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路过时光海

　　第十三章
　　除夕之夜，沈若清接到了来自程澈的电话。
　　因为惊喜，因为不想被共享，她捧着电话蹦蹦跳跳地直奔自己的房间，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仿佛这样，一整个世界就是属于她和程澈的了。
　　虽然她很清楚，这只是自我营造的幻觉。
　　屋外的天空，是放纵的烟火，稍纵即逝，甚是美艳，如昙花一现，然而，沈若清此时痛恨死了那些过分璀璨也过分聒噪的烟花。
　　只因它们的热闹几欲要覆盖了电话里程澈的声调。
　　她努力地将手机贴近耳朵，对他说的话，却仍然是听得模糊。
　　于是，前面好几句话，全都错过了。
　　沈若清仔细在喧闹之中辨认了好久，才听得到程澈最末的一句话，他问：“你也去放烟花了么？”
　　“没有啊。”她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站在窗口听电话，所以有点吵。”
　　“哦！”那边的程澈闷闷地应了句，又问，“你怎么不出去玩啊，宅女？小心再宅下去被男朋友嫌弃。”
　　他说完，便听到电话那端的嘈杂消弭了大半，而后就听见了沈若清清晰起来的声音，她无所谓地说：“他爱嫌弃就嫌弃呗，本姑娘又不是非他不可。还有，学长，既然你都叫我宅女了，那宅女当然就是不出门的啊。”
　　“关窗了啊。”他笑。
　　“是啊。”沈若清也笑。
　　说着，沈若清抬了眼，看向窗外的夜空，一瞬间，全部的烟花黯淡下去，整个夜空回复了墨黑，但只稍等半秒，她便看见一个偌大的烟花在夜空里盛放，隔着一扇玻璃窗，仍是去不掉它原本该有的璀璨。
　　这大概是跨年夜里最盛大最璀璨的烟火了。
　　只是，无论盛不盛大璀不璀璨，凡属于烟火，都只有数秒的，甚至不到一秒的存活时间。
　　像极了人生间美好的事物，都是——烟花易逝。
　　胡思乱想着，她自顾自地莞尔。
　　“新年快乐。”
　　时间踏至零点整，她收到了来自另一个城市的祝福，。
　　一个她深爱之人道出的祝福。
　　有点不真实，有点不可捉摸。
　　可，直到好多年以后，沈若清仍然会觉得，那一晚程澈声音覆盖了所有的烟火，温柔的清澈的声音盘旋在她耳畔，纠缠出一霎那的烟火，却足以绚烂她的一整个青春年华。
　　那是那一整夜里，璀璨在夜空里的任何一瞬烟火都无法媲美的。
　　是无与伦比的记忆。
　　“谢谢。”微愣过后，她才恍惚着说道，“你也是，新年快乐！”
　　后来，他们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好些时候。
　　没有目的没有主题的聊天，从他的城市讲到了她的城市，从他的朋友讲到了她的朋友，从他的感情讲到了她的感情，不愿深讨的就直接略过，天南地北，仿佛什么都可以倾诉，彼此沉默的时间始终不超过十秒钟。
　　通话结束时，沈若清依依不舍地道了再见，再任由着耳边苍茫的忙音延长着她依依不舍的情绪。
　　1小时43分58秒。
　　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的漫长的通话记录。
　　沈若清揉了揉发疼的耳朵，然而，她这个向来不爱煲电话粥的人，竟还会嫌弃这长达1小时43分58秒的通话时间太过短暂。
　　归根到底，还是爱情的魔力。
　　仿若还有好多的话语未曾道出就已经结束，像足了她对他的情感。
　　在最暧昧的时候宣告了结束。
　　于是恋恋不舍。
　　于是有些委屈。
　　可是，自己有委屈的理由么？
　　没有。
　　她在自问自答之间笑了笑，跳出了手机里查询通话记录的界面后，就看到了十几条未接短信。难怪方才通话时候手机一直有微震。她想着，点开了阅读键，整齐排列的短信好些都是新年的祝福，一看就知道是群发的短信。
　　沈若清向来觉得群发节日祝福是件很无聊的事，无非就是给中国移动带来可观的一笔财富罢了，她懒得参与，所以对这样的短信全部都无视之。反正大都是平日里不甚交往的朋友发的，既然不甚交往，那就可回可不回，而对于交情较好的，回不回他们都不介意。更何况，对于群发短信，她是厌烦的，千篇一律的措词发给几十甚至上百的亲朋好友，到底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呢，多半只是人情和礼节的束缚罢了。
　　其实，对于这种不回应任何群发祝福信息，或者不发任何节日祝福信息的举动，也可以直接诠释为——沈若清就是懒。是的，她懒得编一条祝福短信，一到节日就群发给手机通讯录里的所有人，不仅仅懒得编，甚至懒得抄，懒得将别人的信息当做自己的祝福去转发。
　　阅罢十几条短信，只有施念欣与段云悉的短信不是群发的。
　　施念欣：亲爱的，你到底在跟谁讲电话啊？！我打好几次都打不进去！我有心事跟你说啦！
　　段云悉：新年快乐！不能和你一起跨年真是遗憾。不过，我相信下一回一定可以一起跨年。
　　真是……
　　沈若清笑笑，先给施念欣回了短信——你有什么心事啊，少女？
　　发送了短信，她又给段云悉回信息，然而，才打下“新年快乐”四个字，脑子就空白了，组织不出一句煽情的话来回应他的温柔。
　　于是最后，她删除掉“新年快乐”四个字，反而给他发去了一个代表拥抱的图案。
　　没有表情的拥抱，只有她知道这拥抱不属于爱情，属于同情。
　　而半晌后，段云悉也回复了同样的图案，他问她：是不是想我了？
　　沈若清拿着手机，定定地看了很久，直到母亲前来敲门让她帮忙将年货放到喜气的盒子里，她才匆匆收起了手机。
　　对段云悉的问话，她始终没有回复。

　　才摆放好年货，手机便宣扬着铃声响起来。
　　是施念欣。
　　她按下接听键后，耳边即刻扬起了施念欣兴奋着的声音：“若清！若清！”
　　“我在。”她一边猜测着她的心事，一边应着，“请问对面的少女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啊？听你说话的声音，就根本不像是有心事，而是有喜事啊！该不会你是有了吧？”
　　沈若清开着玩笑，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若清！说话注意点，你可是淑女来的！”那厢的施念欣嗔怪道，转而又是兴奋起来的声音，“你猜猜我今晚做什么去了。”
　　“结婚去了吗？”沈若清还是开真玩笑，“还是生孩子去了？”
　　“沈若清！”施念欣再次严肃起来，“人家跟你说认真的啦！”
　　“好好好！”沈若清笑了起来，“那你就直接说，不要让我猜，再让我猜的话，气死你了我可不负责啊。”
　　“真是……真是损友啊！”施念欣装着唾弃地鄙视了她一番，才说道，“我今晚突然很想见奕序，然后我就做了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件事！”
　　“唔……到底是什么事呢？”
　　“奕序家里过年都有个传统习俗，就是在除夕前一天回乡下，整个家族的人一起跨年，要到年初二才会回市区里来。奕序回乡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五天前。吃完年夜饭，准备跨年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奕序……”
　　“然后你就跑到车站买了车票直奔他那里？”
　　“本意是这样。”
　　“那事实呢？”
　　“事实是，根本买不到车票啊！我都快急死了！越是买不到车票，我就越想见到奕序！”
　　“扑哧”一声，沈若清笑了。她发誓，她真的没有要取笑施念欣的意思，但是，心心念念想去见爱人，去到车站才发现车票售罄这等迷糊事，真的让她的笑点瞬间就低了下去。
　　听见沈若清的笑声，施念欣急了起来，嚷嚷着道：“不许笑！不许笑！严肃点！”
　　“好好好！知道了！我不笑。”沈若清努力收住了笑意，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兴奋不已？”
　　“然后啊……”施念欣轻笑起来，“我正哭闹着求着售票阿姨给我弄张票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身后抱住了我……”
　　“是流氓吗？”
　　“是奕序啦！”
　　“哦！那流氓是奕序！”
　　“才不是！什么流氓啊！都说是奕序啦！”施念欣努力更正沈若清的病句，继而快速转入正题，说：“很浪漫吧？很浪漫吧？我真的很意外很惊喜哦，没想到原来在我很想见到他的时候，奕序已经飞奔回来见我了！真是心有灵犀啊！然后我们一起看烟火，一起跨年，若清，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跨年夜了！”
　　“唔，那你回家了吗？小心周流氓带你到荒郊野外的……”
　　“沈若清！真够了啊！”施念欣装作生气，却始终没办法入戏，只好作罢，最后投降似的，恹恹地说：“我真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沈若清轻笑起来，“不要这样啦，不打击下你我怕你做错事。”
　　“我会做什么错事？”
　　“这月黑风高的，最适合周公子做坏事啦！”
　　“我……奕序才不是这样的人呢！若清，你真是太坏了！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的？”
　　“唔，最近无聊的时候看言情小说看多了，要不要给你介绍几本？”
　　“不用了！”施念欣哼哼说道，“回头全部没收！”

　　挂断了电话，沈若清长长舒了一口气。
　　为了见想见的人，不顾一切地跑到对方的身边，虽然是失败告终，但施念欣的勇气却在沈若清的心里激荡起了阵阵涟漪。
　　如果，自己也可以那么勇敢就好了。
　　她想着，看着夜空还在闪烁着的稍纵即逝的烟火。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勇敢一次试试？
　　奋不顾身的，不顾一切的，去争取一次。
　　她也想见程澈，等不及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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