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

　　次日，武曌在殿里批折子。上官婉儿便让侍女带着来到关着房无痴的地方，谁料进去发现她和徐惠、上官静儿关在一起。陛下怎么把她们关在一起。上官婉儿暗自诧异，还是走到房无痴面前。房无痴立刻站起来抓住上官婉儿的胳膊，激动地叫了一声：“婉儿。”上官婉儿忙回头看看，见侍女已经出去了，方说道：“姐姐，你们用过早膳了吗？”房无痴点点头：“用过了。婉儿，你昨夜怎样，她没有责怪你吧？”上官婉儿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姐姐，我们到那边说话。”

　　两人来到房间另一侧坐下正要说话，一个宫女进来行礼说道：“陛下口谕，庶人房氏和李光顺即刻遣返巴州，无诏不得进京。”这是……要放过自己和顺儿？房氏疑惑。昨夜她在房中等候良久，李光顺说的接应之人全无踪影，她就明白她和李光顺又成了武曌的案上鱼肉。本以为这回她和李光顺会受尽折辱而死，没想到居然能够平安回去。还是……只是为了骗过婉儿？房氏胡乱猜测间，又听得宫女说道：“陛下还说，上官姑娘和房氏是旧交，可送行到城外。”上官婉儿嗯了一声，正要起身，又听那宫女说道：“陛下还说，上官姑娘换过衣裳再出宫。”

　　上官婉儿只得回房换衣裳。程亦薇已经备好衣裳等着她了。见上官婉儿进来，程亦薇一边伺候她换衣裳，一边说道：“陛下说以后会保证太子妃和殿下衣食无忧，姑娘不要担心。姑娘以后想给太子妃送东西或者写信什么的，陛下也会让人送过去的。”上官婉儿笑着嗯了一声，看到床上放了一个包袱，不由笑道：“陛下连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程亦薇摆摆手，低声说道：“那是我给姑娘准备的。陛下既然这么说，姑娘不送只怕陛下会疑心。可若是送多了陛下心里也不高兴。不如就当着陛下的面送这么一回就是了。姑娘以后可别真的就给太子妃她们送东送西的。”上官婉儿笑道：“我晓得的，她就是喜欢装大方，我信她才怪呢。既然她说了保证太子妃他们衣食无忧，这些东西我也不必送了。”又轻轻说道，“该还回去的，我早就还回去了。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程亦薇闻言一惊，抬头看上官婉儿面色淡淡，心里有些不自在。姑娘仿佛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房无痴看到马车的时候又吃了一惊。宫人说会给他们准备一辆马车。她以为是有人押着她和李光顺回去，没想到真的只有一辆马车。李光顺也诧异了一下，心思就有些活动起来。他把房无痴拉到一边，悄声说道：“母亲，这妖妇这么自负，她一定以为我们这次不敢再跑了。我们就来一个出其不意，带着上官姑姑远走高飞。”房无痴心头惴惴：“只怕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们呢，就等着我们违旨好抓了我们下狱。”李光顺急道：“母亲。巴州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你到底想不想和上官姑姑在一起？上官姑姑到如今吃了多少苦，你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陪那个妖妇么？”房无痴仍然犹豫：“顺儿，景行还在巴州，你不管她了吗？”李光顺安慰道：“那个不妨。我安顿好你和上官姑姑，就悄悄去巴州把景行接出来。”李光顺暗暗冷笑，李素节打着他的旗号到处招兵买马，却不给他丝毫实权，以为太子的后人是傻子吗？这次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让他做春秋大梦去吧。

　　等上官婉儿出来，三人上了马车，缓缓离开洛阳宫。听到外面渐渐人声鼎沸，房无痴知道他们已经离洛阳宫远了，坐过去抓着上官婉儿的手说道：“婉儿，趁着现在没人看着，我们逃走吧。顺儿在外面结交了几个朋友，他会安顿好我们的。”上官婉儿无奈：“姐姐，你怎么还打这样的主意。你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吗？顺儿是什么样的身份，陛下怎么可能放你们走。现在这马车四面八方都是陛下的人，不会让你们逃掉的。”房无痴不死心，咬咬嘴唇继续说道：“婉儿，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顺儿他其实从小瞒着我在学功夫的。他能带我们走的。”上官婉儿看着房无痴满眼恋慕，心又软了下来，劝道：“姐姐，陛下她现在是真的打算放过你们了，你们不要逼她动手。”房无痴的眼泪突然就涌出眼眶：“婉儿，若是这次再放弃，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上官婉儿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姐姐，我回到陛下身边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是她逼迫我。我以前也是真心喜欢她的。”房无痴哭着连连摇头：“我不信。你心气那么高，她那样对你，你怎么可能会原谅她。她一定是像当年逼迫我一样也逼你离开我，对不对？”看房无痴如此伤心，上官婉儿左右犯难，又怕自己一直不说话让房无痴误会更深，想了想问道：“姐姐，我走以后，你和韩大哥过得怎么样？”房无痴擦擦眼泪，握住上官婉儿双手说道：“婉儿，不必在意其他人。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们就这样闯吧。闯的出去就好好过一辈子，闯不出去就死在一起好了。”

　　罢了，若不把话说清楚，只会耽搁她的一生。上官婉儿又叹口气，硬起心肠说道：“对不起，姐姐，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想和陛下在一起。”房无痴脸色一下子惨白，张口结舌。上官婉儿不忍心看她，转过头看着帘子说道：“姐姐，我们当年好好的，你突然说要和韩大哥在一起。我当时就猜到是陛下的缘故。之所以没有坚持留下来，是因为我也想借此离开你。”房无痴泪如泉涌，摇着头不肯相信：“不可能，不可能。你当时那么伤心，分明是相信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是很开心的。我都知道的。”上官婉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笑了一下：“我不能说不开心，可是，很多时候开心过了头。我当时以为陛下的人就在身边看着我们，所以故意做出很开心的样子，好让陛下生气，来抓我回去。我心里一直对她有念想。”

　　“我不信。”房无痴先是呆呆的喃喃，忽然又质问道，“婉儿明明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她那样的人。再说，你若真喜欢她，为何会一直呆在巴州，为何不回洛阳。”上官婉儿笑容有些苦涩：“因为她对我实在太好，我没办法离开她活下去。我明明知道自己无德无能，可是又想一个人霸着她。我在巴州，就盼着她终于忍不住来找我，到时候我就可以逼着她把别人赶出宫去，只留我一个人。后来她果然忍不住来找我了。我当时明明很开心，还是故意不理她，逼着她答应不要别人，只要我一个。她总说我傻，其实她自己才傻。她想象不到，我也会用心计的。”

　　房无痴怔怔听完，扳过上官婉儿的肩膀：“我就是不信。婉儿，我知道你是心高气傲的人。她以前那么侮辱你，你怎么可能原谅她。”上官婉儿轻轻拿下房无痴的手，叹口气：“姐姐，我小时候在掖庭吃了许多苦。后来自从到了陛下身边，再没人敢碰我一下。就连陛下自己，她那么高高在上一个人，整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对我也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当年我都20岁的人了，她用膳的时候还要抱着我，就怕我不好好吃饭。我那时候被她惯得脾气很差，动不动就生气，还不告诉她为什么。她从来都是一直哄我到开心为止的。我这么被她宠了10年，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的。至于那件事，当时是因为她几次三番找我，我不理她，她一生气喝醉了，才那样对我。若是清醒着，她绝不会那样伤我的。后来她自己很后悔的。只是她一直不肯只要我一个，我才不原谅她，不是因为那件事。”

　　房无痴努力忍住哽咽声，问道：“哪怕她那样对你，你还喜欢她？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上官婉儿惭愧不已：“对不起，姐姐。不管她做过什么，只要她回头，我一定会回头的。我不是个好人。”

　　“只要她回头，你就回头。”房无痴喃喃重复。上官婉儿轻轻握住房无痴的手，劝道：“姐姐，你和顺儿回巴州去吧。只要你们不逼她，她不会再对你们怎么样了。”“不逼她？”房无痴满眼泪花，“若是我们将来死了，那是因为我们逼她杀我们的？是我们咎由自取吗？”房无痴突然哭着喊道：“上官婉儿，你到底懂不懂是非？她杀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别人逼她的吗？她杀了你全家，也是因为你爷爷逼她的吗？你在说你爷爷活该吗？你还是不是人？”

　　房无痴一连串的问话终于让上官婉儿沉默下来。两人对坐良久，房无痴突然又转身抱住上官婉儿：“对不起，婉儿，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只是听到你一直说要她不要我，太伤心了。我知道是她逼你和我说这些狠话的。我没有想到你的难处，是我不好。”

　　上官婉儿无奈地笑起来：“姐姐，你到底怎样才肯信我？”叹口气又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房无痴忍着泪意说道：“好，不走就不走。只要婉儿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反正，”房无痴咬咬牙，“反正她年纪也够大了。我等得起。总有我们那一天的。”

　　上官婉儿一阵皱眉，说道：“姐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和顺儿回到巴州好好过日子吧。”房无痴拉着上官婉儿的手不放，点点头：“好，我都听婉儿的。婉儿让我回巴州，那我就回巴州等着。婉儿放心，我自从婉儿走了以后就没让韩平碰过我，我不会对不起婉儿的。”上官婉儿知道她说再多也是枉然，抽出手，出了马车。来到李光顺身边坐下，上官婉儿说道：“顺儿，回到巴州，照顾好你母亲。景行是个好姑娘，别错过了。”李光顺点点头：“上官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的。上官姑姑一个人在宫里，照顾好自己就好，我们等着上官姑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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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婉儿回到同明殿，看到关着徐惠她们的那间屋子，又走了过去。

　　这是陛下念念不忘的人。上官婉儿坐下打量着这个武曌年轻时候的情人，心里揣度武曌当年为何会喜欢她，她们当年发生过什么。徐惠也打量着上官婉儿，语气温和：“我昨夜听婉儿那番话，后来想了许久。我倚老卖老说几句，婉儿别见怪。我相信婉儿并不是贪图她的权势富贵，是相中了她这个人。婉儿的一片真心在这后宫里非常难得，我想这也是她独独相中婉儿的原因。可是，婉儿，我们活着不能只考虑感情。世上比感情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责任，道义，尊严，这些都比感情重要。婉儿从小跟着母亲在掖庭长大，掖庭那个地方我知道，你母亲肯定没有时间告诉你这些，后来你又去到她身边。她自己的品性不过如此，又能给你讲什么好道理。只是，婉儿，这些道理是一定要懂得，也一定要遵守的。若你一意孤行，不但当朝的人批评，后世子孙还有读书人的纸笔都不会放过你。”

　　上官婉儿目光看着窗外，等徐惠说完，转头开口说道：“陛下多年来对夫人念念不忘，我也不过是因为长得像夫人才被陛下看见的。夫人一点也不感动吗？为什么对陛下如此苛刻？陛下这么多年来经历那么多艰难险阻，好多次都站在生死边缘上，你一点也不心疼她吗？”徐惠轻笑一声，说道：“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和婉儿谈这些事情未免可笑。不过，婉儿既然想知道，我也直说了。当年我和她在花园里相会被太宗陛下的宫人看到告发了我们，她当时一直劝我不承认此事，已经让我失望。太宗驾崩以后她去了感业寺，我去找她，想带她走。结果她一边虚意应付我一边和高宗陛下暗度陈仓，后来连孩子都有了。我看她做下这些没人伦的事情，约她出来想强行带走她，她却趁我不注意把我推下悬崖。婉儿，不说大义，单论感情，她是不是个好情人？你说她对我念念不忘，只不过是心怀愧疚罢了。我毕竟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徐惠见上官婉儿沉默下来，转而又说道，“婉儿很心疼她吃了很多苦吗？可是婉儿再想想，她分明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是她自己偏要逆着世俗纲常去生活。因为她倒行逆施，又有多少人无辜惨死？她受的苦是咎由自取，别人却是飞来横祸。若是她肯放弃那些妄想，本来大家都可以平安喜乐的。”

　　上官婉儿笑着摇摇头：“不是妄想。夫人，陛下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徐惠无奈，皱眉问道：“婉儿真的能把家国大义抛之脑后吗？婉儿也是爱书之人，对圣贤教导只是看看而已吗？”家国大义。上官婉儿低头笑得温柔，伸手转转桌上的茶杯，抬头说道：“夫人，我乃武门上官氏。”徐惠失望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婉儿起身就要往外走，上官静儿拉住她，气冲冲说道：“姐姐，你怎能丝毫不为上官家的名誉着想？我这几年好不容易让大家对上官家的印象有些改观，你要让我的努力都白费吗？”上官婉儿转头看向上官静儿：“你说的那些名誉不过是靠着她纵容才得来的。你扪心自问，若没有陛下帮你，你靠自己能走到哪里去？”上官静儿冷哼一声：“这是她欠上官家的。”上官婉儿看她如此理直气壮，忍不住说道：“你不过是仗着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罢了……”话未说完，脸上便挨了一记耳光。上官静儿虽然武功尽失，力道仍然大得惊人，上官婉儿脸上立刻指痕斑斑。

　　徐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说道：“静儿，好好和姐姐说话，怎么动上手了。”上官婉儿丝毫不惧，仍然继续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并未欺骗她。你以为不说假话就不是欺骗了吗，隐瞒真相就是欺骗。你若坦白说我身在何处，你瞧陛下会不会再让你一路高升。你就是在利用她的感情。你们这些人，”上官婉儿看向上官静儿和徐惠，冷笑道：“一个个以为自己大义凛然，不过是一个仗着过去的情分，一个冒充她的爱人，占她的便宜而已。若真觉得大周不仁，就该在她登基那年学伯夷叔齐不食周黍，干嘛苟活到现在呢？”上官静儿气得又举起手，徐惠忙按住她，叹口气对上官婉儿说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们也不说什么了。你快去吧。”

　　上官婉儿也不多言，便从屋里走出来。脸上火辣辣地疼，上官婉儿拿袖子挡着快步走回侧殿。程亦薇看到上官婉儿脸上又是指印，一边让人去倒冷水一边问道：“姑娘，是又惹陛下生气了吗？”上官婉儿摇摇头：“不是陛下，是左相。”程亦薇惊讶道：“陛下还没有抓她吗？她怎么敢打你？”上官婉儿照着镜子看脸上的伤痕：“她是我妹妹，陛下大约不会杀她的。”程亦薇听上官婉儿的声音，既没有得到一个亲妹妹的喜悦，也没有妹妹也许会被砍头的担忧，有些诧异。姑娘真的比以前心硬了。

　　虽然拿毛巾冷敷了很久，也抹了药膏，然而到午膳的时候指痕仍然很清晰。上官婉儿若无其事地去了侧殿。果然武曌看到当即大怒，听上官婉儿说是她妹妹打的，对坐在一旁的萧璟说道：“立刻拟旨，上官静儿欺君罔上，”停了停，又说道，“算了，就说她忤旨不遵，念其平日勤勉尽责，削去左相之职，施黥刑。”萧璟听完，立刻走出去了。上官婉儿坐下来，拿起筷子夹菜。

　　武曌看她不说话，不悦道：“嫌我太残忍了？有话就直说，不要闷着。”上官婉儿停下筷子，看着武曌说道：“陛下以前不是不许我干涉政事吗，为何让我妹妹做了左相？这也罢了，为何由着她把大周的朝廷变成李唐的天下？我不记得陛下是滥用国家公器的人。”武曌不敢解释是为了哄上官静儿回心转意，担心上官婉儿会因此自责，慢慢说道：“婉儿，世道就是如此，没有哪个男人是真心服气女人做皇帝的。愿意听我话的都是些小人，真正的君子都认为李唐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上官婉儿皱眉说道：“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武曌笑道：“我若是像婉儿一样只为了爱活着，当年就不会跟着高宗回宫了。”

　　上官婉儿想想也是，又问道：“朝廷从前就是如此吗？”武曌小心解释道：“向来如此。先任用君子，君子太多了就让小人出面拔除君子，小人引起众怒的时候再提拔君子驳斥小人。”上官婉儿嗯了一声，放心了。武曌看着上官婉儿，半是怜惜半是欢喜。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情人把自己放在头一位的，她的婉儿却不喜欢，仿佛她自私一点才放心，一定要她把她自己和天下放在婉儿前面。她的婉儿是真心实意把她武曌看得比自己重啊。

　　当日，上官静儿便被施以黥刑，然后和徐惠一干人一起送出宫。郑氏和上官静儿要回上官府，徐惠和陈姨回原籍。两队人在公人的监视下短短说了几句话便分散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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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上官婉儿一早醒来都发现武曌仍旧在她怀里躺着，到第六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摇醒武曌：“陛下，该上早朝了。”武曌动了动说道：“没有什么事情，不去了。”上官婉儿有些诧异，然而看武曌闭目睡去，不想扰她，也怀疑武曌会告诉自己真相，便也合上眼睛躺着，心里有些担忧。

　　两人起来用过早膳后，上官婉儿便说要去宫外游玩。武曌笑道：“好，记得回来就行。”想了想又说道，“顺道去看看你母亲，还有你妹妹。”上官婉儿嘴里答应着就出去了，武曌这边安排人跟着不提。

　　出了宫门，上官婉儿和程亦薇坐上马车。程亦薇听到上官婉儿嘱咐车夫向东走，有些奇怪地问道：“姑娘，上官府在西边呢。”上官婉儿摇摇头：“不去上官府。”程亦薇有些无奈，临行前武团儿还交待她仔细看好上官婉儿和母亲妹妹是否和好，这可好，人家根本没打算去。程亦薇看了看上官婉儿有些沉重的脸色，便没开口。她发现上官婉儿回来后比从前变化许多，有些话就不像从前那样没忌讳了。

　　上官婉儿掀起窗口的布帘看着外面，过了一会儿就朝前面说道：“大叔，就在这里停下吧。”程亦薇跟着上官婉儿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原来是右相萧璟的府邸，就有些担心上官婉儿。程亦薇给完车夫铜钱，便拉拉上官婉儿的袖子：“姑娘，陛下她不喜欢后宫的人和朝廷的人来往的。”上官婉儿笑道：“不用怕。”说完便让门口的人去通报。门口的人听上官婉儿自报家门，上下打量上官婉儿几眼，看到她衣裳料子考究做工精致，估摸着有几分真，便进去通报了。

　　萧璟听了下人通报诧异之极，上官婉儿可从没来过她家。匆匆迎到门口，一看，竟然真的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看到萧璟出来，走上前笑道：“璟姐姐，我今日无事，来看看璟姐姐府上是什么样子。璟姐姐不要嫌我烦。”萧璟笑道：“岂敢，贵客到来，蓬荜生辉。快请进。”两人笑着走进大门，程亦薇无奈跟在后面。

　　萧璟领着上官婉儿和程亦薇两人在府里四处参观一番。萧家是大族，萧璟却不和族人一起住，自己买了这个大宅住着。上官婉儿看宅子里冷清清的没几个人，有些歉意。最后来到书房，上官婉儿看到那满满的好几架子的书，笑道：“怪不得璟姐姐是大周的第一人，想来这世上的书都让璟姐姐看过了。”萧璟递给上官婉儿一杯茶：“哪里，不过是装样子吓唬人罢了。”

　　两人回到座位上喝茶聊天。半盏茶过后，萧璟放下茶杯说道：“婉儿今日前来真的只是参观我住的地方吗？”上官婉儿闻言也放下茶杯，看向萧璟说道：“璟姐姐，陛下一连好几日不上朝，身子并无病痛，我不知道可是朝廷出了什么事情？”萧璟听了脸上的笑容就淡去了，上官婉儿连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在殿里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是有人为难陛下吗？”萧璟瞟了一眼上官婉儿，淡淡说道：“潮廷之上尽是李唐旧臣，陛下也不免为其左右。这样的朝上不上又有何妨？”上官婉儿大惊：“璟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萧璟怒气渐渐升腾：“还能有什么意思。当年你妹妹冒充你进了朝廷，利用陛下对你的宠爱不但每年的科举录谁不录谁是她说了算，连朝里的官员谁上谁退也是她一言裁决。她借着左相的位置，把朝廷和地方的要职全换成李唐的旧臣，还有那些偏向李唐的士子。这大周看着是陛下的大周，内里已经是李唐的天下了。”

　　上官婉儿脸色渐渐发白，手攥成拳，艰难问道：“我记得陛下当年用了不少人替她整治那些不忠之臣的，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大周变成敌人的天下吗？”萧璟叹道：“都死了。你的好妹妹和狄仁杰把他们一个个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那些流放的要么半路上就死掉了，要么到了南方的瘴疠之地不服水土死了。就连那个把你找回来的吉顼，现在也在牢里关着，活不了多久了。”

　　上官婉儿好久喘不过气来，嘶声问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只能看着他们这样为所欲为？”萧璟看向窗外：“除非把这些人都杀了。可是陛下不愿意。她想成全你妹妹一世英名。哪怕现在你已经回来了，陛下为了你以后能安享尊荣，还是留着这些对你妹妹感恩戴德的人。我知道陛下什么打算。一旦太子即位，你妹妹上得太子和太子妃宠信，下有朝廷众臣拥护，自会显赫一时。到时，你还可继续过你的富贵闲人的日子。”萧璟转头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上官婉儿脸色惨然，低头不发一言。

　　萧璟站起身，两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恨恨说道：“你们这些男宠女宠，陛下何曾薄待你们？可你们是怎么报答她的？上官婉儿，你和何当归两个人，一个害她失去好几年寿命，一个害她失去天下。简直……”萧璟没有说下去，上官婉儿接着她的话头说道：“死有余辜，是吗？”以手支额，颓丧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在宫里看着你每日帮她处理朝政，在蜀地听到薛怀义为她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看到你们为她鞠躬尽瘁，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我从来也没为她做过什么，也没那个本事。没有你的文韬，没有薛怀义的武略，我只是在坐享其成。”萧璟也不回头，凉凉说道：“薛怀义那个人，也算不上什么人物。陛下对他无心，他便因爱生恨，诅咒陛下女主武氏一代而亡。可是，”萧璟转身恨恨说道，“他不过是诅咒而已，而你，上官婉儿，你让这个诅咒成了事实。你害得她的大周真的一代而亡。”上官婉儿掩面痛哭。她那么热切地盼望陛下和她的大周王朝千秋万代，可是她却成了葬送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萧璟听得上官婉儿哭声凄惨，心里更加不好受了，淡淡说道：“你走吧，我还有事，不送你了。”说完就匆匆走了。留下上官婉儿一人在书房悲痛欲绝。

　　这边程亦薇在花园里看了许久的花草终于等到上官婉儿出来，看到她双目红肿，有些吃惊：“姑娘，发生何事了？”上官婉儿摇摇头，低声说了句：“回去吧。”走了几步又说道，“回去只告诉他们我来这里就好，至于别的就说你在外面，什么也不知道。”程亦薇低头答道：“是，姑娘。”

　　回到宫里，上官婉儿不敢就这么去见武曌，让程亦薇去找冰块，自己沿着湖边闲走。一路来到一块大空地，看到摆了许多花，随口问正忙着侍弄花草的宫女。宫女垂手答道：“是菊花。陛下定了万寿节那日请公主王爷还有官员的家眷来宫里赏菊。”上官婉儿一阵刺心。自从16岁那年武曌开玩笑说她是上年纪的人只能戴菊花，上官婉儿就十分讨厌菊花。武曌也由着她，宫里很少见到菊花。怎么现在好好的办起菊花宴来来了。想到萧璟那些话，上官婉儿心里越发难受，不由分说就去揪花蕾。侍女措手不及，让上官婉儿一下子揪下好几朵来。她反应过来，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拦上官婉儿。两人缠作一团，宫女又急又气，大哭大嚷。附近的宫女听到这边吵闹都跑过来，看到是上官婉儿不敢上去拦着，不一会儿功夫，许多盆菊花就惨遭蹂躏。

　　早有人飞跑去告诉武团儿。武团儿听了边笑边去找武曌。这菊花宴是武曌为讨好上官静儿一早定下来的，后来上官婉儿回来就忘了这茬，不巧今日就闹出事来了。武曌听了也笑，知道那些人肯定拦不住上官婉儿，便起身去找上官婉儿。到了地方一看，不由抽了口气。近百盆菊花将近大半枝折花断，真真是残花败柳了。上官婉儿正在扯剩下那些完好的菊花，宫女蹲在地上哭成一团。

　　武曌走过去，拉住上官婉儿的手。上官婉儿回头看向武曌，武曌看她鬓发微乱，双目红肿，以为她因为她的年纪难过，叹口气，拉着她朝远处走。“刚觉得你长大了一点，就来这么一出。你不喜欢，告诉我一声，我让他们撤了就是，闹成这个样子让人笑话。”武曌看到远处有个亭子，便牵着上官婉儿走向亭子。两人在木凳上坐下，上官婉儿靠在武曌肩上，默默无语。武曌又安慰道：“当年不过是句玩笑话，我喜欢菊花是喜欢她不入流俗的品性，不是别的。”上官婉儿拿过武曌的手捂着，仍旧不出声。武曌不愿上官婉儿再想着这件事，便笑道：“今年你回来可以看那边梅花林冬日里梅花开放的景色了。到时候我让人预备好酒水，随你喜欢怎么玩。翰林院里有些才子才女文采极好的，你也可以让他们来一块赏梅。”

　　上官婉儿动了动，开口问道：“陛下，你让李家的人当太子，心里难过吗？”武曌一顿，继而说道：“虽说他姓李，他也是我的儿子啊。”伸手摸摸上官婉儿的头顶，“我现在的想法和从前不同了。以前总想着高居万人之上，让天下人都服我。现在么，我只想和婉儿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将来找个信得过的人照顾好婉儿的后半生，我就安心了。”

　　上官婉儿的眼泪慢慢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流下，浸湿了武曌的衣裳。她的陛下若是甘心默默无闻的生活，怎么会走到女皇的位置。是她害得陛下在即将建下千秋功业的时候功亏一篑，现在只能拿着这些小情小爱的虚幻幸福来安慰自己。她让她的陛下刚做完开国之君就要做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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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迎仙宫。万寿节。

　　武曌和上官婉儿坐在堂前，左右分别是皇亲国戚和诸位大臣的家眷。武曌看到郑氏过一会儿就望一下上官婉儿，看到自己看她又急忙偏开头。再扭头看看上官婉儿，正盯着场中歌舞看得出神。武曌便出声唤上官婉儿，待她转头，便说道：“去和你母亲妹妹说句话。”上官婉儿便有些不情愿，支吾道：“2个月前刚看过。”武曌口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赶忙咽下去笑道：“胡说。你明明跑到萧璟家里玩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快去。”看着上官婉儿不情愿起身，武曌心里有些好笑她的孩子气。以前她怕上官婉儿想起她杀了她父亲的事情不敢和她谈及她母亲，这次回来几次让她回去看她母亲，才发现原来她自己本就不想回去。一问才说母亲在她小时候待她不好。好记仇。武曌笑着看上官婉儿朝郑氏和上官静儿走去。

　　上官婉儿来到郑氏身边跪坐下，郑氏激动地抓着上官婉儿的胳膊左看右看，嘴里问道：“婉儿在外面有没有吃苦？身子还好？在宫里还好吗？”上官婉儿略微动了动，回道：“我很好。母亲身子可好？府上缺什么可告诉我，我让陛下派人送给你们。”上官静儿在一旁冷笑道：“岂敢。我们可不敢狗仗人势，以为自己家有人在宫里给人当女宠，就作威作福了。”郑氏忙转身拍了一下上官静儿：“别这么说姐姐。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上官婉儿想起身，郑氏又转身说道：“婉儿，宫里无事的时候能不能和皇上求个情，来家里住几天？我们一家人东一个西一个，一辈子也没见几次。”说着就拿袖子擦泪。上官婉儿有些好笑。小时候总当她不存在，看着她受人欺负也不管，心情不好了就打骂她出气，现在又演慈母的样子给谁看。上官婉儿正要回绝，忽然看到一个老人朝武曌走去，连忙站起身就往回走。

　　武曌看到张成茂过来，连忙起身，笑道：“朕听说张公为了为朕祝寿，亲自带着一家老小来洛阳了。朕很感激张公的一番盛情。朕先敬您一杯。”说完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下。张公连称不敢。这时上官婉儿已来到武曌身侧，看着张成茂。

　　武曌放下酒杯笑着说道：“听说张公今年已经一百二十七岁高龄了，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寿星。今日一看张公不但高寿，而且鹤发童颜，想来一定有什么秘诀，可否向朕和在座的人透露一二呢。”张成茂含笑看看周围，又转过来看着武曌说道：“老朽是山东人，平日饮食起居和其他人并无不同。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老朽每日早起读一遍孔圣人的教诲，夜里睡觉前再想一想这一日是不是真的按照孔圣人的教诲去做了。老朽觉得，一个人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祖宗，老天自会让他长寿。”武曌淡淡一笑：“张公的见解确实令人耳目一新。朕受益良多。”

　　张成茂朝前面摆摆手，一个幼小孩童跌跌撞撞走过来，怀里抱着一小瓶酒。张成茂抱起他对武曌说道：“这是老朽的九世孙，老朽特意带他前来给陛下祝寿，也让他一睹陛下的风采。”武曌笑道：“张公有心了。”对左右说道：“去给这孩子拿些小玩意玩。”张成茂放下小孩，让他回去，自己拿起那壶酒说道：“陛下，这是老朽家传的药酒，老朽每日用饭后都喝一杯，喝完后神清气爽、通身舒泰。老朽想拿此酒敬陛下一杯，祝陛下龙体康健。”张成茂说完便打开瓶塞，一股幽香便散到空气中。

　　上官婉儿这时忽然说道：“陛下，这酒好香。我想喝一杯。”张成茂惊讶地看向上官婉儿。武曌哈哈一笑，说道：“这是上官婉儿。这孩子从小跟在我身边，和我没大没小惯了。张公不要见怪。”说完又对上官婉儿说道：“别胡闹。老寿星的酒小孩子怎么能喝。”说完就去拿酒杯。上官婉儿有些着急，这时武团儿上来禀道：“陛下恕罪，依例宫外的吃食在陛下用前都要试吃的。”武曌对张成茂笑道：“瞧我管教不严，让张公见笑了。”转头对武团儿说道：“好了，今日就不遵守那些条条框框了。张公千里迢迢赶来，我们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武团儿又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奴婢身为陛下内侍之首，保护陛下的安全是奴婢的第一要事。请陛下先把酒给奴婢。待试吃后，奴婢亲自到张公面前请罪。”

　　武曌不悦，正要说话，张成茂笑道：“姑娘不必为难。姑娘这么做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罢了。你看这样如何，老朽先喝一杯为敬。”武曌连忙说道：“张公为老寿星，理当先喝。倒是我刚刚差点先喝，那可真真失礼了。”张成茂拿过侍从呈上的酒杯，倒了一杯仰头喝下。武曌笑着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时上官婉儿伸手拿过酒杯：“陛下，我想尝一尝。”武曌暗笑她比自己还疑神疑鬼，张成茂呵呵笑着，一边摸胡子一边说道：“上官姑娘，这是药酒，须上了岁数的人喝了才管用，姑娘正值韶华，此酒对姑娘无用。”上官婉儿笑道：“我就尝一口，以后只看着陛下喝。”说完便把杯子递到唇边。这时两个声音忽然响起。“姐姐，不能喝。”“婉儿。”

　　一阵风掠过，上官婉儿的酒杯被打掉了。原来是萧璟。这时张成茂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上官静儿也跑到上官婉儿身边，紧张问道：“姐姐，你喝下去没有？”上官婉儿摇摇头。看着张成茂口吐鲜血，想到差一点遭受这些的就是武曌了，浑身就颤抖起来。

　　武曌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她：“婉儿，你怎么了？你碰那杯酒了？”上官婉儿浑身发抖，连声音也颤得不成样子：“陛下，陛下。”萧璟有些诧异，她记得她打掉上官婉儿的酒杯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喝下去呢。武曌大喊道：“太医，快叫太医。”这时上官婉儿哭出来：“陛下，他要杀你。”原来是吓的。

　　武曌气恨难言，一边抚慰上官婉儿一边瞪着张成茂。卫士们没有武曌的命令，按着张成茂不动。等太医赶到的时候，上官婉儿已经平静下来，对武曌说道：“陛下，救活他。”武曌嗯了一声，就让太医去救张成茂。萧璟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走开，又听见上官婉儿高声说道：“陛下，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有的九世孙在他面前被处死。他们家以后再有婴儿出生，生一个杀一个。若是他敢自裁，就把他全家满门抄斩。他们家不是九世同堂吗，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其乐融融。”众人哗然。萧璟转身，有些惊骇地看向上官婉儿，只见她面无表情看着张成茂。

　　这时上官静儿说道：“姐姐，你这是何必。”上官婉儿看着武曌：“陛下，你答应我。”武曌皱眉说道：“我会把他满门抄斩的，这些事你不用管。”上官婉儿咬牙说道：“不，我要他活着，让他们家的人也活着，偏让他们断子绝孙，让他们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武曌知道上官婉儿在气头上，越逆着她越让她生气，敷衍道：“好好好，现在先回殿里歇息好不好。”上官婉儿坐起来，武曌正要让人过来扶她，谁知上官婉儿又大声说道：“璟姐姐，劳烦你按着我的意思拟旨，等张老寿星醒过来就好让侍卫带他去观刑了。”

　　武曌正要说话，上官婉儿起身拿起酒壶，走到一旁，看着武曌说道：“陛下，你不按我的意思，我就把酒喝下去。”武曌沉下脸说道：“别闹了，快回去。”上官婉儿举起酒壶，作势要往嘴里倒，吓了武曌一跳，急忙说道：“好了好了，听你的，快把酒壶放下。”上官婉儿放下酒壶看看萧璟看看武曌。武曌无奈摆摆手，萧璟会意下去拟旨。

　　上官静儿站在一旁轻轻说道：“姐姐，你真可怕。”上官婉儿冷笑一声，看着下面满脸惊恐的众人。可怕才好。让你们都知道谋害陛下的人是什么下场。人心不足蛇吞象。已经把天下给你们了，还不知足，连人的性命都想要。好，那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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