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

　　上官婉儿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武媚娘起身整理衣裳：“走吧。”净慧师太恭声答道：“是，太后。”两人一路无言，穿过几进院子，来到一个院子里。净慧师太停下来，转身，双手合十：“太后，所有物事还是老尼亲自准备，绝无任何人知晓。”武媚娘嗯了一声，走到屋子门口，微一顿，推开了门。

　　正对门口的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个乌黑牌位，上书“明月之位”。武媚娘静静看了牌位半晌，拿起旁边的香在烛火上点了，拜了几拜，插到香炉里。“惠姐姐，李唐的天下马上就是我的了。你如今该更恨我了吧。”武媚娘低低笑了一声，“若是鬼魂真能伤人，你是不是早就把我杀了？”

　　净慧师太在门外站立良久，方看到武媚娘出来。两个人慢慢出了院子。“太后，老尼斗胆问一句，太后以前都是独自前来，怎么这次带了上官婉儿过来？”武媚娘脚步放慢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这辈子，不是我算计别人，就是别人算计我。只有这孩子，心思明净，一无所求又一无所用。我不用算计她，她更不会算计我。数来数去，她竟是唯一让我放心之人。”净慧师太沉吟一下，还是说道：“老尼瞧着这上官婉儿有七分明月的模样。听她言语，虽然还有些稚气，可是也有点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尼担心，再过几年……”净慧师太尚未说完，武媚娘打断了她，“她不是明月。她上官全家皆为我所杀。净慧，你说，若是换了明月，她还会对我毫无芥蒂么？”净慧师太点点头：“这倒是。明月是爱憎分明之人，不会如此放任自己。”武媚娘接着说道：“前些年，我也发现婉儿身上那点上官家的固执性子，用了好些法子，只是都不管用。想来这是她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后来实在没辙，我只好把她和朝廷上的事隔得远远的。至于宫里那些事，不是什么大事，随她也无妨。”净慧师太应声是：“太后心中既有决断，老尼就不多嘴了。”武媚娘嗯了一声，说道：“我再去那里看看。你回去把那些都收拾了吧。”净慧师太躬身退下，武媚娘继续往前走。穿过一道窄木门，沿着斜坡走上去，又走了数十米远，来到一处悬崖边上。

　　初春午后，又站在风口处。过不了一会儿，武媚娘便觉得身上有些寒冷。她略微走远几步，站到稍稍避点风的地方。14岁入宫，16岁识得徐惠，19岁两人相恋，26岁那年在御花园相会被宫女撞见，告到太宗那里。本来后宫的女人亲密一点也不算什么事，自己还想着说一句宫女看错了蒙混过去，然而徐惠却认了下来。随后，太宗便让两个人选：一个人死，一个人活。徐惠把责任全揽到她身上，说是她主动诱惑自己，愿以死谢罪。随后，太宗驾崩，徐惠也绝食而亡。自己眼看着就要被一道遗旨遣到感业寺，幸好无意中结识了新皇李治。后来来到感业寺，又认识了净慧这个患难之交。就在自己得了李治和当时的王皇后的命令悄悄蓄发的时候，徐惠突然出现了。原来太宗并未真的杀她，只是让她装作被关在房间里，然后半夜里把她放走了。自己那个时候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眼看着就能重返宫廷，然而徐惠这边也舍不得就此放手。犹豫着。然而，肚子越来越大，已经瞒不了人了。后来徐惠也发现了，当时她是怎么说来着：恩将仇报，虚情假意。再后来，逼着自己跟她走，不然就把两个人的事告诉李治。万般无奈，自己只好把她约出来，让她等自己几年。当时赌咒发誓一定会回来接她，然而她非要自己立刻就跟她走。后来，两个人越吵越凶，自己当时是被附身了吗？把她推下了悬崖。平生杀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情人。到底是第一次杀人，惊慌失措，竟然跑去告诉了净慧。净慧的反应竟然是问有人知道她和徐惠出来的事没有，然后就让自己回去睡觉。第二天寺里就发现徐惠不见了，满后山找。谁会知道此时的徐惠正躺在悬崖下面呢？再后来找不着也就不找了。又过了些日子，自己才找了净慧悄悄去悬崖下面找，然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后来就是回宫，和萧淑妃斗，和王皇后斗，和长孙无忌斗。斗这个，斗那个，杀人。斗的人越来越多，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天后，真的是你？”武媚娘正在沉思间，忽然听到上官婉儿的声音。她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上官婉儿一行三人。

　　上官婉儿快步走过来，伸手去摸武媚娘的脸：“这里这么冷，天后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着？”触手冰凉，又赶忙去摸手，也是冰凉。上官婉儿拉起武媚娘就走，然而武媚娘站着不动。上官婉儿回头看她。

　　武媚娘说道：“我再站一会儿。你先回去等我。”这才是今日来上香的原因吧。上官婉儿猛然意识到，然而也不敢多问。武媚娘身上发出的冰冷、压抑的气息只是在告诉她不要靠近。上官婉儿犹豫着不想走。

　　武媚娘一望即知，遂说道：“让他们先回去。”上官婉儿立刻朝程亦薇摆摆手示意她先走。程亦薇和身后的小尼姑离开了。

　　上官婉儿解下斗篷给武媚娘系上。武媚娘略微低头，等上官婉儿把斗篷系好，便把她揽进怀里，合上斗篷。上官婉儿伸手覆上武媚娘的手给她暖着。

　　“婉儿，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你会怎么做？”武媚娘忽然开口问道。“天后……是朝廷又有人反对天后么？”上官婉儿小心翼翼问道。武媚娘摇摇头：“比那个还要坏。”武媚娘说得不明不白，上官婉儿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天后说的是什么事。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陪着天后的。”

　　武媚娘不由得叹口气：“婉儿心里还是不赞成我的吧。”只是因为爱所以选择了容忍。这份容忍的底线在哪里呢？若是你发现我曾经连情人都可以亲手杀掉，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上官婉儿慢慢答道：“婉儿不懂朝廷的事。可是婉儿也读过一点史书，君主总是要从天下大势考虑，不能像我们一样只顾着个人喜恶。譬如芝兰当道，不得不锄。婉儿知道自己所知甚少，会尽力去理解天后的决断。”

　　武媚娘笑笑，继续说道：“婉儿还记得当年我为何打婉儿板子吧。后来我没有再问婉儿怎么想我，想必婉儿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吧。”

　　上官婉儿轻轻问道：“是因为害怕吗？”

　　武媚娘一震，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上官婉儿握着武媚娘的手交叉着放在自己腰间：“杀安定公主是为了获得权力，杀孝敬皇帝和章怀太子是为了占有权力。我想，天后是在害怕失去权力后为人所制，就像当年在太宗陛下驾崩之后不得不去感业寺出家一样。”

　　武媚娘捏着上官婉儿下巴，使她面朝自己：“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婉儿何时如此聪明了。”

　　上官婉儿笑着仍旧覆上武媚娘的手：“因为婉儿的世界里只有天后一人。天后的喜怒哀乐就是婉儿的喜怒哀乐。婉儿时时刻刻想着天后，想着如何能更靠近天后一点。是婉儿僭越了吗？”

　　武媚娘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一直以为婉儿傻气，如今看来却是我犯傻了。”

　　上官婉儿摇摇头：“因为我真正放在心上的唯有天后一人而已，其他的难免考虑不周。而且许许多多的事情天后早就为我打点周全，我也习惯依赖天后了。”武媚娘无言许久，忽然说道：“我想听婉儿发个誓。”上官婉儿不由一笑：“发什么誓？”“发誓永远不离开我。”

　　上官婉儿往前跨一步，转身把斗篷拢好，伸手发誓：“苍天在上，无论武媚娘过去做过什么，也无论她将来会做什么，我上官婉儿发誓，绝不离开她身边。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武媚娘一把将上官婉儿搂在怀中：“婉儿，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上官婉儿点点头，圈住武媚娘的腰：“天后放心，婉儿记得。”

　　因为在山上耽搁许久，两人回到宫中时天已大黑。草草沐浴完毕，安歇不提。第二日，上官婉儿是被门外侍女的呼唤叫醒的。然后她就讶异地发觉武媚娘仍然在她怀中。大约是昨日太累了。上官婉儿轻轻在武媚娘耳边呼唤，只听得武媚娘低低嗯了一声。上官婉儿立刻觉得不对，伸手去摸武媚娘的额头，发觉额头滚烫。上官婉儿来到武媚娘身边多年，从来没见过她生这么重病，赶忙起床叫侍女去叫太医。团儿闻讯赶来，问上官婉儿武媚娘身体向来很好，何以至此。上官婉儿简单的说了几句。一直为武媚娘诊脉的刘太医匆匆赶到，诊过脉，方吁了一口气：“是邪风侵体。太后昨日出宫上香，大约寺里风大，着了风寒。我开付麻黄附子细辛汤，武尚宫派人熬好汤药，一日三次，给太后服下。微臣早晚过来为太后诊脉。若有什么变故，还请武尚宫务必告知微臣。”团儿和刘太医各自散去。

　　我真是不会照顾人。头一次和天后出宫，就让她着了风寒。上官婉儿坐在床边，愧疚不已。不一会儿，侍女进来禀报：“上官姑娘，萧学士在侧殿，请上官姑娘过去一趟。”上官婉儿又看一眼兀自睡着的武媚娘，站起身走了出去。

　　“太后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着了风寒。”萧璟看到上官婉儿进门，也顾不得问好，劈头就问。上官婉儿内疚不已：“昨日我和天后在寺庙后山站了一会，那里风大，所以……”萧璟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末了说道：“婉儿与我一向亲善，我就不避讳了。太后身体一向康健，只是毕竟年事已高……”上官婉儿脸上遽然变色：“璟姐姐。”萧璟看着她。上官婉儿扭头看向一边：“天后身子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身体之强壮远胜你我。璟姐姐不必担心。”萧璟点点头：“那是自然。婉儿，我的意思是，太后素日须在前朝用心，起居上有时难免不爱惜自己。太后身边的宫人向来不敢违拗她的心意，明知太后不自惜也明哲保身。你既然常伴她左右，在她眼中又与别人不同，不妨多劝劝她保重自己。”上官婉儿默默点头：“此事确是婉儿不对。多谢璟姐姐告诫。”萧璟笑笑：“我也知道太后在婉儿心里极重，不过白啰嗦几句罢了。好了，我去看折子，你回去照顾太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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