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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涌成夏
之后也没心思玩了,各种考试接踵而来。
直到六月底,期末考试结束。夏宜鸣考完期末考试就飞回北京了,据说向宇随明公子去宝岛爬阿里山了,阿积好像又去东南亚拓展业务了。
就我,还在学校里上着万恶的短学期,为了学分苦守至今,真的是要哭瞎了。
在寝室里,热得就像是蒸小笼包一样,室友们来来回回冲凉,平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已被蒸发掉。
一觉睡醒,取书上课,顶着骄阳,舔着我最爱的可爱多,心平气和地在林荫大道上慢慢走着,放眼望去,偌大的校园几乎没有人影。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一些男生在打球,汗流浃背的样子就像是可爱多留下的巧克力汁,弄得我有点没胃口。
一个穿着白色球衣男孩,让我不自觉停下脚步。他微微屈膝,双手摊开,完美的防御者姿势。忽然身形一闪,手中夺了一个球,肆意地运着球,球在他手里变得乖觉顺从。
我知道接下来就是他的时间。
他如同夏天的最后一阵风,摧枯拉朽,势不可挡。一个凶狠凌厉的扣篮,让对手毫无反击之力,眼睁睁地看着球进框。
他与队友击掌,然后拿着他最喜欢的饮料红色灌装可乐畅饮。
这个场景我看了三年,高中的时候,他的每一次比赛我都不会缺席,我会拿着向宇的DV记录着他在球场上的掠影与英姿。他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帮他收拾好课本,背好书包,推好自行车,看着球鞋,买水买饭。
向宇常常怨我把董越惯得一身毛病,以后我降不住他。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降住他,我又不是如来,要震住齐天大圣。我只是觉得他开心我就开心,我不开心我会比谁都难过。
我记得高三那年的冬天,他打完篮球输了比赛,还和隔壁班的男孩子动了手,心情特沮丧。
这场比赛可以说是他高中篮球生涯里很重要的一场比赛,那天他迟迟没有回家,等人全走光了,他还蹲在台阶上抽烟。
我讲了很多笑话哄他开心,搜肠刮肚,几乎是把平生所读到的最好玩的笑话都讲给他听了,他还是没笑。
我实在想不出来,皱着眉头望着他。他的侧脸轮廓很硬气,可是他还是有点儿孩子气。
他忽然转过脸,抱着我的头,俯下头亲吻我,他的吻落在我的舌尖上,用力而凶狠,一瞬间攫取了我全身。我有点紧张,但很快他的吻变得温柔。
他低低地说,安青,我真的很爱你,我比你想的要爱你。
说完他紧紧地抱住我,像是要抱住这世上最稀罕的宝贝。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他爱我,他一定没看到他抱着我时我滂沱的眼泪。那晚的风吹得很冷,像是冰河世纪吹来的风,拂过我的脸庞,似乎是要把我的眼泪凝结成刻骨铭心的爱。
我忘不了那晚他的话,可是我还是失去了他。
用过去多年爱的东西,用一瞬间来失去,再用现下多年来拷问自己为何会失去。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法参透那句我比你想的要爱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着出神,却见到董越已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神情似乎是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泽。
我有点慌张地低下了头。
他微微俯身说:“安青,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他的理由一直都是这样,简洁干脆,从来不找借口,也不给予多余的解释。如果你信,便信,如果你不信,便也无法知道其中缘由。
我想他当时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一定是有着没法抽身过来的原因。
他继续问道:“你还气我吗?”
我……不生气了。
你是我孩子气的神,你曾经给予我的一瞬间诺言就可以让我此时此刻从容地选择去原谅你了。
我说:“没有气了的。”
他点点头,笑了笑,很久不见的落拓,问道:“真的?”
我晃晃脑袋,被他这多年不见的爽朗笑容感动,我说:“不假。”
离开操场去上课的路上,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永远没法对他坚硬起来,如同一碗豆腐花一样,它是我心底柔软的触动点。
这之后的短学期过得平静而单调,好不容易结束之后,父母要去外地出差,我便只能带着芭蕉举家搬到崇明岛上的外婆家里去了。
在岛上的日子很闲,我常常带着芭蕉在湖边坐着。
外婆家的湖很美,很贞静。
半梦半醒之间,光在照它的影子,叶在开它的花,风在吹芭蕉的金毛,我在望着湖水不说话。
这么精灵的湖水,我想夏宜鸣一定可以拍出来这湖的风情,就让芭蕉当模特好了。
坐在湖边,时光走得很慢,有时候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之所以会怀念,便是因为它代表了已经逝去以及无法重复。
只是一切记忆都会寻求表达,那些被我藏在心底的往事像波浪一样云翻涌成夏。
我是一个在灵魂里就不受上天宠爱的孩子,安静、怪癖、孤独、还经常伴随着心因性疾病,像口腔溃疡,神经皮炎,可能都是因为这些特质被压抑太久太深,所以只好以疾病的方式来表达。
我花了很多年,几乎毕其我青春的努力在整合我自幼年起就形成的性格。终于有一天我能够爆发性地长大与觉悟起来,变得活跃、乐观、风火,甚至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阳光下跳舞。
我乐于接受现在的自己,可是偏偏不小心,我以这样的性格去伤害了那个带我走出年少阴霾的姑娘。
这一切因为一个事实,我还爱着董越。
只是所有的深爱都是秘密。
我没能告诉他,便把他深埋,因此我害怕睡眠,我的梦里反反复复出现他,他的颜,他的脸,俊朗而干净,还有那双不会笑的眼睛。
在梦里全是阴影和寂静,冷得可以凝固破碎的月光。
我还是没有勇气忘记他。
我这才明白我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的懦弱,她的伤害都来自于我以爱的名义的掠夺。
即使我住在新的梦里,梦里出现的却依旧是旧人旧物。
向宇那张不施粉黛的脸,阿积没心没肺的笑容,石楠树令人退避三舍的臭人花气,那我替董越抄写的笔记本,被我在背后画了机器猫的校服,傅宁温柔而又权威的声音,那个放着罗大佑《童年》的广播站,那胖得形同虚设的防盗门同桌,严格又不失仁慈的大发,无数张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的考卷……
还有那些当初我们年少气盛、享誉校园的时光,在我梦里依旧里铿锵有力、连绵不绝。有时候我在想,当初我们这些人在附中里为害一方,是不是至今妖气都冲天不散?
海市蜃楼的梦,触手可及,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样酽酽、没有任何讳饰的中学时代,连书写都是多余,最佳莫过无言。宛若夏日的白衣黑裙,偶有微风,才裙裾飞扬,令人惊艳。
我做了一场前尘往事的梦,梦里是真实的洪荒世界。等待梦醒了,我收拾起愁容与回忆,重建新的生活。
我想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那些我以为会记住一生的感情,但需要时间,我知道时间只是旁观者,所有的努力,都需要我自己去承担。
关于过去,当我决定去忘记的时候,我相信最困难的那部分我已经完成了。是的,决心是一种清醒的勇气。
决心也是一种疼痛,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我想这些疼痛会在时光里病蚌成珠,让我不再恐惧与伤怀。
有一天我会带着夏宜鸣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湖,听着湖那边遥远的风声。
在崇明岛上待了快大半个月,打算搬回本土。
心血来潮之下,我打算乘船回上海,刚登上岸。扑面而来的就是上海那熟悉的气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火星回归了地球一样。
我拦了一辆车直接奔赴家里,我靠在车窗上,眯着眼睛望着窗外前卫与古典相得益彰的的上海,繁茂的树叶绿得像梵高的油墨画一样,浓烈鲜艳。
车子冲上高架,两边拔地而起的建筑变得低平,幻灭的风景逐步变成一条色彩简明的直线飞快地向后退,我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司机一路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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