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蔡吉

　　第三十四章　　均衡之道

　　蔡吉站在山腰上眺望着沐浴在晨曦中的都昌城，问身边陪同的郭嘉，“先生，现都昌城已尽在吾手，北海全境也即将成东莱囊中之物。对于这多出的一郡之地，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郭嘉见蔡吉问起了正事，亦跟着收敛起了笑容，沉声应对道，“小府君想要北海全境？”
　　蔡吉笑着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郭嘉脸色凝重地劝道，“小府君，汝眼下尚依附于袁氏羽翼之下，而袁谭又是青州刺史。于情于理，小府君都无权任免北海太守，亦无无法兼任北海太守。既然府君注定留不住北海太守之位，那依奉孝看来，小府君不若将北海太守之位连同都昌城献于袁谭。至于都昌城以东的北海府县则可尽数并入东莱郡。反正之前陶谦、曹操皆如此行事过，小府君此举算不上越制。”
　　“不过倘若袁谭贪心，进而要整个北海的话，小府君可一面答应此事，一面分兵占据北海的关卡。袁谭离北海远，东莱离北海近。北海府县最终还是要听东莱的。”郭嘉补充道，“即使真打起，在世人眼中也是袁谭赏罚不明。小府君大可一边以逸待劳迎击袁谭部，一边修书向袁绍抗辩。袁绍有意收揽青州民心，必会倾向于东莱。”
　　“先生放心，打不起来的。”蔡吉随口道。
　　“为何小府君如此肯定？”郭嘉不解地问。
　　蔡吉笑而不语地走向身后的李达，准备下山进城。
　　蔡吉一夜之间吓跑了孔融，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都昌城，就等于东莱与北海并没有实质上的开战。于是蔡吉便让投诚的北海功曹孙邵对外宣称，孔融因不满袁谭出任青州刺史，故弃官挂印离开了都昌城，而她蔡吉只是来帮隔壁邻居忙的。孔融留下的家眷当然也被蔡吉派人妥妥当当地礼送回了老家。一时间原本气势汹汹来北海找茬的东莱兵，转眼就成了帮助北海维持秩序的仁义之师。而面对北海群龙无首的现状，包括高密县在内的北海东部各县也都顺理成章地纷纷上书，表示要并入东莱郡，接受东莱蔡太守之统辖。
　　这形势恰与郭嘉提议的将北海郡东部各县并入东莱郡一致。蔡吉随即与郭嘉赶到了高密县，接受包括王修在内的一干东北海县府的献城。
　　“高密令王修、夷安令沈约、壮武令王虔、即墨令洪毅、挺县令黄庆、胶东令卢兴、下密令戴陵见过小蔡府君。”高密城外身穿黑袍头戴高冠的王修，领着一干同样身佩铜印黄绶的县令，恭恭敬敬地向着面前同众人女儿一般大小的少女府君俯身行礼道。
　　而尚在孝期之中的蔡吉则是一身白袍，对应之下更显娇俏可人。只见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搀扶起为首的王修道，“诸公皆乃吉之父辈，吉又怎敢担此大礼。快快请起。”
　　眼前这七名县令岂是那乡间愚夫，北海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众人那可都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刚开始他们还有些担心那个传闻中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太守会仗着那帮如狼似虎的东莱兵给众人来个下马威。可眼下这个宛如邻家女孩的蔡吉多少让这帮县令松了口气。
　　就在其他六人眉头舒展，暗自打量新上司之际，王修却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站在蔡吉身后的一名文士，张口探问，“这位可是郭奉孝先生？”
　　“不才郭嘉见过王令尹。”被点了名的郭嘉大大方方地向王修行礼道。
　　“久仰颍川‘小太公’大名，未曾想君竟会投于东莱蔡府君麾下。”王修紧盯着郭嘉话中带话道。
　　颍川小太公是郭嘉少年时的绰号。话说当时有一个外地来的术士见到尚且年幼的郭嘉，大为惊叹，称此其是姜子牙太公转世。后来郭嘉渐渐长大，喜欢与长者交谈，且往往有独到的见解，使长者们自愧不如。久而久之也就坐实了“小太公”之名。王修此刻说这话多少带点讥讽的意思。因为北方士林皆知郭嘉当初弃袁而走。可他这会儿却又投靠身为袁绍附庸的蔡吉麾下，帮东莱诈取北海。这多少会令人觉得郭嘉有些自掉身价。
　　然而郭嘉对此却并不在意，只见他扇子一合道，“郭某乃是闲云野鹤之辈，哪儿担得上太公之名。倒是吾家小蔡府君，开港通商，屯田积粮，短短两年置下上万精兵，堪称女中管仲。”
　　蔡吉原本趁着两人交锋之际，微笑着打量王修。常言道，相由心生。她要好好看看王修是否如史书所说是个值得信赖的部下。听郭嘉虚晃一枪，转头给自己戴了顶高帽子。眼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便笑道，“奉孝先生过誉了。吉不过照样子画葫芦，学先贤如何行事而已。”
　　接着蔡吉凝目直视着王修，只见王修的神色一点点地逐渐缓和了下来。是啊，北海之变并不在于蔡吉得颍川名士郭奉孝的辅佐，而在于东莱的实力，所谓神鬼之才的背后乃是两者实力上的差距。王修心中的那一股怨气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蔡吉这个少女太守的钦佩。作为一县之主的王修岂能不知治理一方的辛苦与不易。蔡吉能在短短两年时将东莱变成青州粮仓，她的“女中管子”之名也算得上名符其实了。王修心悦诚服地向蔡吉施礼道，“小蔡府君之才，吾等深为拜服。还请蔡府君指点吾等为政之术。”
　　谁知蔡吉笑着摇摇头，“王令尹说笑了，汝才华远在吉之上，只是先前苦无施展之处而已。今吉正欲向袁公举荐王令尹做这北海国相，相信日后北海也必为青州粮仓矣。”
　　此言一出，不仅王修呆住了，其他县令纷纷面面相觑，就连郭嘉也是一惊，忙道，“小蔡府君，此事不妥！”
　　蔡吉笑道，“先生何意阿？汝不是道，吉不可要北海全境，即如此何不大方一点，连这一半吉也不要了。”
　　“王令尹，汝觉得呢？”蔡吉不理郭嘉，问楞着的王修。
　　“小蔡府君，修何德何能能任北海相？不妥，不妥，吾等还是并入东莱，以小蔡府君为吾等主公为好。”王修急忙摇头道。
　　“噢？汝等愿以吾这等小女儿为主公？”蔡吉将信将疑道。
　　“自然，主公虽为女子且年少，但却为当世奇才，于短短两年间抗蝗灾，建商港，使得东莱这边远穷郡转眼间成了青州粮仓。吾等愿拜服于主公帐下，治理这一县之地，以安百姓。”王修不相信蔡吉真愿放弃这东莱开疆辟土的好机会，急急劝道。
　　“王令尹，汝在北海多年，熟识北海。且汝为人正直，治理地方时抑制豪强、赏罚分明，深得百姓爱戴。有汝为北海相，上宽天子，下慰黎民。且孔公乃是不满青州刺史袁谭，挂印而走，与汝等北海循吏何干？北海相出于北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吾思袁公也是必肯的。王令尹就不必再推辞了，诸公，可有异议？”蔡吉劝了王修几句后就不管他了，反而问其他人的意见。
　　其余六位县令自然是猜不透蔡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他们不会并入东莱，新上司有可能是王修而不是蔡吉。当然对此，他们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本来他们也是以王修为首是从，只不过现在更是名正言顺了。
　　过后，众人散去，唯有王修仍固执地留在原地想要弄明白蔡吉的真正意图，同样坚持的还有郭嘉。
　　蔡吉见不肯离去的王修，脸上笑容一敛，严肃地问，“王令尹，可是真心实意地认吉为主？”
　　“修自然是真心实意。”王修梗着脖子道。
　　“若他日吉与袁大公子不和呢？”蔡吉接着问，袁谭是青州刺史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若王修为北海相，和蔡吉的官衔乃是平级。
　　“修以东莱惟命是从。”王修毫不犹豫道，在他眼里袁谭只是个公子哥不足为道。
　　“若是袁公，袁本初呢？”蔡吉毫不放松地又接了一句。
　　这大概才是这位小蔡府君真正想问的吧，王修和郭嘉同时意识到了这点，也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并不真心认袁绍为主，她大概在考虑何时可以脱离袁绍军团吧。郭嘉不禁注视着蔡吉，他从来没和蔡吉谈论过有关和袁氏的任何话题，蔡吉也不主动和他聊这方面的事。郭嘉只是隐隐觉得以蔡吉的心气和手段实在不是久屈人下之人。难道她现在刚拿下北海就觉得自己可以脱离袁绍的保护了吗？郭嘉不免有些担心。
　　同样疑惑的还有王修，以蔡氏的实力现在远非袁绍的对手，但王修依旧在迟疑一会后答道，“主公对修有知遇之恩，若他日主公与袁氏有隙，修自然站在主公一边。”
　　听王修这样说，蔡吉心定了。虽说历史上的王修是在谁门下替谁卖命，现代好员工的典范，但有个前提他卖命的人都比他职位高，只能说他是个忠诚的下属。这次自己冒险将他放在与自己平级的位置，就不知他会为谁效力了。逼出他的这句承诺，就放心多了，毕竟古人比现代人更讲信义点。
　　于是蔡吉舒心地笑了，对郭嘉眨眨眼道，“先生一定奇怪吉的做法吧。如今既然王令尹是自家人了，那吉不妨直说吧。吉不止要的是北海东部七县，吉要的是北海全境。”
　　蔡吉摆摆手阻止郭嘉的询问，接着道，“以吉目前的处境，吉知先生说得对，吉无法得北海全境，最好之法就是依先生所言，得几个县而已。故吉心有一计，举荐王令尹替吉管理这一郡之地，只要王令尹心中有吉，何愁北海不在吉治下。何况现北海穷，东莱富，吉不指望北海的税赋、兵力，只要东莱有事时，王令尹能以东莱为首，令到政行就可以了。王令尹这个不为难汝吧？”
　　蔡吉的意思很简单，现在两家只要是盟友关系就可以了，一旦有事，东莱就是盟主，而且这个盟主可以马上转化成上下级关系。以后若蔡吉的位置发生变化再做相应的变化。
　　郭嘉一琢磨也觉得这样也可以，但袁绍是否会同意用王修而不是他的自己人，袁谭又岂会同意。
　　看出郭嘉的疑问，蔡吉狡黠地笑了，“先生莫忘了，邺城还有个刘夫人。千万别小看了后院的女子，当年淮阴侯一世英名结果死于吕后之手，更不用说晋国骊姬之乱。现袁谭已为青州刺史，而袁尚尚未出仕，刘夫人不会不担心袁谭的势力的。吾已令尚在邺城的东莱商贾传话给刘夫人，详述了青州局势，以刘夫人的睿智不会不明白吾的言下之意。一个小小的郡守之位，又不是任命吾帐下之人，刘夫人若出手，此事容易得很。吾已答应了刘夫人，若她能助吾一臂之力，他日吾必拥袁尚为主。吾现孱弱，需刘夫人之处多矣，而夫人若得吾助力，对尚公子亦有益良多，毕竟谭公子乃是嫡长子啊～”
　　蔡吉以一句感慨结束了她的发言，听得呆住的王修和郭嘉没想到后院的宅斗也被蔡吉利用得个彻彻底底。是啊，前朝和后宫历来是连在一起的，家天下的格局下，家事也是政事。蔡吉利用刘夫人母子和袁谭的矛盾，和袁谭相抗衡。小小年纪已深得官场的均衡之道，这点让王修这个老官僚不得不佩服至极。
　　蔡吉盘算着现在刘夫人想必已经出手了，那她送到邺城的北海相的官印大概也快要送回来给王修了。虽然这次她越过了袁谭直接向邺城报告，袁谭不可能不怒，但既已和刘夫人结盟就得站稳了立场，好在袁尚生得好，深得他老子的喜爱，估计她这次越级不敬之罪在这对母子的活动下也会不了了之。
　　蔡吉在这里谋算着袁绍一家子的内部斗争，而那里的袁谭也收到了蔡吉占据北海的战报，差不多时间来的还有邺城他那位好继母的消息。袁谭觉得不仅是自己脸上被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更多而来的则是担心。他明白相比自己，父亲更喜欢的是袁尚，更何况相对刘夫人而言，他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面前连能替他亲近些的人都没有。
　　面对蔡吉的越级行动，袁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求助于他身边的郭图，“先生可知北海之事？”
　　郭图明知故问道，“就是蔡安贞兵不血刃夺下北海后，又举荐王叔治为北海相？”
　　“正是此事，吾等被那蔡吉一个女流抢了头功倒也罢了，现在她又直接将北海印绶送到了邺城，这分明不是不将吾这青州刺史放于眼中？”袁谭又气又急道。
　　郭图也收到了来自邺城的消息，据说现在蔡吉和刘夫人一方打得火热。身处权力中心的袁绍谋士们对袁氏一门的继承者其实早有站队。而他郭图恰恰站在了嫡长子袁谭这边，立嫡立长乃是古训，且袁谭虽缺乏心机与长远的目光，却胜在听得进进言，是个好控制的主。但刘夫人的能量不小，袁尚又得袁绍的偏爱。若刘蔡两人联手，袁尚的胜算就又多了一分，自己这方就多了一个麻烦。
　　“大公子，此次蔡安贞可是借大公子之势大大地威风了一把。大公子攻打平原田楷，青州诸郡自顾不暇，北海苦无外援。而蔡安贞以大公子任免的典曹都尉一职向北海征粮，那孔文举是什么人物，岂会答应？其正是借此之名大兵压境，那孔文举也不得不落荒而逃咯。现北海之事已了，邺城来报，据闻蔡安贞已与刘夫人结盟。大公子要防那蔡安贞继续以征粮之名吞并青州其他郡府，安插刘蔡两家的势力啊！”
　　“可恨之极，那蔡吉先是狐假虎威诈取北海，再越过吾送印绶给邺城，又和那刁妇结盟，她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想嫁给尚弟不成？”袁谭恨得大手在案牍在猛拍。
　　“喔？大公子可有意纳那蔡安贞？”郭图随即问袁谭。
　　“吾？”袁谭略带迟疑地向郭图探问道，“先生，觉得谭该纳那蔡氏否？”
　　“大公子自己觉得呢？”郭图不可置否道。
　　袁谭不自然地支吾道，“先生难道忘了蔡氏在邺城说的话了，她可是要学卓文君的。且谭也不喜此等狡猾女子，吾恐家宅不宁。”
　　郭图嘿嘿笑了，“蔡安贞只是说说罢了，她的婚事又岂是她一人之事，诸侯之联婚哪里光是小儿女之事，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不是由着自己瞎闹的。她家是只剩她一个了，但蔡氏一门可不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先生的意思是……”袁谭不知自己是否要纳蔡吉。
　　“老夫以为大公子当务之急，应速将蔡安贞召来平原大营听候调遣，谨防其再效仿北海之事，而非蔡氏与谁联姻之事。且老夫以为袁家根基在冀州而非青州，而蔡安贞根基在青州。现大公子已是青州刺史，若蔡氏与尚公子联姻势必利在青州非冀州，而若和大公子联姻则大公子在青州势成，冀州他日也尽在大公子手中。故老夫以为若尚公子志在家主，则不会放弃冀州而和蔡氏联姻。而老夫也不以为大公子纳蔡氏就是良缘。蔡安贞此人有吕后之才，老夫恐其日后为袁家一害，还是不入袁氏一门的好。”虽然蔡吉送了他不少东西，但若真让蔡吉进了袁家的门，恐怕这袁家要像当初的刘家被吕家压制一样被蔡吉所控，为了以后的太平日子，蔡吉还是不要进入权力核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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