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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这一周过的很平静，苏誉没有说让她离开也没有说不让，而李穗却也没有提出离开，所以她一步都没有离开别墅。
从那一天之后，苏誉晚上回来的都很迟，李穗等不来他就先睡了，不过床头都会留着一盏灯，看起来仿佛是在等他一样。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错觉，俩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却仿佛又峰回路转了，这是因为她又有了利用价值？还是因为她知道服软了、学乖了？可不管理由是什么，让李穗觉得分外奇怪地是，她如此假惺惺地示好，苏誉倒也没有讽刺她，或许因为最近SU太忙，忙到他根本没时间讽刺了吧。
而这一早，李穗醒来时苏誉同样也早走了。
李穗倚靠在窗边发呆，窗外，她还能看见刚给她做完检查的医生的离开背影，不是之前的医生了，苏誉全部都换了生面孔。
也不知道叶桓怎么样了……
她想去看看他，她还想去看童童，不过，她需要等今晚之后。
日光穿不透她乌黑的头发，光线就都打散了，朦朦胧胧地勾勒出她的轮廓，金黄的色泽，宁静的美好。于是苏妈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李穗，有点像是放在橱窗里的布人偶。
苏妈摇摇头，她怕李穗整天待在屋里憋坏了自己，便说道：“小姐，果园里的橘子树都结果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可爱得很呢。”
李穗听见声音，转过头瞧见了苏妈，嘴角一笑，“嗯，好的……”
“这样才好，外面空气好，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也有利于……”苏妈笑道这里停下了，她的视线落在李穗的腹上，却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小生命，也不知道最后的命运会如何，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日子。
李穗显然知道苏妈停顿的缘由，她又扯了点笑容，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果园看看？”
苏妈撇开视线，“好，我们现在就去……”
所谓的果园就处在别墅后方的一块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果园，只是随意种了些果实的园圃而已。
出门的一瞬间，呵口气都有白气了，冬天来了。这是李穗走出去的第一个念头，时间似乎莫名其妙地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
“这些都是夫人以前种的，有葡萄，有石榴，有无花果……等来年当季了它们才会结果……小姐你看，那边的几棵就是橘子了……今年可是结了不少……”苏妈边说边领头走过去，她够着树枝从上面摘了一只金色的果子，笑着递给李穗，“你尝尝看……”
李穗接过小橘子，有点惊奇地问：“都是苏夫人种的？”
“是啊，一开始还都是夫人亲手打理的，说先生喜欢这些，种出来等他回来吃，种出来，他就回来了……可等到后面夫人病了……那些树苗也毁过一次，重新种植后就由我们这些下人打理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些快夭折的小树苗竟也能长成如今这样，只可惜夫人……”
李穗微怔，默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苏誉十五岁接手了SU，那个时候苏夫人已经过世了，也就是说这些果树至少也有十多年的岁数了。
人走了，但有些东西还是留下了。
李穗摩挲着手中的小橘子，说：“这些也正好可以让他睹物思亲了。”
“少爷从来不来这里。”苏妈不经意地回道。
李穗一愣，“哦？为什么？这不是他妈妈留下的么？”
按照常理来说，人们对逝者的思念往往会寄托在与逝者生前有关的事物上，以苏誉对他母亲的情感来看，他不应该不来，而是常来才对。
苏妈也愣了一下，随即敷衍李穗的好奇心，回道：“也没什么……没什么特别原因……这里泥土脏乱，少爷不喜欢……”
“哦……”
李穗点点头也不再深究了，就在这时，远处几个在果园里忙碌的人影吸引走了李穗的注意力，他们拿着巨大的剪刀，跟电影里剪刀手一样。
“苏妈，那边是在做什么？修枝么？……咦？他们那是在移植么？”
巨大的剪刀从果树上裁剪下一根枝干，然后这根树枝底部被涂抹上了透明的液体，紧接着下半段被埋在了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填埋，夯实，洒水。
“那样真的能种活吗？”李穗歪了一下脑袋，问。
“可以的，小姐。”
“真的？这么简单？”她有些不敢相信，生命的延续可以这般简单？
一根普通的瘦弱枝丫有一天也会跟其他的果树一样生根抽芽开花结果？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于是李穗有了兴趣，“那我也试试，可以吗？”
“当然可以……”
李穗笑了笑，走过去跟正拿着大剪刀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人看向苏妈，在苏妈点头同意之下，大剪刀被交到了李穗的手中。
李穗自然是不知道要如何操作，于是旁边的人一一地指导她，告诉她要如何挑选枝丫，要如何剪裁，再如何涂料，最后如何掩埋。
“小姐，地上脏，你快站起来，剩下这些就交给他们来做吧。”苏妈见李穗蹲下的身子已经和土地亲密接触了，浅色的衣料沾染上了灰黑色的泥土。
“没事的，我这些天都没什么事情好做，刚好给我点事做做……”李穗一边用手拨土，一边抬头对苏妈说。
苏妈赶紧拦到，“小姐，你真别弄了，这些药水伤手的，你手这么漂亮，伤了就不好了。”
李穗拍了拍手，张开它们，笑了，“苏妈你可不知道，我这双手可是有每天连续十二小时泡在洗洁剂和洗衣液里的记录，你看，现在不都是好好的么，所以它们都有抗体了，没事的……”
“十二小时？洗洁剂？洗衣液？”苏妈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李穗一边继续低头拍土，一边回道：“我在饭店洗过盘子，我在旅馆洗过衣服，对了，我还在宠物店给宠物洗过澡，我这双手什么都泡过的，所以没事……”
苏妈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又说不出了。这双有着纤细修长双手的女子，想必生活过得也不容易，因为不容易才到了今天这步，只是又可惜了。
李穗小心地把周边的泥土捧过来，又仔细地埋在树根边，轻巧的双手上下翻动，偶有沙土从她的指缝里漏下，苏妈瞥见了她右手掌心中一道不寻常的疤痕。
“你手怎么了？”苏妈也在李穗身边蹲下身子，拉住她忙碌的右手。
一道如蜈蚣般的伤痕横亘在掌心中，显然是缝过针的。
“哦，这个啊，以前大意划伤的……”李穗笑笑，回道。
苏妈摇摇头，有点心疼地说：“一定疼坏了吧？怎么刚好亘在掌心呢，横贯掌心不好的，跟断掌一样……女孩子断掌命不好……”
李穗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苏妈你迷信了吧？而且我这可不是真正的断掌，才不会呢。”
“呵呵……是是是……苏妈迷信了……”苏妈笑，是心疼的笑，其实李穗也只不过是少爷身边的女子之一而已，可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一样。
不算长的日子里，苏妈却看见了她和苏誉之间的种种，对立、反抗、辩驳、争吵、冷战、投降、恳求、和解……可每晚又等他到最后。
俩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对峙的交战死敌，可是……很难形容。
“苏妈，这树真的可以活吗？”
埋头夯土的李穗忽然地开口，苏妈的思绪又飞回来了，她点头，“只要照料的好就没问题。”
“嗯……我其实挺希望它能活的，不过，我想应该是真的不行了……”李穗低下头的动作使得她的长发也垂过肩头，落下，她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于是长发无力气地伏贴在了土地上。
苏妈怔住，因为她听明白李穗话中的意思了。
“我什么都给不了它，是我害了它，是我对不起它……可是，我还是自私地希望能留下点什么……”伏在土地上的头发动了，李穗抬起头看向苏妈，“这根枝，我希望它能活，它能代替它活下去，一直活下去……所以，帮我照顾好它，好不好？”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飘飘地仿佛是此刻天边飘过的一朵薄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滑过了，去了哪儿都不可再寻迹了。
“你……”苏妈看着李穗，再一次说不出话了。
李穗握上苏妈的手，眼眸里有一丝碧海的深邃，“苏妈，帮我这一个忙……”
这儿的阳光灿烂，风吹过会有稀疏的枝叶摩挲声，温柔的初冬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斑驳的阴影，看上去像是坠落凡尘的繁星，碎了整整一地。
白天终究是不属于星星的，跌落是它们为此所付出的代价。
李穗朝园圃的四周望去，风中一片片枯叶在飘落，梧桐叶一片接着一片落在她的脚边，金灿的黄色却并不意味着希望。这片地方曾经有一位女子种下了这些树，那么，她在其中再种下一棵。
今晚之后，她想，自己应该不会再对他有负罪感了，妈妈欠他的，她就要替她还清了。
别墅的入口处陆续有来往的人流，李穗知道这些人是来布置晚间宴会的，这场宴会很重要，对SU是，对苏誉是，对李穗也是。
李穗站起身，她抬头看向天际边无穷的尽头，她的手抚上正在跳动的生命上方，或许以后这个小生命应该会坐在云端头看着她吧。
只是，对不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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