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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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楠树的梦魇


      回去的时候,我靠着夏宜鸣的肩膀,他半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低声哼着歌,不知是在哄我睡觉还是在宽慰我,我半眯着眼睛,渐入梦里,随着车子驶回学校。

      到学校门口一下车我就觉得饥肠辘辘,跟抽水马桶一样把胃抽干了似的,我睁着一双小眼睛苦大仇深地望着夏宜鸣,吐了两字:“我饿。”

      夏宜鸣二话没说,拉着我的手就像是奶奶拉着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把我拉到校门口的肯德基。

      我憋着嘴说:“人家想吃兰州拉面。”

      夏宜鸣便拉着我继续沿着荒凉的马路继续走。

      我又说:“人家脚酸了,走不动了。”

      夏宜鸣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我,就像是考古学家发现成吉思汗的墓穴一样仔细考究了我一番,然后背对着我,蹲了一个马步,说:“跳上来。”

      我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上去。

      夏宜鸣如同一头骆驼一样驮着我慢吞吞地走着,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兰州拉面馆。

      我要了一份大碗的刀削面,然后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就像在吃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夏宜鸣在一旁瞠目结舌地看着我,说:“刚刚我们俩有去小南国吃饭吗?”

      我颔首点头道:“去吃了呀,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新陈代谢比较快吗?”

      夏宜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快吃完的时候,夏宜鸣拍了拍我的头,说:“安青,为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又任性又爱哭,凡是都爱争个输赢,好事坏事都爱出头,装着比谁都凶一样,看着比谁都厉害似的。其实呢认识你越久,我就越发现你根本就没那么坚强,总是需要别人撑起一张大伞保护你.......”

      我抬头看着夏宜鸣,他的表情挺认真的,我心里有点儿慌了。要是别人和我死磕到底挤兑我贬损我,我都不怕,谁要是跟我一煽情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我诺诺道:“刚刚在酒店粗暴地吼你,真对不起。”

      夏宜鸣笑了笑,说:“那你下次温柔点吼我。”

      我点头,使劲点头。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如何温柔地吼。

      夏宜鸣咧着嘴说:“别点头了,再点头就要掉了!”

      我说:“夏宜鸣,刚刚谢谢你,捂住了我的嘴巴,要不然我会说出我一句完整的、令我后悔一辈子的话。”

      夏宜鸣说:“刚刚我没能帮你,是因为你们女孩子之间的故事或者战争我都不好参与,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如果刚刚丫真的敢动手,我会打断他的腿,就算被我爸领回北京关起来我都会这么干。所以安青,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一直守着你,you have my word。”

      You have my word。

      这是夏宜鸣说过最动人的英语。

      我说:“我就知道有你和你法力无边的老爸在,我也才敢这么做。”

      夏宜鸣说:“你是掂清了自己几斤几两的啊?不过说真的,向宇一向是得理不饶人、霸气无极限,但是她心肠还是很好的,上次忘了告诉你,她除了盘问我之外,还软硬兼施了一番,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许欺负你,要不然让她知道,她会削得我死无葬身之地,你看看你俩说话口气还真像。哎,你刚刚对向宇真够犀利的,气场也很足。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说了安青你可别难过,刚刚你去洗手间了,向宇背过脸在拿纸巾擦眼泪,我看她是真伤心了……”

      我忽然很难过,想起阿积从前形容我的话,安青就像一把刀,不出鞘则以,一出鞘必伤人。

      我一出鞘就伤了我最亲密的朋友,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像是夏天的雪花,狰狞丑陋。

      夏宜鸣翻遍口袋,好容易才找到一张清风牌的餐巾纸,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我说:“夏宜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又弄糟了这一切,我是不是很没用…..”

      夏宜鸣说:“安青,你没错,你是一个好女孩,向宇也是,错的是你们美好得太纯粹太单纯,也太会让人利用。唉,傻姑娘,别哭了,跟你说,今晚回到寝室里,睡一觉,过几天向宇就又活蹦乱跳地来找你了,到时候她黏你得赶都赶不走。”

      我拿纸擦了擦眼泪,泪眼婆娑,问:“真的?”

      夏宜鸣一拍胸脯,豪迈地说:“那还能假?小爷还能骗你不成?我先结账,一会告诉你一个笑话,来,老板,结账!”

      我们晃荡在回学校的路上,我问夏宜鸣到底啥笑话?

      夏宜鸣眨着那双璀亮的眼睛,说:“我说了你可别激动,刚刚我是真找不到纸巾了,给你擦眼泪的那张纸,我之前擦过鼻涕,哎呀,我说了你别打我啊,下手真特么重,疼死爷了啊,哇,你还打……说了别激动啊……救命啊……”

      这一路夏宜鸣被我摧残了回去。不过他可真是又恶心又诚实!

      回到寝室后,我收到肉肉的短信,说已经给向宇开房住下,让她睡了。我回了句“3Q”,就关机沉沉睡去了。

      梦里我回到了初中,我和向宇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站在学校教学楼前的树前,那是正值初夏,石楠树开花了,味道那叫一个臭不可闻,我和向宇站的离树老远,张牙舞爪地嘲笑着这颗臭树。

      后来回想起来,我和向宇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连一颗安分的树木我们都要奚落,这到底是有多傻缺。

      如今梦里的石楠树又开花了,我没有闻到那种臭的不可收拾的气味,反而是像三宅一生的浓郁香味,无数的花瓣从枝头飘落,像一场花瓣雨一样,分外好看,可是忽然吹起一阵大风,所有的花瓣都被卷得一干二净,散落无迹。

      随后石楠树也被连根拔起,卷入空中,直至不见。

      而我,试图想飞起来去寻找它们。可是挣扎起伏了好久,还是待在原地,眼睁睁地望着灰色的天空。

      我回过头想拉拉向宇,问她该怎么办,我们的校树被风刮跑了,我俩是不是得去寻找它的下落。可是我却发现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我大声呼唤她,可是她却越跑越远,我一路追去,我在背后问她,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她说,树走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也要离开你,去找到新的树。

      我一觉醒来,觉得这梦做得离奇又真实。甚至全身都有点微微发颤,梦里的石楠树开花的味道是那么美妙,可是却是如此一个梦魇。我担心梦会一语成谶。

      这个梦困扰了我好几天,我还来不及自我解梦,转眼天气就变得炎热了起来,尤其是晚上,我和夏宜鸣便去图书馆纳凉,每天沉醉在冷气里不能自拔,他在忙着奋战他的雅思,而我也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共同的革命目标把我们汇聚在了一起。

      几乎每天我们同进同出,我们专业以及他们专业的同学都差不多以为我俩谈起了恋爱,我也曾快要这么以为了。

      可是我总觉得谈恋爱这事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好像还缺少点什么。

      夏宜鸣不复往日那般顽劣,也乖觉地看起了书,他在被阅读理解蹂躏的同时也在蹂躏着我的精神,每每他的阅读理解错得惨绝人寰,他就要在自习结束后扯着我哀嚎一番,质疑英语质疑教育质疑人生,不过不超过十分钟他很快又会充分肯定他的智商和天赋,所以我特钦佩他这点,切换模式特快,上帝在他基因里种下了天生乐观的种子,无论什么都摧毁不了。

      不过我也特郁闷他这点,因为在他质疑人生的时候就是对在我进行精神施虐。但好在他总会用夜间福利——各种惊喜夜宵来安慰我受伤的胃。

      夏宜鸣还告诉我一件事情,那日在阿积生日上,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天打我的女孩,正是阿积的女朋友,我挺诧地看着他。

      他说他当时特别想冲过去把蛙灵打我的那一巴掌连本带利地还给她,可是他跑到饮水机前连喝了五杯水才让自己冷却下来,默默坐下。他一掌下去,造成的后果他完全担负得起,但是他担心我没法承担。有时候冲动不是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它带来的伤害往往难以预料。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不仅聪明,也有成熟的一面,他成熟起来的样子我真有点招架不住。夏宜鸣平日里贫气张扬、随性所欲、没事掉个链子,一副京城恶少气息。

      渐渐到现在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认识的也只是他的一面。

      想到这里,我联想起来傅宁那日的窘迫慌乱,向宇那日的伤心流泪,蛙灵圆滑世故的别有用心,还有阿积酒后的野心壮志…..以及今日夏宜鸣的成熟睿智。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我从来没试图去了解他们的另一个样子,我以为我认识的他们便是最完整而全面的模样。

      一直以来,无论是和傅宁还是向宇在一起,我总觉得她们才是光彩夺目的,一个出色优异,一个漂亮傲娇,只有我卑微如尘。根据分子动理论,她们的光芒不停地运动,然后渗透到我身上,我因此而变得瞩目,因此变得千变万化,因此变得具有自己的特色。

      最美好的时光,有她们在,才变得迷人。

      现在夏宜鸣站在我面前,一脸真诚地告诉我,他愿意保护我,让我不受伤害。只是我有点犹豫,他没能参与我的过去,他没法看穿我笑容背后的悲伤,他也没法理解我沉默下的原因。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一个好女孩,我害怕他只是因为他看到我的优点而选择我,我更害怕有一天他因为知道我的缺点而离开我。

      要不然,我和夏宜鸣就这般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也不错。

      也是该来的,姗姗来迟之下也会到达。

      但愿夏宜鸣不要开口,我们就可以像两潭平静的湖水一样相依相偎地仰望人间星辰。

      在安静的时光里,不慌不忙地成长。

      走神很久,夏宜鸣见我不说话,就问我你和向宇怎么了?

      我说不知道。

      夏宜鸣大惊,说:“安青你和向宇真是一个尿性。我昨天在扣扣上找到她,问她也是三字——不知道。你说你们俩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唉”我幽幽叹气。

      自从在阿积生日上我俩公然开炮,就一直没说过话了,见面也是熟视无睹,就像从未相识。

      平方有一次问我:“你是不是杀了明公子?为什么你们俩都不说话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和向宇从前经常拌嘴吵架,是因为我们彼此相信我们的关系。

      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信心去相信我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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