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的墙

　　自从他们两人走后，我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从前。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我仍然会在晚上听到一些琐碎的声音。这时，我再也没有起床去深究，而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等待，声音总会消失。

　　转折点是一天下班后，我记得是九月初的一天，大伏天终于过去，而我回家时终于没有再满头大汗，换来的是一身清爽。

　　疲劳了一天的我，回到家，依然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换了鞋放了包，然后走进卧室，向后躺倒。

　　我没有感受到柔软的床单的触感，取而代之的是——硬邦邦的，带着温度的——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我睡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甚至感到后颈出被哈了一口气！就像是电流通过了四肢一般，我跳了起来，头皮发麻。

　　是谁？躺在我的床上！

　　鬼么？

　　而当我转身看我的床的时候，床还是那个床，没叠好的被子歪歪扭扭地放在一边，和白天出门时一样，未曾被动过。那么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了一般，让我几乎迈不开步子。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低头确认我穿的衣服，又回头看了看床。然后我来到客厅，把A3大小的GB镜框移开，露出了被粉刷失败的人形墙面，似乎一切都串了起来。

　　我拿出一张纸，一支笔，然后将纸一折为二，以折痕为中线，开始疯狂地在其左右开始书写：

　　钟浩刷了墙 ——丁丁说钟浩漏刷，所以补刷
　　钟浩加班遗失文件 ——文件在第二天寻回
　　半夜听到人爬的声音，敲门声 ——钟浩聚餐食物中毒向我求救
　　丁丁看过《百里挑一》 ——录像带中电视机突然打开
　　我被鬼压床 ——我躺下时床上有人
　　半夜脚步声，关门声 ——无人出现，门是上锁的
　　家中钟表经常停止
　　叶菲两次厨房尖叫，被刺
　　叶菲收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我惊恐地发现，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几乎都一一对上了！只有叶菲身上发生的悲剧我暂时无法参透，而其他的，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马上打了电话给钟浩丁丁，告诉他们我终于了解了这一切。在他们到我这儿来之前，我还有时间把思路重新理了一遍，甚至开始慢慢想通了刘叶菲那天到底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两个赶了过来，大约七点半，我们三人都坐在了客厅里。

　　我给大家一人拿了一瓶啤酒，又自己喝了好几口才开口：“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丁丁选择了好消息。

　　我决定不再卖关子：“好消息就是，这个房子没有鬼。而坏消息则是，这里确实有问题！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们可能会难以相信，但是它确实可以解释我们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并且让一切都重新合理。”

　　我拿出了之前写的那张单子给他们看：“你们有发现什么吗？”我在有关联的事件中间用笔重重地划了一条线。

　　“这是？”钟浩和丁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转变成了恍然大悟。

　　我微笑道：“不错，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上了。我想，这个屋子从某种程度上，发生了时间错乱。”

　　钟浩显然对这个结论很满意，因为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像是你解一道数学题，迟迟不得结果，终于你找到方法解开了它的那种舒缓。他开始解释每一件事情：“所以说，当初我和丁丁谁都没错，我确实刷好了墙，而之后发生了时间错乱，被粉刷过的墙消失了，所以丁丁补刷了一遍…但之后我刷过的痕迹又回来，与丁丁粉刷的痕迹交叠！于是，这算是同一空间的时间交错！而那晚我的文件和系统记录丢失也是这样，或许只要我当时仔细看电脑时间，就会发现我的电脑时间回到了一天，甚至是两天前！”

　　他变得异常兴奋，指着我说：“而你某天晚上听到从你房里出去的脚步声，可能只是有一天‘你’自己从你房间出去，最后出了大门。你看不到‘你’自己，是因为虽然时空交叠，但空间只有这一个，一个空间不可能出现两个‘你’？好吧，我还没彻底参透。但可以肯定的是，之后有一天在地上爬着来敲你房门的，其实是不久后食物中毒的‘我’！哈哈哈！”钟浩笑了起来，“说不定某一天我的这个笑声也会再次在这个房间回荡！”

　　我补充道：“我今天回家躺床上时发现压在一个人身上，正因如此，我才想到了时空错乱的可能性。因为我躺在了另一个‘我’身上。你们绝对不会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会觉得另一个自己是陌生人…”

　　丁丁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借用了我茶几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搜索出来东方卫视的节目表，说：“果然是这样！我这才想到一个问题，《百里挑一》节目从不在半夜播放。我们视频拍到的节目，在当天晚上是没有播出的……刚才查了节目表，我们录到的那一期节目是我们录像那天前三天播出的，当时我在电视机前收看了全部……”

　　“每次时间发生错乱，一段时间后时间便会复原，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修补漏洞一样…所以半小时后电视机回到了关闭状态；钟浩丢失的文件记录回到了电脑；你们刷的油漆会重叠；半夜出现的声响会消失不见…除非……”我沉声道：“有一项无法复原，所以只能删除这项错误。比如，同一空间出现了两个人…”

　　丁丁惊声到:“你是说当时出现了两个刘叶菲？”

　　我说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推断：“如果当时时空发生了错乱，在这个屋子里出现了两个刘叶菲…让我把多出的一个称为二号，原本和我们一起的那个称为一号。二号给一号打了电话，让她去厨房，然后二号将一号杀死，取而代之。刘叶菲一共进了厨房两次，第一次进去的是一号，一号被伏击在厨房的二号刺伤，故之后出来的是二号，二号伤了人所以面色慌张。而当钟浩要进厨房时，二号为了怕躺在地上的一号被发现，故而拦住他，自己进了厨房。最后认为纸包不住火，于是尖叫，但自己藏起，让我们以为一号自杀，最后等无人之际再悄悄溜出……因为凶手确实是她自己，所以才被认为是自杀！所以她临死前说的话，不是‘我是’什么…我听反了，其实她想表达的是，‘是我’杀了我自己！”等我说完，我自己推翻了这个说法：“这不可能，她是如此善良的女子，连小动物都不敢杀害，又何况是人，而那个人还是自己！”

　　钟浩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有错误。如果是二号给一号打电话，那么二号一定也曾是一号，若不知道有另一个自己存在，又何必杀人？若二号曾是一号，则二号之前也必定接到过电话，那么二号在第一轮作为一号时已经被杀死，这自相矛盾。就像栾苗你睡在自己身上一样，一定是一个循环才对。”我听得云里雾里，但仔细推敲后也觉得有道理。

　　钟浩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他的推理：“我认为，转折时间点是刘叶菲第一次进厨房。因为在这之间她的表现都十分正常，第一次进厨房洗碗出来后她就神色慌张不是么？而且你们记得吗，她在厨房洗碗时发生了打雷闪电，她还尖叫了一次，当时我们误以为她是被打雷吓的，其实原因可能并不是这样…刘叶菲进厨房洗碗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要像自己发动攻击，情急之下挥刀刺死了那个人，而尖叫就是因此发出。让我把那个被刺死的发动攻击者称为二号，我们一开始见到的而后杀了二号的称为一号。之后一号从厨房出来，因为杀了人，心绪不宁也在情理之中。而我当时提出要去厨房处理水果被一号阻拦也说得通。当一号再次进入厨房时，这是一号转变成为二号…当时发生时空错乱的空间就是厨房！再次进入厨房的刘叶菲为了怕我们发现地上的尸体锁上了门，当然她可能发现厨房已经没了尸体，而不久后厨房的门‘被打开’，另一个刘叶菲作为一号进入，二号见到一号必然发动攻击，就像之前被攻击一样，最后和之前一样，被一号杀死，此时完成一个循环，时间回到正轨。最后的实质，还是，自杀！只是未来的自己被过去的自己杀死，一号与二号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是所处的时间段不同，一号在过去，二号在未来。厨房的门连通着两个时空——她第一次和第二次进厨房的时空…而那个电话，我暂时不知道有什么关联。”
　　我痛苦地摇头：“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叶菲怎么可能会对‘别人’挥刀？就因为两个自己？”

　　沉思了很久的丁丁开口：“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之前我们遇到的所有的事情，即使是苗苗睡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只有感觉声音，没有出现第二个实体的人。就像我看电视的场景一样，你们只是看到了电视机发生了变化，而没有看到我。我想，钟浩之前说的有道理，一个空间不该存在两个相同的人。而时空确实会自动修复…那天雷阵雨，打雷闪电十分厉害，会不是因为这个自然因素，干扰了我们这里的时空修复，所以才出现了不止一个刘叶菲？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其实不止出现了两个刘叶菲，是三个四个甚至是更多个！如果存在平行宇宙…不一定只是两个宇宙，可能是多个……比如说第一个平行宇宙中的刘叶菲穿越到第二平行宇宙杀死了第二个宇宙中的她，第二个宇宙的她杀死了第三个，第三个又杀死的第四个…知道第N个宇宙中的刘叶菲来到第一宇宙杀死了第一个宇宙中的她—— 一旦构成一个循环，平行宇宙在此终止，回归到原来的时间线上成为直线，而整个循环收尾相接，也就不存在哪儿是开头，哪儿是结尾，也就没有了起初为什么会杀人的原因…”

　　我们被这个说法震撼了，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我们发现，不管怎么推究，我们始终不能得到那天的真相。我们所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去接近它，但永远到不了那里，因为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们都不曾见到，只是猜测而已。但我们知道，刘叶菲的死，确实和这里的时空错乱有脱不了的干系。
　　当天晚上，我们看着沙发边上那块丑陋的墙壁，那面人形的墙，心里发毛。他们两个帮我整理了行李，我们三人在沙发上挤成一团，睡了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便帮我搬离了那里。我终于又住到了丁丁家里。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去找到房东办理退房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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