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话风雨

　　从天都镇北门出去，经过一片围成而栽的农田后是鹿奔原，再往前的大片树林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醉蝶林，穿过醉蝶林后便是长安了。
　　天都镇是大城镇，与长安之间沟通频繁，因此有一条笔直的官道纵穿鹿奔原与醉蝶林直达长安脚下。

　　莫雨领着毛毛离开天都镇，路过几间农户后径直朝郊外前行。

　　“莫雨哥你看，那儿有小鹿。”毛毛拽着莫雨的袖子指着远处，这片土地既然叫鹿奔原，自然是有很多野鹿出没。

　　鹿是种极为敏锐的动物，哪怕隔着老远被毛毛那么一指，鹿儿就已感觉到生气撒腿逃开——这鹿奔原也是猎户常来的地方，动物们为了逃离箭矢陷阱早已有了非凡的警惕心。

　　“跑了。”毛毛瘪瘪嘴，望着小鹿矫健的身姿有些不舍，稻香山那儿很少有野鹿出没，多是野猪什么的。

　　莫雨朝那没入灌木丛的黄褐色动物望了一眼，伸手拍了下毛毛的头，“就放过它吧。”话是这么说，却怎么都让人觉得，他比毛毛更不舍那小鹿。

　　“莫雨哥哥……”毛毛突然不知该怎么说好，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闭了嘴。
　　听到莫雨这口气，他才忽然想起来……以前被稻香村熊孩子们逮住的小动物，下场其实都相当凄惨，譬如让莫雨一拳砸下后还要被骑的野猪，又譬如被胡菁姐做了陷阱抓走的果子狸，最终成了胡菁姐和小月的试药对象。

　　突然好想感谢小鹿跑得那么快，他只是觉得它长得可爱，可没打算让雨哥一时兴起抓来当坐骑啊！

　　毛毛跟在莫雨身后亦步亦趋，一路下来见到的野兽都在第一时间跑走，让他忍不住朝莫雨看了又看……莫雨哥哥的威慑力果然大啊，毛毛默默想，毕竟是欺压野猪好几年的功力……

　　鹿奔原不是很大，两个孩子在里头转了两天，也就摸着方向，往醉蝶林前进。

　　半路上，毛毛又忍不住拉着莫雨的袖子问：“莫雨哥哥。”

　　“嗯？”莫雨应了声，本着没必要就绝不多说的原则。

　　“我们真的有必要离开天都镇吗？”即使都离天都镇那么远了，毛毛还是十分犹豫，“车夫大哥是个好人，我们没和他说一声就离开……”

　　结果莫雨又摸了摸他的头：“那群人太烦人，有我护你，他们是伤不到我们，但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对车夫大哥下手，那种人是没法讲理的，毛毛。”

　　天都镇的地头蛇可笑得很，对莫雨和毛毛两个孩子较真，非要教训他们不可，但又偏偏办不到。来的人少了，莫雨直接就给收拾了；来的太多，两个孩子又仗着身量小藏起来躲过去。
　　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当中年纪最小的都比莫雨大一轮，连莫雨都想不通他们干吗非要针对自己，想想可能像小月以前说的那样，这群没出息的大人心里头还是个幼稚的孩子罢。

　　虽然不至于被伤着，莫雨还是不想和他们纠缠。他自己情况也不好，若是哪天疯病发作的时候被找茬，莫雨可说不清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失手杀了他们。莫雨见的死亡并不少，但他对杀人目前还是挺膈应的，想了想干脆领着毛毛避开算了。

　　于是他们便离开天都镇，北上准备去长安看看，左右反正不远。

　　听了莫雨一句简短的解释，毛毛“哦”了声，懵懂地点头，还是乖乖跟着莫雨走了。反正他自己也没主意，跟着莫雨哥哥就是，如今除了莫雨哥哥他也没别的人好跟着了。再者毛毛念着冬天时天都镇的车夫大哥待他们好，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野外不缺吃食，那些果子、野菜莫雨不确定那些能吃，索性抓了野兔烤着吃。

　　“以前紫晴姐明明教过的。”毛毛咬着莫雨给他的兔子腿，苦恼地嘟囔着，“可我就是想不起那些没毒的野菜长什么样了……”

　　莫雨安慰他：“别告诉小月就成。”若是被小月知道他们连最常见的野菜野果都认不出来，大概又要被小医师教训了。

　　想到小月职业病一发作还会叫上胡菁一起给他们恶补草药知识，毛毛一阵恶寒，忙不迭地点头，小脑袋跟鸡啄米似的——小月的说教他可承受不住，又不是一听就能记住的柒玖姐姐！

　　由于曾经的小伙伴留下各种阴影的影响，莫雨毛毛两兄弟根本不想惹事，像是被地头蛇欺负、冬天受冻、认不出野菜……这些事给他们知道还了得！
　　莫雨一点儿都不愿想象结果会是如何，才带着毛毛匆匆离开争端，为了少惹麻烦甚至不走那笔直的官道，而是进入鹿奔原和醉蝶林深处绕路前往长安——

　　谁知道这样都能遇到事端？！

　　在醉蝶东林里被似曾相识的天都镇恶棍围堵时，莫雨感觉到猛烈的头痛。
　　他都带毛毛躲开了还要追来这群人有病吗！

　　少年用右手捂了好一会儿阵阵发疼的脑袋，终于垂下手，抬起的脸上一双眼睛泛起血红的凶光，低哑道：“我退让过了，你们却一再纠缠……岂能忍气吞声！”

　　被护在身后的毛毛见他情绪不对，连忙喊道：“莫雨哥哥！”

　　莫雨都已经五指成爪准备攻上去，发疯的时候谁还记得大海师傅教的长拳？凭着本能如野兽般抓裂对手，因着莫雨有武功底子和毒气在身，这毫无章法的打法反倒比中规中矩的长拳更显威力。

　　本都要失去理智了，又让毛毛一声喊给唤了回来，莫雨连忙收回手抱紧头，弯下了腰痛苦地呻|吟……无论如何，他终究不想在毛毛眼前杀人。

　　毛毛担忧地扶住莫雨，周围的恶棍们互相看了两眼，似乎觉得这小子是怕了才会浑身发抖，摆出凶狠的表情围了上来。

　　搁平时，毛毛还会好心地提醒他们别过来，但现在男孩担心着兄长根本无暇分心，一个劲地抓紧了莫雨的手，哪管得了旁人靠近。

　　都围到了近处，恶棍中领头的一个阴险地笑了起来，“嘿嘿，这下你可落我们手里……啊！”他捏着拳头狠话还没发完就忽然爆出一声惨叫。

　　在他惨叫的前一刻，一声巨大的轰鸣在地面上炸开了！这声巨响的源头向大地施以重击，令脚下一方土地都似乎动摇不已！

　　毛毛被巨震吓了一跳，想抓着莫雨站稳，结果只揪到一片衣角跌在地上，脑子一阵发晕——发生什么了？孩子抱着困惑不解睁开眼，晃了晃头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而那正是最后一个恶棍被重剑拍飞出去的一幕。

　　“……”毛毛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呼道：“柒、柒玖姐姐？！”

　　而那挥着重剑猎猎生风，吆喝着将飞出去的恶棍唬跑的少女回过头，果真是熟悉的姐姐。

　　莫雨迷迷糊糊听见毛毛的呼声，睁眼一瞧，都不需要看清楚就知道那确实是柒玖，除了她可没人能舞着一看就重得要死的东西跟玩儿似的。

　　“你怎在这儿？”

　　他一出声，少女望了眼过来，好似是皱了下眉。沉默之后，先前还热情地与毛毛打招呼的少女突然转身跑开！

　　“柒玖姐，你去哪儿——”毛毛连忙喊，但没得到回音。

　　“……呜——！”
　　精神尚且不稳定的莫雨对她的反应自动曲解为看见自己骇人的神态吓得逃走了，本都弱下去的头痛又强烈起来，双手狠狠按着头，好像要将头发都揪下来似的。

　　眼前全是血红的，连毛毛焦急的面容都染上了红色，他狠心将毛毛推开，大喊了一声：“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动！”然后闭上眼，强压着自己不去攻击毛毛。

　　从大脑深处产生的疼痛几乎剥夺了少年全部理智，凭着意志压住疯劲也不知能坚持多久，就差一点儿，他快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
　　声音越来越响，间隔也愈来愈短，最后一声就像在脑内炸开的爆竹一样吓人，硬是把莫雨惊得清醒了。

　　莫雨发现自己正背靠着一棵树干，面前，那个刚才逃走的少女正和毛毛一起凑在自己眼前，满脸担忧。

　　柒玖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你不是逃了吗？”心情还没调整过来，莫雨口气恶劣地回应。

　　“我什么时候逃了？”柒玖脸上写满莫名其妙，在毛毛的提醒下，她才意识到什么，将一个包袱提到莫雨面前笑着说道，“不对不对！刚刚那是我看到你们被人围着，直接跳下来了，所以连忙回去和车夫取忘了的包袱啊！”

　　莫雨还没反应过来，毛毛就直接接话赞叹：“柒玖姐姐好厉害呢，让莫雨哥哥清醒了！”

　　“这是小月教我配的‘清心散’，有提神醒脑之效。”少女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摇头晃脑道，“让你们不好好听课，知道错了罢？”表情相当得瑟。

　　“呜，我错了！”毛毛很老实地承认，并配合得一脸懊悔。

　　“…………”莫雨不知道在两个人和谐的对白下该如何反应，只好以手扶额。

　　“雨哥你怎样？”毛毛连忙问。莫雨诚实地回答他：“头痛。”

　　“我还有药你要吗？”没等毛毛表现出急切，柒玖便一脸镇定地道，“话说小雨你这病，我掐了你半天人中都不管用，未免太严重了吧？”

　　莫雨听她这话，满脑子只跳出一个想法——居然是你给我掐的人中，难怪疼得好像面骨要碎了！这臭丫头力气又见长了！

　　“莫雨哥哥？”

　　“毛毛你先别出声……”

　　真心头好痛，别种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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