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一个小时过的很快。我们又闲聊了一阵。她没问我什么，只是说些自己的大学逸事。——她口才很好，让我自叹不如。于我而言，听的乐趣远大于说。

　　下了飞机，出海关取完行李，我见她带着两个行李箱，不禁想送她回去，然而这话刚出口，她则笑着谢绝了—— “不用，我坐火车就可以了。才40分钟嘛，比你开车快多了。”

　　我知道她没有客气，点点头，同她一起到站台。城际快车很快就来了。我替她把行李搬上火车，说：“回去路上小心些。毕竟天黑了。”

　　“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杨不悔说着大大方方伸出手，说：“握下手吧，今天认识你很高兴。”

　　我望着她的真诚笑容，连忙伸出手来握了一下，说：“我也是。”—— 我没有说谎。意外的相遇让我不愿相信的往事彻底明了，而短暂的尴尬和痛苦后才始觉放下。…… 更何况她的女儿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呢？

　　“我……”杨不悔似乎还有话想说，可火车就要开了，关门铃声已经响起，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又说了句“当心”后，便转身下了车。

　　车子向前奔驰。我立在原地未动，挥手向她告别。几秒钟后，她已经消失在我视线之中。

　　杨不悔，再见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空荡荡的车轨延伸到远方。

　　新的一拨乘客又聚集起来等待下一班车次。

　　每个人都形色匆匆。

　　在相聚与告别里来回奔走。

　　我感到惆怅。那惆怅有些莫名，然而又分分明明。我怎么了？

　　到了长期停车库取出车，开车上了高速后，思绪仍旧混乱，我不得不把窗打开，新鲜的空气让我又恢复了一点理智……我不该多想了。

　　回到家，我又一次感到冷清。有时候我奇怪我这么多年来，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冷清。

　　倒了一杯冰汽水，我站在阳台里慢慢的喝，开了手机一会儿，积压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就接踵而来。

　　明天又要开始忙碌。

　　街角的灯光落在斑驳的树影上，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城市艺术馆的穹顶。杨不悔带笑的动听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你去过那个艺术馆吗？……没有？……这怎么可能？！……你一定要去一次，好好看一天才行！……唯一可惜的是，印象派的画作不多，但是名家却很齐全……

　　我不自觉地笑了。一个人在外，忙忙碌碌的工作让我真是忽视了身边很多美好的景致。什么时候起，生活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不由翻开日历看了看日程表，却见直到圣诞节前才有半天的额外休假，不假思索，立刻打了艺术馆一词上去。

　　她应该早已经到家，甚而早已经睡下了吧？——然而这些个念头刚起来，又想起我连她电话都不知道。不禁叹了口气。

　　……

　　回到公司，两周休假结束，办公桌上又堆积了许多文件。事情有时也并无巨细，说不清重要次要。轮到自己手上，有些事情只是必须做而已。打完数个长途电话后，主管秘书送来了一份会议邀请函，一看，是下周五至六的一个研讨会。——虽说并无兴趣，但是本部门的义务所在，还是要去。

　　工作结束后回到家，我只觉疲倦。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想起杨不悔。想起那天她的真诚笑容。想起她同情善良的眼神。想起她的懂事体谅。……有时一念之间未免要自嘲一笑。可又分明无可奈何。如此几天一晃而过。

　　研讨会在柏林。星期四下午，我又坐上了飞机。只是这次没有人再如杨不悔在我身边。商务舱里大都是些无趣的商界人士。大部分在翻阅财经新闻。我这次没有时间再看书，取出S福利机构的一份援建企划书开始修改。

　　研讨会上报告听得我几度瞌睡，直到自助晚宴开始，一时间又热闹起来。

　　我没有胃口吃东西，端着一杯酒和一个旧识聊天，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端庄的女子声音——

　　“殷梨亭！”

　　我回头一看，只见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相貌虽不美，然而修饰得当，一身宝蓝晚装配以挽起的卷发，显得颇有风韵，一时间只觉陌生，然而再定睛细看片刻，不由大吃一惊，说：“是你，丁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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