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

　　暮春三月，夜雨连绵。上官婉儿睡觉本来就轻，房间外稍有动静便惊醒了，现在外面下着雨，雨水打在树上沙沙作响，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反正白日里也没什么事做，上官婉儿便伏在枕上听了一夜的雨，五更时分才略有睡意，忽然听到旁边房间关门时砰地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了。

　　坐在床沿上呆了半天，看着窗纸慢慢发白，上官婉儿起身梳洗，打算去观外透透气。经过鱼玄机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她的房门。房间里微微有些酒气，鱼玄机正和衣倒在床上，鞋履也未脱，鞋底泥迹斑斑。上官婉儿轻手轻脚走过去，给她脱了缎履，盖好被子，便转身准备出去。不经意看到窗前案上摆着一沓纸，看上去仿佛是诗句。鱼玄机素有才名，她也在那些才子口中多次听闻，却不曾看过她的诗。现在诗作就在眼前，上官婉儿好奇心一起，便走过去。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上官婉儿一打照面便看到这一句，大为感触，心有戚戚，不由翻到第二张。“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上官婉儿低低念了一遍，缠绵滋味在唇齿间百转千回。若不是有真情在心，如何能写出这样凄婉哀怨的诗句来？又想到鱼玄机平日疏狂佻达，上官婉儿不禁转头看向正在床上安眠的鱼玄机。那些漫不经心的笑容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泪水哀伤？

　　待上官婉儿将案上的诗全部读完，天色早已大亮，窗外鸟鸣声此起彼伏。想着自己本打算去外面的，便站起来。正欲抬脚，忽听得鱼玄机叫她：“婉儿。”

　　上官婉儿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不知何时鱼玄机已经醒了，正侧躺在床上看着她。想到自己也没问过鱼玄机，便看人家的东西，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姑娘……我……我也是情不自禁……”说到最后，呐呐地接不下去了，站在那里无地自容。

　　鱼玄机轻轻笑了一下，说道：“给我倒杯水来。”她其实早就醒了，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转过身来，发现上官婉儿正在看她的诗。一时叹息，一时沉默，一时神游天外。虽然上官婉儿从来不说，她也早就看出来，这个姑娘满腹心事。只是既然无法劝解，她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上官婉儿将茶杯递到鱼玄机手中，鱼玄机起身饮了一口。“姑娘，你是在想李公子么？”看到鱼玄机脸色如常，上官婉儿便得寸进尺，想要知道鱼玄机的心事。她看过鱼玄机放浪形骸太多次了，现在看了她的诗字字珠玑，很希望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行事那般。

　　鱼玄机嗤笑一声，瞥了一眼上官婉儿：“你是听见那帮女人在背后谈论我才这么想的吧。说我是因为李亿的正房容不下我才被赶出来的，你觉得我一定对他旧情难忘是不是？”又笑着哼了一声，鱼玄机说道：“就凭他李亿，也配让我如此待他？我告诉你吧，我是受不了他家那些繁文缛节才出来的。你知道他李亿和他那贤惠的夫人悄悄的来我这里多少次求我回去吗？我才懒得回去，他以为我是为了给他李家传继香火才活着的么？他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么？可是……上官婉儿眨眨眼睛，迷惑不已：“姑娘，你有很多首诗都是在写思念啊？”

　　“我是在写我想象的那个人，这世上哪里会真的有我想的那个人呢？”也许是酒后放松了心思，一向洒脱大方的鱼玄机也沉郁起来，慢慢念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若是你喜欢的人是坏人怎么办？比如，他个江洋大盗，到处杀人，你还会喜欢他吗？”积虑已久的问题脱口而出，因看了鱼玄机那数十首诗，上官婉儿心情激荡，一时不妨，透漏了心声。

　　坏人？鱼玄机挑眉想了想：“婉儿，你若是跟着我日日去赴宴，你就知道，想要一个好人太容易了，这世上不缺好人，缺的是对你好的人。兄弟情深悲欢共，夫妻恩爱生死同。坏人又怎么样？只要他对你真心真意，你也认定了他，你活一天顶别人活一辈子的，大不了他将来不得好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是这样吗？上官婉儿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可以陪她一起死，可是，我不愿意她杀人。”更何况，杀的还是血肉至亲。

　　鱼玄机还是笑：“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到底想要一个好人，还是要一颗真心？不过，”鱼玄机转了转眼珠，靠近上官婉儿，“婉儿，你说的到底是谁？”据她所知，章怀太子可是大大的好人，那么婉儿的心思便另有洞天了。会是谁呢？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大概品性不怎么样。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低下头笑了笑：“不是谁，我就白问问。”说完站起来拿过鱼玄机手里的茶杯，“姑娘，你昨夜回来的晚，又被我扰了半日，再睡一会儿吧。”

　　不肯说？鱼玄机仰头倒下。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弄明白的。

　　上官婉儿一路走出道观，信步往附近的树林走去。昨夜刚下过雨，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芳香，树林里虫鸣鸟叫，花飞叶舞。阵阵清风拂面，上官婉儿心情大畅。看到那些争奇斗艳的各种花朵，她想起掖庭那夜回去以后看到被武媚娘打理过的插花。想不到天后还懂得摆弄花儿。上官婉儿嘟嘟嘴，在花丛里忙活起来。

　　“上官姑娘。”上官婉儿手里拿着花到了道观门口，看到韩夫人正站在那里，看见自己便笑着迎上来。

　　“上官姑娘，”韩夫人几步上前，满面笑容，“前几日我拿着姑娘的诗去送行，被大家好一通夸赞，都说几天不见我的诗进步神速。这多亏了姑娘，千兰多谢姑娘。”说毕，韩夫人躬身行礼。

　　“这如何使得。”上官婉儿惊讶不已，赶忙扶住她。。韩夫人到底是大族女眷，怎的对她一个小小奴婢行起礼来。

　　“上官姑娘，”韩夫人扭捏了一下，赔笑道，“是这样，我过几日要去赴宴赏花，上官姑娘能不能再为我写一首？”不等上官婉儿开口，韩夫人便急急分辨，“我知道写诗最费心思，不会让姑娘白白动脑的。雪梅，”一直站在韩夫人身后的丫鬟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布包，韩夫人指指那个布包，“这里是两锭金子，一锭是为了答谢上次姑娘给我写诗，一锭是为了这次。”看看上官婉儿脸上似乎果然不太高兴，忙笑着解释，“千兰也知道姑娘才学无价，岂是两锭金子就能换回来的，只是千兰鄙薄，不能与姑娘唱和不说，别的更是帮不上忙，倒还要靠姑娘帮千兰蒙混过关，还请姑娘不要嫌弃。”说罢又行了个礼。

　　上官婉儿赶忙扶住她：“韩夫人太客气了。婉儿只是觉得，一首诗也值不了这么多。这样吧，夫人的心意婉儿收下了，这金子还是请拿回去吧，婉儿受不起。”上官婉儿虽自负才学，却也不敢夸口说自己的诗值一锭金子。

　　“使不得使不得，”韩夫人连连摆手，“姑娘一定要收下。我也知道姑娘不稀罕这些俗物，只是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拿它们出来污姑娘的眼。姑娘千万要收下，不然我拿着姑娘的诗冒充是自己的，实在良心不安。况且，”韩夫人笑着又走上一步，“不瞒姑娘，千兰这种应酬本多，以后还要多多麻烦姑娘，姑娘不收下，千兰以后就没脸再来求姑娘帮忙了。”

　　上官婉儿无奈，只好说：“那婉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夫人笑逐颜开，忙命丫鬟将布包奉上，又问上官婉儿何日来取诗。上官婉儿笑笑，“不必费事，夫人这就拿了去罢。只是我此刻身上未带纸笔，还请夫人去观里一趟。”

　　韩夫人拿了诗，千恩万谢，带着丫鬟回去了。上官婉儿取了花瓶来，把刚刚摘的花插到里面，倒上水，这才坐下来。她看着案上的两锭金子忍不住得意，要活下去也不是很难么。

　　过了半日，听得鱼玄机房里有了动静，上官婉儿拿着布包起身走了过去。

　　“姑娘，那日承蒙你出手相救，把我接到观里，后来还收留我，管我衣食。姑娘大恩大德，婉儿粉身难报。这是婉儿的一片心意，还请姑娘不要嫌弃。”上官婉儿将布包推到鱼玄机面前。

　　鱼玄机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打开布包，两锭金子整整齐齐摆在那里，诧异地问道：“这金子是哪里来的？”

　　听上官婉儿讲了来龙去脉，鱼玄机沉吟不语。谁会拿一锭金子去换一首诗呢？不过是应酬玩笑。摇摇头，或者这些高门大族就喜欢一掷千金来炫耀吧。“婉儿，我那日带你回来只是不忍你一个姑娘家流落街头，并不是图你报答。况且，”鱼玄机随手拿起一锭金子抛上抛下，“一件衣裳一顿饭，实在也花不了这么多。”

　　上官婉儿大摇其头：“姑娘，不是这个道理。若不是姑娘那夜收留我，我都不敢想会出什么事，说姑娘对婉儿有救命之恩都不为过。若不是姑娘带我到观里，我又如何能遇上韩夫人。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更何况姑娘对婉儿有救命之恩。区区几两金子实不算多，请姑娘收下。”说罢，上官婉儿低头行礼。

　　鱼玄机转念一想，婉儿说那韩夫人以后还会来求她写诗，那么钱财还会再来，婉儿不会受屈：“好，那我便收下。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既然以后你也不用我的钱了，从今日起，你我总可以做姐妹了吧。”让上官婉儿这样一个气质脱俗的名门闺秀来给她做奴婢，她实在消受不起。每次听到上官婉儿叫她姑娘，她都别扭得紧。

　　上官婉儿笑着点点头。

　　谁知，从那日起，韩夫人三不五时地就跑到观里来求她写诗。更后来，她又带着自己的相熟女眷一起，让上官婉儿捉刀。有那出手大方的，一甩手就是10两金子。看着上官婉儿无论面对多少人都是一气呵成，挥毫而就。众人也渐渐真的心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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