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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月
五天之后,同盖聂体重抗衡的毒药制了出来。
端木蓉扶着门框险些晕倒,站在一旁的颜路忙扶着她。
“无碍。”微微摇头,努力定定神,端木蓉神色疲累。
给盖聂治疗的地方,依旧选在那座石山上,四周凌云腾雾,没什么可依靠的。
新的毒药和盖聂体内的毒两者慢慢相克制,需要延长时间,那无疑是最好的地点。
盖聂身下是个巨大的青石板,石板右面滴着涧水,水从石板上顺流而下,浅浅一层,很是冰冷。
这两天用药物暂时压制着盖聂身体里的毒,不知情况如何。
开膛破肚,这对端木蓉是个挑战,也是,很冒险的行为,或许成功的几率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端木蓉取了刀具,定定心神,忽而,手有点抖。颜路在一侧做帮手,抬眸看过来。
颜路的眼神里,总有一汪三月里的温柔曲水,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
深吸一口气,端木稳下心神。
在灯火上烧了刀具,缓缓下刀。
卫庄站在外面的铁链上,此刻有些心神不宁。
鲨齿握在手上,插在铁链缝隙中,无端引的链条哗哗作响。
终于,衣摆浮动,转身,进了山洞里。
端木蓉此刻额头上都是汗,听到有人进来,也无暇顾及。
第一次用这种冒险的方式医治人不说,还是自己心上人。
颜路垂着头站在一边,两人不时问答一句。
卫庄安静的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石板上昏迷着的人。
整个山洞里,只听得涧水滴答的声音。
倒吸凉气的声音忽起,场上顿时凝重。
卫庄猛的抬头,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怎么了?”
端木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颜路,而后将视线转在卫庄身上。
“说。”卫庄沉下声音,握着鲨齿的手骨节凸出,青筋泛起。
盖聂伤口处胸口处失血过多,现在整个人脸色苍白,脉搏跳动几近平静。
“怎么做?”卫庄开口,盯着相对冷静的颜路。
利索下针,把心口周围大的动脉封住,颜路这才接话。
“大概,只能,靠他意志了。”
这,算不算另一种宣判死刑的方式?
“补血呢?”卫庄上前一步,紧盯颜路目光。
“来不及,太晚了。”颜路摇头“这里距城镇颇远,时间是个问题,血是否适合,也是个问题。”
“还有呢?”
“就算白凤速度跟得上,他的体力也不行。”颜路温声“而且,这方法不一定管用。”
“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庄重的一句话。
端木蓉惊呼瞬间,就被卫庄整个人拉过来,进接着就被摔在后背上。
站在铁链上等待的赤练忽而看到卫庄冲出山洞,躲闪的瞬间,有疾风拂过脸颊,转眼人影转过。
看清背上的人,赤练瞳孔放大。
那是···背着端木蓉?
卫庄,居然背着端木蓉!
风中召唤声传来,白凤精神一震,如此急急的召唤声···
驾了白鸟赶上前的时候,卫庄正在奋力狂奔,身侧的杂草划过衣角,不等看清影子,人影已经出了视线之外。
最让人惊愕的,莫过于背上背着的女子。
白凤不问,只是跟在身后,不知行了多远,卫庄拽过背上的端木蓉朝白凤丢来。
惊魂未定中,端木蓉被接进另个一个怀中,原本飘扬在眸中的白发,转成了俊美的下巴。
卫庄不开口解释,白凤也不问。
“找有人的地方。”端木蓉自己开口。
白凤面无表情的站在白鸟上,不答话,也没任何动作表示。
站在落脚点,卫庄闭上眼睛,调解心神,许多年,未曾用过如此快的速度奔跑了。
以往跟盖聂练剑比剑的事情还在眼前浮现,转眼,两个分道扬镳,朝着各自目标去了。
不仅渐行渐远,还,敌对而立。
盖聂,我从未想过要杀掉你,你,可知?
卫庄昂首,看着消失在天边的白鸟。
不知等了多久,白凤返回来的时候,卫庄从地上起身,接过端木手中的蛇皮袋,朝回奔跑。
卫庄率先赶回去,送了血。
接过蛇皮袋,颜路麻利的给盖聂喂血,缝伤口,再抬头时,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卫庄竟然累成这个样子?
颜路扶着一侧的石壁站定,冰凉的水划过指缝,墙上生了光滑的苔藓,有些粘腻。
山洞的顶端透着明空,光线只是照射下来,阴影映在卫庄脸上。
颜路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卫庄的眼睛里,有丝丝温柔。
大概是太累了,错觉罢。
“有几分把握?”卫庄开口。
颜路轻轻摇摇头:“不管生死与否,都不是你的错。”
“如果是找借口得话,我还不需要别人来代替。”依旧缓慢的声线。
“一切,看盖聂自己了。”丢下这句话,颜路迈步出了山洞,赤练站在另一端,唇边一丝苦笑,都是痴人么?
“盖聂!”卫庄上前一步,在盖聂旁边站定“记得,你若醒了,欠我一条命,你若死了,依旧欠我一个情,所以,你还是活过来的比较好。”
“盖聂,你若是敢死了,我就杀了端木蓉。”
卫庄不确定盖聂是否听得到他的话,但也只能像个痴人一般自言自语下去了。
不变的,是缓慢的声调,语气中满满都是威胁。
床上的盖聂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模样,唇线明显。
卫庄看着盖聂的唇,心绪涌动,胸口处无数东西翻涌着,想要出来。
不确定那个是什么,不确定揪动的东西是什么。
视线定在那张唇上,唇色苍白,却···忍不住让人想靠近。
卫庄的手再次微微抖了一下,他,竟然想要去亲吻那张唇。
竟然,想要去亲盖聂!
是不是,禁欲太久的关系···
这种思绪来的突然,就像一阵潮水,几乎要将卫庄淹没了,大脑又一瞬间是空白的。
竟然是,略略害怕的感觉。
害怕的感觉啊,多少年了,未曾有过。
盖聂,许是累了,昏迷中的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又回到小庄刚入鬼谷的时候。
从最初的师兄弟,到后来的拔剑相向、正对而立,盖聂的心始终没有变过。
记忆在时间中尘封,往事如流水,匆匆失去,生命的花瓣在冬夜飘零,犹如停留在叶面上的晨露。
“呵,师哥。”
“师哥。”
“师哥。”
···
就如很久的从前一般,小庄跟在自己身侧,喊着师哥,从最初的不情不愿别扭极了,到最后的顺口顺耳。
那个时候,小庄的邪魅眼角下倔强只有自己看见,小庄唇边冷笑下的隐忍只有自己看见。
那个时候,真的,心疼他。
现在,小庄冰冷外表下,依然有着他专属的坚持,只是小庄似乎未曾开心的笑过。
自己,也是如此吧。
小庄有他独特的生存方式和人生信念,那些跟自己的想法相去甚远,所以,不得不在这乱世中越走越远。
唯一的相交点,怕是只有在鬼谷那三年。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那是盖聂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盖聂的情绪起伏很小,很少笑,很少哭,而卫庄却能很轻易的逗笑他。
“盖聂。”卫庄半蹲在青石板一侧,看着盖聂的侧脸“先还了我这份情,再死。”
“师哥。”盖聂记忆中的小庄抱臂站在树下邪魅笑着,然后问“这招如何破?”
有的时候,小庄会隐隐露出一点依赖自己的样子,每到这个时候,盖聂都莫名心情好。再后来卫庄强大到不可一世,盖聂总能投过点点滴滴,看到小庄当年的影子。
卫庄不会温柔,面对生死未卜的盖聂,说不出暖心的话,只能定定的看着。
像在鬼谷的无数个日夜里,莫名觉得,有盖聂睡在一边,便会少很多噩梦。
从前没发现自己的依赖性,现在,没发现自己的幼稚行为。
如果,盖聂死了,怎么办?
问题突然转到这里,卫庄的脑子再度一顿。
没有怎么办,因为盖聂不能死。
终于,卫庄微微低下头,在盖聂额上印下一吻。
就当是···烙印吧。
夜风刮动卫庄的衣袍呼呼作响,夸大的衣摆向后飞扬着。
端木蓉和颜路他们站在外面,似乎是等了一整天的样子。
原来,自己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天,而不知。
卫庄站在铁链正中央,端木蓉明显心急如焚,却又过不来。
端木蓉不知道原因,总觉得,卫庄刻意针对自己。
比如,从未给自己让过路。
大概,是卫庄以自己为主的关系。
踩着铁链,从这一端走至另一端,卫庄走至端木蓉身侧,同她并肩而立,微微扬了扬下巴。
天边的月,已经似镰钩了。
端木蓉急急上了铁链,朝山洞走去。
不远处,是赤练的身影。
轻吸一口气,宽大的衣摆拂过地面,卫庄毫不留恋的朝前去。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同盖聂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年少的自己对盖聂说:“这个世界,需要遗忘的太多。”
那么,今夜那个吻,便遗忘了吧。
虽不是冲动后的产物,却也不适宜留在此刻。
自己总是把所有的事情用利益划分,却,不知能从盖聂身上得到什么,但总是拼了全力去对盖聂。
此刻,终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卫庄唇角笑意若隐若现,这一次,算是吃亏了么?
不等对方掏出真心,自己先陷下去了。
不,盖聂对自己是真心的,只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这一点,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
时间从未有过的难熬,三天过去后,盖聂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脉搏有了恢复的迹象。
卫庄站在铁链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如同一尊雕塑,所有人,都无法踏过那架链桥。
包括端木蓉。
尤其是端木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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