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澜

　　“小姐！小姐！”
　　沈暮雪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碧凝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丫头看起来跑得很急，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去。
　　“什么事儿啊，看你急的，脸都跑红了。”沈暮雪笑着，拉过碧凝，“慢慢说。”
　　“小姐！少爷回来了！”碧凝的眼中写满的是掩藏不住的倾慕与欣喜。
　　沈轻寒回来了。
　　那日她刚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沈轻寒。那种冷毅的俊美，她从未见过，那一瞬间竟看得呆了。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的惊艳和病榻之前的无微不至。因为她身子好了后，他便奔赴碧落山庄，帮着盟主处理各类武林事务。自那以后，便再未见过他。
　　如今乍一听他回来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你怎么了？”许是见她神色不对，碧凝有些小心翼翼，“少爷回来了，您不开心么？”
　　其实，不开心倒说不上，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回来的沈轻寒。他既是哥哥，又是父母属意的未婚夫婿，她不知该把自己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上。思及此处，她又有些难过，若是原本的沈暮雪，当无这些烦恼。
　　“哥哥回来，我自是欢喜的，你莫要胡说。”沈暮雪对碧凝笑了笑，然后低了头，想着应当如何应对沈轻寒。
　　碧凝这才又展了笑颜，盈盈笑道：“少爷正与夫人在前厅说话呢，小姐不去见见少爷么？”
　　终还是要面对的。

　　园中的荷花开得正好，一池碧绿的莲叶争相展露着生机，粉色的花儿傲然挺立其中。盛夏时节，丝丝凉风拂面本是惬意的事情，她却感觉有些冷意。这具身体，似乎格外的惧寒。
　　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却见得前方假山之处晃过一个黑影，鬼鬼祟祟，颇是可疑。
　　“谁在那里？”她问，却无人作答，只听得风吹得荷叶沙沙的声音。
　　许是日头太大，自己眼花了。
　　她这么想着，便也不去在意，移步欲往前厅而去。
　　突然，从她背后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只听得耳边有个低沉的女声：“别怕，我并不想加害于你，只是有些话想同你说。只要你答应不叫，我便放开你。”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洒下斑驳的投影，金色的圆点随风晃动着。
　　她着实吓了一跳，沈家毕竟是武林世家。家中虽比不得皇城森严，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不过，听那人所言，似乎并非恶意。
　　她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反正也挣脱不得，这人既有办法进来，便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倒不如听听此人要说些什么。
　　于是那人便放开了她。
　　这时，她才得以细细端详这位不速之客。
　　这女子大约四十岁上下，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那清秀的眉目之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虽然穿的是家中老嬷子的衣服，却难掩她的出尘气质。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
　　那女子也未多说，只是示意她跟来。然后，便带着她在这假山石林之中穿梭。
　　这假山之中竟是别有洞天。
　　她们走至一个不起眼的灯柱之前，只见那女子只在那灯柱之上敲了三下，假山之上竟出现了一个小门！看来这女子并非是外来之人，至少，她在这沈府之中已有些时日，竟连这不为人知的机关都清清楚楚。那她苦心在这里潜伏许久，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那女子示意沈暮雪进假山去。
　　她有些犹豫。
　　那假山之内会是何景象，她无从得知。
　　就这样跟着一个来意不明的人进去，真的妥当么？换句话说，那里如此隐蔽，若是此人欲对她不利，就算她在里面遭逢不测，都无人知晓。
　　似是看出了她的迟疑，那女子笑道：“姑娘且放宽心。若我欲对姑娘不利，也不必等到如今了。”
　　沉吟片刻，她便提步走进了假山。
　　反正若此人欲加害于她，她自问也无法逃脱，倒不若放大胆，且看她要说些什么。
　　那女子也跟着进来，假山之门便在她身后缓缓合上，严丝合缝，看不出一丝痕迹，阻断了通往外界的道路。
　　沈暮雪这时才开始端详这假山腹内的别有洞天。
　　这里，看起来似乎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
　　洞内最深处卧着一张石床，床上铺着洁净素雅的床单，素净的棉被叠在内侧。床边立着一方烛台，红烛之上跃着荧荧火光。椅墙则立着一个书架，在那之上摆满了书籍。而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桌边是四个石凳。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姑娘，坐吧。”那女子笑容温和地说道。
　　沈暮雪便也不拘泥，就着石凳坐下。
　　那女子取来茶团，将它捣碎置于一边。然后在桌上用炭火升了一个小炉。在釜中加入了清水之后，放在小炉之上煮着。待水烧到水面开始出现小小的气泡水珠，在釜中倒入茶末、葱、姜、桔子皮、薄荷、枣和盐，继续煎煮，她的面容的在轻微的水雾之中显得有些朦胧。
　　沈暮雪意识到这是唐时流行的煮茶之法，饶有兴趣地在一旁欣赏着。
　　釜中水边缘出现了一串如泉水涌出一般的水珠之时，她用木勺舀出茶中的沫饽，置于一旁的熟盂之中。然后继续煮着釜中之茶。不久，釜中水便如波浪翻滚，已然全沸了，此时，她便将二沸之时舀出的沫饽浇入茶汤之中。待精华均匀，她便将茶水倒入茶盅。
　　沈暮雪看着她纤细的手在茶具之间翻飞，心中感叹，看美人煮茶也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和享受。
　　茶煮好了。
　　茶盅内之茶汤再行分入杯内，杯内的茶汤均是斟了七分满。
　　连同杯托，茶杯被置于沈暮雪的面前。
　　女子微笑着示意沈暮雪。茶已好，可以饮用了。
　　她捧起茶杯，轻嗅了一下，茶的清香便扑鼻而来。只见那茶汤颜色清亮，色泽温润，一看便是上等的好茶，再加上这女子煮茶的好手艺，她不禁庆幸自己有着好口福。
　　她抬眸看着那个女子，对她笑了笑，那女子也回她一个笑容，示意她饮茶。
　　她微微啜了一口茶，入口的茶汤有些微苦，然而咽下之后，却回味甘甜。确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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