉碎地上的沙石。
卫庄抬头,冷然看着面前的人,赤炼和白凤,左右各站一个。
“盖聂,在你手里?”
“想知道答案,”淡淡的声线,放慢了语速“先看看你是否有提问的资格。”
“既然你没死,”粗大的嗓门开口“那么,我们再来一决胜负。”
鲨齿扬起,横在胸口,卫庄头半低着,手指划过剑刃,白发浮动,声线平缓,不疾不徐道:“剑与剑的决斗,没有胜败,只有生死。”
“就以盖聂为源头,你我决一死战。”胜七往前一步。
唇边,一丝笑意浮现,眸中却是寒光闪现。
话音刚落,巨阙挥动,狂风卷着沙石纷涌而至,迷蒙众人眼睛。
剑风卷起卫庄两侧的长发,胜七横剑而至。
明亮的剑影在卫庄眸中闪过,飞身而起,躲开剑影,翻转背影朝下。卫庄一个回旋,拔出手中鲨齿,迎上胜七挥来的巨阙。
一招过,胜七反手再至一剑,巨阙风声划破空气,卫庄横臂,接下迎面袭击。
胜七翻身起,连着出了三招。
招招平地生风,后劲强大。
“噌噌噌!”
只听得剑刃划过的声音和胜七打斗时的闷喊声。
卫庄眸中寒光乍现,一脚踩过身侧的石块,飞身在胜七上方,鲨齿挥动,红光闪现,反守为攻。
如一场风石之战,震动着地面。
赤练眉心皱着,看场面上打斗的两人。
白凤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在赤炼一侧站定。
巨阙挥动,风声起,卷着尘土飞扬,朝着卫庄滚滚而去。
飞身起,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卫庄身子朝后退着。
胜七步步朝前,紧跟着卫庄,手中鲨齿浑然有力,每一招都后劲十足。
弯腰,旋腿,胜七巨阙在空中划出弧圆,凛冽的剑刃朝着卫庄胸口而去。
沙石迷了人眼睛,赤炼瞳孔猝然放大,努力分辨这黄沙后的影晰。
胜七站在原地,眼睛睁的微圆。
待得眼前飞沙落下,众人终于看到不远处那抹影子。
卫庄脚踩在铁链之上,身后是那座石山。
眸子微微眯起,胜七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脚步飞快朝着卫庄而去,手中巨阙剑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折痕。
忽而,胜七纵身一跃,手中巨阙横影而下,朝着卫庄当头劈去。
奋力举臂,硬生生解下当头一剑,卫庄眼中是凛冽的神色。
巨大的两种力道在铁链上厮缠,整个链条绷的紧紧。
“咔嚓”一声。
两边连接链条的地方又碎石崩落。
卫庄眼睛微微眯起,如此下去,非铁链断,便是链条从石壁中抽出。
身子飞旋,卫庄侧身躲开胜七的偏锋剑,挥袖。
“噌”的一声。
鲨齿结结实实的砍在铁链上。
胜七眉头皱起,身子迅速后退半步,挥臂朝卫庄刺去。
剑的打斗声和链条被砍的声音在半山腰回荡,盖聂躺在洞中,虽听的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是小庄和高手在对战。
铁链每动一下,就拉动着山洞中的碎石簌簌落下。
盖聂不敢动,即使不知具体情况,但也知道自己这条命回来的不容易,让若就这么轻易的再丢了,当真愧对那竭心竭力之人。
小庄。
这两个字冒上心头,蓦然间,那日被强吻之事又浮现在眼前。
盖聂一贯淡然的脸色微红,有些恼怒。
铁链不容易斩断,卫庄试了几次便知道无效果,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胜七的招数越来越快,越来越狠,铁链震动的越来越厉害,两边石壁上的石块开始大块大块往下落。
赤练心头一紧,就要往前冲,白凤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你做什么?”柳眉竖,语中满是不满。
“你觉得,”白凤垂下眼睑“这个时候你该过去么?”
赤练身子一顿,放弃挣扎。
惯性使得卫庄整个人向后一倾,定睛一看,却是连着岸边的链条被抽出来了。
胜七旋身往回返,不再恋战,哪知卫庄从后来袭,抵抗的瞬间,已经错过了跳上岸的机会。
一把将巨阙插入石壁中,胜七翻身飞上岸,这才回头看卫庄。
大铁链在山谷中游荡,卫庄一手握着鲨齿,一手拽着铁链,不时的身子朝上爬。
“盖聂,在那个山洞里?”胜七回头,对上身后的两个身影。
震动太过大,盖聂身下的石板也开始微微抖动,抬头,洞口上方的石块微动,粘土松懈,眼看就要掉下来。
躲,还是不躲?
躲难活下去,不躲···必死无疑。
“别动!”一声大吼。
盖聂目光来不及看清楚,就见一个人影冲到身前,猛的迎上那石块。
视线,有一瞬间的静止。
跌下来的石块在盖聂胸口上方停住,紧接着,朝一边滚去。
“轰”一声落在一边。
卫庄身子朝前伏过去,一条腿弯下,跪在盖聂床边。
盖聂的视线从卫庄额头一路朝下,在唇角处停下。
暗红色的血顺着卫庄唇角,缓缓逸出。
这是伤及肺腑的征兆,盖聂心下一紧,那日之事完全忘却,喊道:“小庄!”
半伏在石板上,卫庄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伸指,抹去唇边血迹,搁在眼前看了看,眸中是一抹嘲讽笑意。
“没,死,呢。”
“小庄,你怎么样?”盖聂放低声音。
卫庄勾唇懒懒一笑:“师哥这是关心我?”
“小庄。”
“怎么?”卫庄翻身,斜倚在身侧的石板上“那日之事师哥不介意了?”
猛然被提到这件事,盖聂顿时卡壳。
整个洞里恢复静谧的氛围。
时间难熬的极致,呼吸声成了唯一的动静。
“外面情况如何?”
“呵,”卫庄冷笑一声“赤练和白凤要对付胜七,或者更多的罗网眼线,生死难卜。麟儿让我吩咐去办别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隐蝠一向敌友难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连接对岸的铁链被砍断,我们出不去。”
盖聂的脸沉下去:“这里没有食物,之前滴流的水也被掩埋住了。”
“想不到啊,”卫庄抬头,四下看过去,胸口腥气翻涌,生生压了下去“我卫庄竟葬身于此。”
死么?
盖聂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卫庄回头头来,唇边一抹笑意“有师哥作陪,也算死得风流了。”
“小庄!”盖聂的声音再度压下去,含了一丝愠怒。
“怎么?”卫庄转过身子,头搁在身后石板上,向上仰着看头顶蓝天“别说你没看出来。”
小庄这,算是挑明了么?
盖聂的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一瞬间有些心乱,竟不知开口说什么。
从初入鬼谷的小庄,到今日第一杀手团首领,卫庄经历的许多,盖聂都没看到。看到的只是在鬼谷中的小庄,带着三分邪气,外加三分轻蔑,还有三分算计,剩下的一分,勉强可以算的上真心么?
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感情。
两人在鬼谷之事还历历在目,从生死相携到挥剑而向,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盖聂不曾害怕过什么,到了现在,竟然有一丝丝胆怯。
回答小庄的话,竟然比当日生死相决还要难。
剑可伤身,言可伤心。
白色的发就在自己手边,柔软光滑,盖聂突然想伸手抚摸一把。
“我们···”
卫庄不开口,等着盖聂的话。
“小庄?”盖聂轻声喊了一句“你的伤口怎么样?”
“你告诉我我要的答案,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冷冰冰的声线。
盖聂闭上嘴,唇抿的紧紧的,脸有些铁青。
傍晚的夕阳从山洞顶端划过,之后,夜的幕布遮盖了两个人的视线。
漫天星宿起,月亮浑圆。
“是望月。”盖聂轻轻开口,依稀记得月下舞剑的少年影姿。
“呵。”卫庄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半眯着眼睛笑,没有可疗伤的药物,只能硬撑着。
“师哥,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那个女人长得一般,又闷又冷。”
盖聂的眸子在夜光下微微动着,唇轻启,终究没说什么,又抿上了。
“事到如今,你又在害怕什么?”卫庄嗤笑一声,侧过头来看盖聂。
“小庄,我们的一生,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半晌之后,是盖聂轻轻的声音。
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是不是也代表着,就算有情也只能淹没在这茫茫黑暗中呢?
“人们都在追寻一片乐土可以远离战火和纷争,享受上苍给予的快乐与宁静,背负着坎坷命运的大地上,这样的梦想似乎遥不可及,”盖聂的声音在黑暗中沙哑非常“我的梦就是把虚无的遥远变成触手可及的真实。”
“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卫庄弯弯唇角“就连师父也说,你的梦想是遥不可及的。”
“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有些梦虽然遥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呵,”卫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死不悔改。”
“那么你呢?”盖聂回过头来看着黑暗中卫庄模糊的背影。
卫庄抬头,依旧盯着天上圆月,然后,用极轻的声音回答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长路,明天的太阳也许再也不会升起。”
山洞里的时光很是难捱,清晨的光线穿过闪动顶端落在盖聂的眼皮上。
饥肠辘辘的感觉,使得盖聂瞬间清醒过来。
盖聂偏过头去看一侧的卫庄,脸上满是恬静。
卫庄侧脸躺在盖聂身边,头枕着盖聂手臂,一手托着地,一手握着鲨齿,睡的极其安静。
这样的小庄,很是难得,盖聂眨眨眼睛,依旧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卫庄的侧脸。
天,已然亮了。
我们却还深处黑暗之中。
挑不破乱世这巨大的幕布,永远都不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永远都不能放任心中的感情。
小庄,你的忍耐是被磨光了,才会那般冲动么?
卫庄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稍稍睁开一条缝,接着闭上,然后,再慢慢睁开眼睛,一偏头,就看到盖聂若有所思的目光。
“小庄,早。”盖聂轻声开口。
“早。”卫庄声线低沉的回答。
之后,两人俱是一愣。
这是在鬼谷时,清晨才会有的对白。
“你怎么样了?”盖聂问。
卫庄的唇有些发白,精神消虚,只是发了狠的硬撑着,勾勾唇笑道:“有些饿算不算最大感觉?”
···
看来,小庄伤的很重,不然,不会干坐在这里,这爱死撑的性子,还真是从未改变过。
“难不成,要饿死在这里?”
盖聂抿紧唇线,很久才开口:“这里似乎没什么可吃的东西。”
“有啊,”卫庄勾唇“师哥你给我咬一口不就好了。”
盖聂承认自己脑子有时候略死板,完全没听出小庄话中之意:“我中毒了,可以吃么?”
卫庄微微一顿,而后明白盖聂是没听出来,半弯着眼睛,半认真道:“毒已经解了,只是为了你以后用剑生涯,所以不能动。”
“那,”盖聂凌然开口“你来吧。”
“真的?”卫庄挑眉。
“真的。”无比认真的回答。
“不后悔?”勾唇。
“不后悔。”无比正派的回答。
“不反抗?”眸中笑意盈盈。
盖聂一顿,只是听着话略有些怪,依旧认真回答道:“不反抗。”
鲨齿插入地面,卫庄撑着站起来,在盖聂床边坐下,而后半个身子躺倒在盖聂一侧。
“小庄,”盖聂声音微抬“怎样?”
卫庄侧脸抬头,迎上盖聂关切的眼神,喉结发紧,便迎了上去。
略干燥且带着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盖聂眼睛放大,本能去推卫庄,却刹住动作。
卫庄本来就是不管不顾的冲上来的,早就准备着被盖聂推开。
然而,没有。
盖聂只是安静的躺着,任由他吻着。
这,算不算是默许?
卫庄的吻不同于上一次的霸道和狠厉,许是受了伤的缘故,竟然有几分温柔在里面。
唇瓣被放开的时候,盖聂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发现手心都湿透了。
不等心神回过来,卫庄的吻再度来袭,这次竟是唇舌相缠,舌尖直接撬开盖聂牙关,探了进去,来回翻搅着。
酥酥痒痒的感觉让盖聂很是不舒服,脸朝一边偏过去,欲躲,不想卫庄紧追不放,盖聂无奈,又不能合上牙齿,只能无奈的任由卫庄在口中攻城略地,席卷整个人理智。
下意识的,想推开人动作,盖聂伸舌头抵挡,不了,舌尖温热传来,被卫庄含进口中。
这吻,许可以用缠绵来形容了吧。
他们这一生,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
如果明天的太阳不会升起,那么,是否代表今夜可以任性一次?
够了。
这样,足够了。
卫庄唇边笑意扩大,半啃半咬上盖聂唇瓣。
有些话,无需明说。
说了,便是无法负担的责任。
只是如此,也就够了。
卫庄的精神越来越涣散,盖聂便说些话给他听,试图给对方提神。
盖聂从未想过自己能说那么多的话,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卫庄问一个问题,盖聂回答一个,要求从头到尾细细说来。
以剑圣之名发誓,盖聂这一生,都没这一天讲的故事多。
卫庄面无表情的躺在一侧,静静听着。
盖聂声音刚刚一顿,卫庄的睫毛便动一下,盖聂忙跟上话茬继续说。
说他刚入鬼谷的事情,说刚见小庄的感觉,说当年的纵横之战,说后来听到的关于卫庄的传闻。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一直说到望月再起。
盖聂终于停下声音,偏过头去看卫庄。
对方,俨然已经睡过去了,只剩绵长的呼吸声。
月色明亮,照着小小的山洞。
盖聂眨动眼眸,面无表情。
乱世中的情,就如同暗夜之月,即使会发亮,依然劈不开这混沌。
次日清晨,盖聂醒来许久之后,依旧不见卫庄动作。
盖聂试着叫了人两声,不见有回应,推推身侧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顿时,整个心空了大半。
两天两夜没进食,还受了重伤。
盖聂眉头紧皱,躺在石板上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收回视线。
卫庄的鲨齿搁在一侧,盖聂挥动左臂。
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而后,殷红的血从手腕处渗透出来。
盖聂身子不动,只是将手臂微微抬起,放在卫庄唇的上方。
血,染红了卫庄白色的唇,顺着手腕,悉数流入卫庄口中。
慢慢的,盖聂的视线开始慢慢模糊,山动顶端的光线忽而黑了一下,明了一下,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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