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难语

　　【17】
　　“原来是颜先生，舒总吩咐过，如果是您来可以随时去见他，”秘书小姐反应很机灵，绕过办公桌，有礼有度地为他引路，“请走这边。”
　　随她一路走去，阳光肆无忌惮透过走廊一边的落地窗洒落满房，集团大厦的顶峰能够将这个巨大城市在阳光下的景致一收眼底。居高临下，锋芒展露，是舒晗建设的王国给颜希意外之中的感觉。
　　他就该是这样，他的世界现在亦然如此，该实现的，都一步步达到了，一步步攀上成功的山巅。
　　“舒总，颜先生到了。”叩门，请示，入内，秘书小姐带颜希到门口。
　　舒晗看一眼秘书小姐，向她点头：“好，你可以回去工作了，这里让他自便。”
　　他的办公场所并没有颜希想象的那么装潢高档奢侈，完全是符合舒晗性格的简约大气不张扬。
　　办公室只剩他们俩的时候，颜希立刻走上前去，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撑着双臂笑嘻嘻调侃：“舒总，舒总~~~”
　　舒晗从案中起身，放下手中工作，去柜子中取杯子：“要喝什么？”
　　“白水就好。”
　　于是他亲自倒了水，递给颜希笑道：“可以了！你这么叫我太怪了。”
　　规整肃然的西服衬得他更加成熟英俊，抬眸之间那份气度完美无瑕，一举一动都依然让人目不转睛。
　　颜希和他回望的目光还是颇有默契，对他的欣赏也丝毫不减，这个地方，这幢高楼，这个位置，他舍我其谁睥睨对手的自信，都值得站在高处，让人为之倾倒。
　　还有温情的、看不到阴影的光芒无人可以拒绝。
　　那自然也是颜希第一眼看见他直到现在的感觉，然而，年少有些幼稚和冲动的一味迷恋却不会再流连，因为不够强大坚实而不由自主寻求倚靠的本能，也被独立的人格所取代。
　　舒晗刚离开国内那段时间他的茫然失措、随波逐流，仿佛已经是太遥远的记忆。
　　颜希落坐在舒晗宽大舒适的浅色沙发里，不禁脱口叹道：“哥，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说完方觉得有些夸张见外了，不觉一笑。
　　舒晗微怔一下，旋即意味深长地笑道：“哦？既然你三番五次给我发好人卡，不收下都不行了，不过我在你口中这么完美你都不要，我是不是应该怀疑一件事？”
　　“怀疑什么？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因为你太完美了所以我不敢吗？”旧事重提，颜希片刻的闪神，但他并不为曾经的拒绝而赧然。
　　“我在怀疑，一个人可能不会因为完美被人爱上。”
　　“不，那是因为一个人一个人还没有看清自己，原因不在别人身上。”
　　从前颜希从不曾否定舒晗的想法，认为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什么都是他教会了自己，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我刚回国的时候你总是躲着我，现在肯坦然面对自己，我很高兴。”
　　“那当然，你是我最信赖的兄长。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匆匆决定，突然离开，有的话未曾出口，但他确定舒晗已经明白个中缘由，也明白他们在彼此生活中的位置。
　　“那么，说说吧，今后什么打算？”舒晗话锋一转。
　　“出国一趟，历练自己。”
　　“是和那个叫童川的男人一起去？”
　　颜希并不讶异：“君昱他果然已经告诉你了。是的，和他一起去，不仅是一起工作，或许还会和他一起生活。”
　　“君昱没说几句反对的话就放你走了吧，”舒晗的手指轻扣桌面，若有所思，“就像以前一样，他说自己没有立场，也一脸无所谓，可对自己的应该做的总是力所能及，再认真没有了。”
　　“那也只是责任使然，反正他从来不会为自己辩解。”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舒晗为他的别扭皱皱眉头。“如果一直不说，死结要怎么解开？”
　　颜希父亲拜托程君昱做的事，他没有推脱不动声色就去做了，到后来被颜希撞破他们私下见面，他也沉默着没有怨怼，不急于开脱。舒晗去澳洲前，对进行了颜希一番数落和开解，是不忍看好友背着颜希对他不由分说的误解，好心错报。
　　颜希升入高三后，沈沁第一次住院两个月，尽管还和颜希处于半冷不热的状态，程君昱还是主动担负起照顾继母的义务，他对颜希说这是颜子毅托付于自己，让他好好复习。
　　他有的是借口，再也不肯辩白更多。
　　父亲的苦心爱护，程君昱的隐忍宽容，他的任性和自以为是，颜希过了许久才渐渐感触到，所以在念了大学之后，如果颜子毅休假的时间宽裕，他们三个人甚至还能偶尔聚在一起喝喝酒。
　　而这一次……这一次颜希之所以来见舒晗，也只是告别的前奏吗？
　　舒晗眼中的疑问表露无遗。
　　不在国内的这几年，颜希的事情他从程君昱那里听过一些，更多的，是他回国后不能回避的他的变化，以至于最后和君昱势同水火也是同样的原因，这个童川的出现，也会是之前事件的重演吗？
　　“以前君昱会和我生气，全都是因为我那么做会对不起你，现在不会了，不管我和谁在一起，他都不会顾忌你了。”舒晗想的什么，颜希怎会不懂，“你不用再担心我不告而别。”
　　“也许一开始他只是在替我想，可是后来……真的只是为了我？”舒晗欲言又止，想想如今境况，还是不要说下去好了，转而说，“你突然带回来一个男友，大家会有疑虑也是正常。”
　　颜希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玩世不恭：“你们都猜错了，他现在还不是我男友，他不是我带回来的。”
　　“我决定和他一起离开，也并不是为了他。”
　　颜希大二的时候，有一个追求他的学长被他拒绝，这男生不知从哪里看到他的升学资料得知他家住址，锲而不舍守地到程家找他，或者在他楼下等他，可那时颜希已经不常回程家了，只会每隔一段时间在家庭聚会中出现，所以他的行为在颜希尚不明的情况下激起轩然大波。
　　程渊对于有个男人追求颜希感到匪夷所思，沈沁气得差点犯病，在外地读书的程雯绮都打电话过来质问，后来，还是一贯冷静的程君昱去学校找到了事件当事人。
　　最后是颜希跪在母亲面前，发誓自己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才平息下去的。
　　舒晗虽未窥得全部实情，也担心那一幕会重演。
　　而颜希，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偏离了预定的轨道。
　　家中的风波还未彻底消散，程君昱便在D大附近的一个酒吧巧遇了他，那里正好是舒晗还在D大念书时他们常光顾的，上中学时还有些自闭寡言的颜希，和两个陌生的男人混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旁若无人，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发觉程君昱的存在。
　　上大学以后程君昱和他见面的时间愈少，所以一段时间不见，变化尤为明显，再一次挑战了他的底线。舒晗离开不过半年而已，真正的心性就暴露了吗。
　　看他熟稔的样子，竟不知不觉成了酒吧的常客？
　　程君昱望着颜希，眉头紧锁，不动声色且看看他到底会做什么，身边的几个朋友当他心情欠佳，少不得安慰加劝酒，多碰了几杯，直至晚上十点多颜希和那两个人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不仅如此，他们之间气氛还颇为暧昧，程君昱喝的昏昏沉沉，不胜酒力，托辞从酒桌抽身，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电话给颜希，边打边沉着脸远远观察他。
　　颜希看到是程君昱的来电明显怔了一下，和那两个男人拉开距离接电话。
　　“君昱？”关系有所缓和之后，颜希还是不肯对程君昱兄长相称，平时只是叫名字。
　　“颜希，你现在在干吗？”程君昱厌烦那些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
　　两人一般不会习惯互相打电话，除非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告知或者商量。
　　“我在……和两个朋友在外面玩，是什么事吗。”
　　“什么朋友？”程君昱追问，他的语气听来不怎么愉快。
　　对颜希刨根问底，于他是罕见的，于是那边灯影下的年轻男人不相信似的沉默了几秒。
　　“是两个大学同学啦。”他故作随意的回答。
　　大学同学？
　　看他们的穿着举止，分明是在职场游刃有余的精英，哪点像大学生了？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程君昱靠到墙上冷却有些熏然的酒意，他现在还不能当场揭穿他，不能。他要按兵不动在，试探他的真意，如果，事情不是他看到和想到的那样呢？
　　“没什么，只是听你那边有点吵。我是想告诉你周六晚上记得来家里吃饭，你妈昨天说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你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借用这个理由。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好，周六我一定会早点去的。”
　　大学的群体生活，在自己和父亲的家中悠哉自在的生活，和面对程家人依然不能完全摆脱的疏离，颜希已经习惯了在这三种状态中转换。
　　程渊如一座高山一般给他长辈的压抑感，母亲也还是以数落他为乐，每个命令皆不可违抗的强势，是他保持拘谨紧绷的根源所在。程雯绮没有去外地念书时，还隔三差五给他挑挑刺，如今她不在家中，他更能想象出聚餐循规蹈矩的画面。
　　周六上午十一点，他到达程家。有所不同的，是气氛的轻松完全超出他臆造的画面。
　　一个家多了一个温婉能干的女主人，便焕然一新。
　　颜希的脸在看到给他开门的林依后迅速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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