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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没有真睡着，是不是？你一直在看我？”布袍男子白皙的面庞露出温文的笑，凝视着水波中漂浮着的璨颜。
　　璨颜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说话，双臂拨开水面，取过珊瑚笛，轻轻吹出一曲：水波潋滟、山色空濛，岁月深沉，天地幽明……是那日她吹奏之后，被布袍男子重复演绎过的曲调。
　　布袍男子笑意更加明朗，像是清风徐徐，迎面拂过。他抄起双手，侧耳凝神倾听。
　　璨颜知道对方是行家，以他的水准，必定能听得出自己的进步和变化。璨颜一向自视甚高，在笛艺尤其不肯轻易服输，但数日来谛听布袍男子的琴声，她甘拜下风。
　　璨颜曲调一转，平滑顺承，换作了男子刚才吹奏的曲调，一时间，风清月明，襟怀磊落，日月星辰在天际缓缓流动，人生如画，时空悠长。
　　男子不由鼓掌，“你对笛音的领悟力之高，乃我生平之仅见。”
　　璨颜游近岸边，歪了头,仰视着布袍男子，“所谓知音人，难道就是指你我这样？”
　　布袍男子明朗的笑意登时凝固，面孔僵了一瞬。
　　璨颜察觉了，心中奇怪：这话说的有问题吗？她想了想，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布袍男子已经恢复了和蔼可亲的表情，蹲下身子，平视着水中的璨颜，“回头我必定将这两首曲调抄录下来，让它留诸后世……”
　　璨颜高兴得跳起来，泉水哗啦啦四处飞溅，“好！好啊！啊——”她双手捂嘴，抱歉地看着男子的布袍。
　　男子的前襟和衣摆淋湿了一大片，他毫不介意，抻抻衣袍，对比着璨颜纯白滴水不沾的长袍，他似乎并不觉得两人衣料有什么差别。
　　两人就这样眼睛对着眼睛，璨颜忍不住“呱唧”先笑出声来：“你一定是炎氏贵胄吧？”
　　男子也笑了，笑得格外好看，“你怎么猜得出？”
　　“那有什么难的？世间除了炎氏，哪里还能制造生得出像你这样一尘不染的男子？也只有在炎氏封地这样的地方，皇族的男子才有可能沉下心来浸淫五音七律，成为各种高手……”
　　“你这么说，我就当你是在表扬我喽。”男子收敛了笑容，眼中却蕴着深深的笑。
　　璨颜一脸谦虚，看着他。
　　这副表情让男子忍俊不禁，“你少说了一点：炎氏封地固然样样都好，却生不出你这般古灵精怪的女孩。”
　　“你这么说，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喽。”璨颜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没错，我是在表扬你。我很少夸奖女孩子的。”布袍男子左右看看，没找到合适的坐处，只好就地盘膝坐下。他素爱洁净，临坐前，还不忘拉直袍角。
　　璨颜的眼睛没有漏过这个细节，男子虽然看似过分讲究，但难得他动作优雅舒展，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只觉得无比熨帖。
　　想来只有天生高贵的人，才能把一袭布袍随地就坐，表现得如此自然，却又翩然出尘。
　　看年龄，他总有三十多岁了，不知是保养得当，还是性格恬淡，因着气质卓尔不凡，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更年轻一些。这样的男子，身边自然不会缺少年轻女子。
　　“哈，阁下出身贵胄，自然有许多年轻女子主动攀附你，所以你不需懂得如何夸奖别人。”
　　男子沉思了一下，只一下，便扬眉道：“情况并非是你想象得那样，我不觉得炎氏皇族有多高贵？我想，是我们自己高估了自己罢。”顿了一顿，他眼光略略转向别处，又道：“内人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女儿自小由奶妈侍女陪伴，和我也不甚亲近……也许是因为我不太擅长与女子相处罢。”
　　璨颜原本要顺着他的话戏弄他一番，但对方眼中那种似有若无，浅浅淡淡的忧伤打动了她，谑落的话便说不出口。
　　她上得岸来，甩一甩长发，随手挽在脑后，坐在男子身边，横笛漫漫吹奏，但闻曲中明月如水，潮水如息，思念的心情绵绵不绝。
　　布袍男子听了一阵，紫竹笛和着璨颜，一同吹了起来。两人曲调高高低低，却又相生相和，犹如月光下一对翩跹的海燕，随着海潮吟咏岁月的呼吸……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但见远山上夕阳西斜，霞光烂漫，满山遍野都笼罩着一层瑰丽的光芒，无比艳美。
　　布袍男子望着晚霞，轻声喟叹：“想来蒯玟凰当年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如今缠绵病榻，也是老天作弄，否则他的音律才华，连我怕也不敢望其项背。”
　　“什么？你说这曲《海潮曲》，是蒯王所做？”璨颜颇为意外。她在蒯国居住期间，常听乐师吹奏，只觉曲调意境甚美，却不知居然作者居然是那个稀里糊涂的蒯国君主。
　　“你小孩子家，自然不知道当年之事。”看到璨颜撅起嘴，布袍男子忙换了话题，转而问道：“你在炎氏封地居住得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璨颜刚要摇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既然你是皇族，不知道你对炎氏皇族历史熟不熟？”
　　男子虽然知道璨颜古灵精怪，面对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也不由发怔，“还算熟吧，你要做什么?”
　　“那太好了！”璨颜腾地跳起来，熟络地在男子肩上大力一拍，不等男子反应过来，她拉起他就走。

　　一路腾腾腾腾回到住处，碧晴正在整理房间，看到两个人气喘吁吁唏哩哗啦，很是奇怪。布袍男子一向注重仪表，看见碧晴，微感尴尬，放开了被璨颜抓着的手，旋即神情恢复自然，环视宫室内外，冲碧晴约略点点头。
　　璨颜顾不得多理会，从书架上抽出几卷竹简，递给布袍男子，“炎氏皇族请我编史，可要在短时间内哪能看完这些古籍？我正头疼着呢，现在正好遇到你，你帮我翻翻这些书，我写到不明白的地方，你帮我查典籍——这样岂不是事半功倍？”
　　“原来你是抓差啊。”男子皱起眉头，但面色柔和，看起来更为俊美，哪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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