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为君故

　　一方面，我觉得定不可能心甘情愿的了，另一方面我又有些感谢吴王。道：“多谢大王。”
　　“那倒不用了。不过身为夫人，苏儿的打扮确实朴素了些，今晚为我吴国战胜设宴，苏儿好好装扮，随我一同赴宴吧。”
　　战胜？一边挑着吴王刚赐的首饰，一边困惑着。没有听越女说有打仗的消息啊。想了一会儿，忽又意识到这春秋之际天下又岂止吴越两家？方放下心来。
　　是夜，我着了赤色礼服，梳了繁琐的发髻，戴上几个金玉的簪子，便随着吴王去了宫中设宴之处。原来人们都已到齐，姬夫人，夷光，吴王的一众姬妾都在，坐于微高的席上，而众臣则坐于较低席上。吴王坐于最高的席位上，旁边便有宫人来引领我入席，吴王便说：“苏儿坐于孤旁便可。”说着指指他右侧的空地。
　　不一会儿宫人们便摆好我的席位，我跪坐下去，却不经意地看到右面姬夫人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赶紧收回目光，我可不想再刺激她了，虽说此时我俩地位相当，但是先前被打的经历让我对于姬夫人还是很畏惧的。一转头，却看到了坐于吴王左下方的鸿。
　　他身着一袭白衣，夜色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萧瑟之感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我怔忪之间，只听吴王道：“让我们来为吴国胜利喝上一杯，为伐鲁将士喝上一杯。干！”
　　“干！”下方群臣将士都因胜利带来的喜悦而兴奋不已，情绪高亢。
　　“大王，让我为大王的胜利，大王的英明，敬上一杯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错愕地看向庄离，却见她娉婷立于姬妾席间。虽说她被封为女御，可是一般情况下女御是作为比宫女稍高些的地位来看的，宴会上不应见到的。
　　“好，呵呵。”吴王一饮而尽，见我面露困惑，以为我是不能喝酒，便道：“苏儿若不能喝，便不必强求的。”
　　“哼。”只听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却是姬夫人面露不忿。吴王亦听到，却也不理不怒。
　　台下丝乐响起，舞女们翩翩起舞，须臾又换做男子们缓缓舞剑，人们越喝越多，气氛也越来越高涨。吴王也有了醺醺之意，忽道：“苏儿的舞剑不比他们差，快舞给他们看看。”
　　我一愣，道：“是。”起身去准备。却被吴王拉住手，只见他微有些错愕道：“你可乐意？”
　　我点点头，微笑道：“为大王助兴舞剑，妾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既然苏夫人要舞剑，那我来抚琴吧。”庄离道。
　　吴王收回手，冲我点点头，又对庄离道：“既是如此，最好不过。”
　　我退出席间，换上侍者拿来的轻便的舞衣，刚出屋子，却见庄离立于门外。她见我出来，道：“郑旦姐姐。”
　　“庄离。”我微笑应道，又问：“怎么你也在席间？媪栖呢？”
　　“郑旦姐姐……”庄离欲言又止，终忍不住道：“我被大王所幸，封为世妇了。”
　　我倒未有什么惊讶，毕竟我们被送来便是吴王的姬妾了，便道：“也好。这次你帮我抚琴，正能默契些。”以前我练舞之时却也和庄离合作过。
　　“嗯，郑旦姐姐一定会舞得很美，大王一定会更加青睐姐姐的。”庄离抱起琴走着说。
　　青睐……我只是觉得吴王说了，自要做的，着实没想过什么青睐，算了，就算感谢吴王对我不错也应该为他助兴的。
　　琴声渐起，我亦跟着缓缓起舞。众人刚看过热血刚毅的男舞者的剑舞，乍一换做相对柔美些的女子舞剑，顿觉清新，是以刚刚起舞便有喝彩之声。
　　其实庄离之琴亦是很美妙的，当时她的琴技境界皆在众人之上。不知是否是未入越宫时便已习得宫商了。我听着琴声时而舒缓，时而轻快，有时似风过竹林，有时又似清泉溅石，身体亦缓缓舒展开来，和着音乐，将自身溶入其中，或柔美或飒爽地舞了起来。
　　渐渐，琴声愈急，而我只好将剑舞得更加迅疾。舞蹈的花哨动作终于不能加进去了，只能以郑戈和越女所教之剑术来舞。不过我知道若剑术太显露，恐会引来猜忌，是以宁肯错过节拍，亦不舞完全。只听那琴声似湍急之流，激荡不已，我渐生累意。正在我自恐不能再舞之际，庄离的琴声终于戛然而止，我亦竖剑收势。
　　场上不知几时安静下来，我甚至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喘息。“好！”终于不知哪个大臣一声较好，随即大家喝彩之声充斥席间。
　　我放下剑，对吴王微一施礼。吴王道：“苏儿累了，休息片刻再来便是。”
　　“多谢大王。”我又一拜，方转身离去，只是眼角却见鸿不知何时早已离席。
　　离开宴会后，我并没有急着去换衣服，而是在小径上缓缓走着。内心挣扎着，自我知道鸿是穿越而来后，便已将鸿看作越国胜利的最大障碍了，可是我已将他害至那般境地……算了，即使有什么，吴宫如此之大，我也未必能撞见。
　　想通后，我便也平静下心来，只是再回神，却发现自己正走在回以前住所的路上，前面不远处便是庖厨之所。唯一感叹，既然都到此了，那就去看看斛云姨吧。
　　我轻轻走入厨房，因为宴会，这里甚是忙碌，来来往往的宫人竟无人注意到我。我还未找，便听到不远处斛云姨的声音：“唉唉，怎么还未开始做鱼？”
　　我笑着看向斛云姨，不知此刻找她是否会打搅到她的工作。正在我犹豫只见，却见斛云姨已发现到我，定睛一看是我，才又冲我招了招手，说：“快过来吧。”
　　我忙走了过去，斛云姨已转身从旁边的橱子里拿出一个食盒，拉着我走到屋外僻静之地，说：“这么多天你和小蝶都没有过来我这里，做的点心都没人吃了。你带回去和小蝶一起吃了吧。”
　　我接过食盒，道：“好的，斛云姨。”
　　还未道谢，却见斛云姨盯了我一会儿，叹口气道：“你还是被大王看到了吧。”
　　“是……”
　　“好了。各人自有各人命，不说这些了。”斛云姨立马打断了我的话，又问了问我和小蝶现在在山河殿是否住得惯，又道：“大王肯定对你恩宠有加，别的就不说了，只是你可要谨慎些，毕竟会招人妒的。”
　　“嗯。”我点头，见聊的时间也不短了，便道：“斛云姨，我有空再和小蝶来你这里吧。”
　　“好，快回去吧。”
　　辞别斛云姨我又顺着小路一路走回去，刚一走到一个岔口处，却见旁边路上走来一个白色人影。我微一心跳，借着路旁宫灯的微光，看到来人却是伯修。
　　“谁？”只听他厉声一喝，瞬即来到我身旁，“郑旦？”
　　我还未来得及应声，只听他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举了举食盒，道：“我去拿了些吃的。”
　　伯修不语，只是看他神情便知他是不信的，这本是理所应当，我只好接着说：“我要回宴会了，伯司马是否一同前往？”
　　我瞅着伯修，只见他虽未如平日对待他人那般微笑，却也不无柔和地说：“在下亦要前往。”说罢便随我一起走了。我不得不腹黑地想，到底是这位公子涵养太好对敌人也有礼貌呢？还是他担心我去窥探他们的秘密而看着我。
　　正在我暗自腹诽之时，忽听伯修说：“苏夫人不怕在下趁此四下无人之时，加害于你么？”
　　我顿住一愣，却也无奈笑了。是啊，我将他们的心血毁于一旦，他们必将我恨之入骨了，怎会不想杀我呢。又想起前几日的情形，看着他笑道：“伯司马那日不是刚说了与我两情相悦么，怎这般狠心？”说罢我却先笑了起来。其实对于这种现代难得一见的温良君子，调戏之心怎能没有，只可惜脸皮还不够厚，理应再加个媚眼什么的，结果自己先破功了。
　　伯修未想到我竟如此回答，也付之一笑，沉默了片刻，说：“姑娘却也不是小人……怎奈这乱世却让我们敌对。为何不能放下执念，偏要搅这乱世之局？这乱世本就是人们无谓争夺而起啊。”
　　想他那日听我一言半语，便也知道我与鸿之间甚多说不清的纠缠，此刻虽有劝我归顺之意却也故意没有提到他，且未有半点轻看之意，不免对他心生好感。道：“且不说我这深宫之中的女子如何渺小，纵是我搅了这乱世之局，司马何尝不是？”我轻叹一声，又说：“我们本就有各自的执着，终是不能放下的。你不能，我也不能。”
　　说话间便见更换衣服的屋子到了，停住对伯修说：“不管怎样，我还要多谢司马不杀之恩。”说罢行了一礼转身往屋子走去，走了两步，终于按耐不住作弄之心，便又回身笑道：“奈何妾已为人妇，公子之恩只有来世以身相许，方得报了。”说完故作惆怅地叹息着走进屋子。眼角当然看到了伯修的窘迫之情，进屋之后终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谓调戏，果然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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