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雨暗阁

　　细雨霏霏，湿润而显得寒冷的空气里祢漫着一股青草与泥土混杂在一起的特有气味。

　　我刚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便听到秋明在屋外恭敬的声音：“请伍爷仔细梳洗，今日我家主子请爷前往洵阁为洵主子诊断。”
　　我笑了，默默的收拾妥当，用块长布将满头的长发盘起，一来方便动作，二来也可阻挡雨丝浸湿头发。一身青布的长衫是小吴特地问过我颜色与款式才订做出来的。妥帖的穿制在身上，小吴总是笑说这样很是精神。只是可惜，我从未见过也并不知道效果如何。
　　来这里之前便是穿着这身衣裳，虽然有些地方破损而曾经被收了去，却还是被我要了回来。从不知道原来我是如此怀旧，便是连身衣裳都不舍丢弃。
　　现在的我，会有让师傅喜欢的资格么？
　　思念如果是痛苦的毒药，这杯毒药也许被我重复的饮用，疼痛过甚显得麻木而失去了效果。那个仁慈善良却因此而显得无情的人，又怎会知道我的煎熬呢？

　　推开门，秋明疾步上前握着我的手，一把伞已然在顶上。我怔了怔，握着秋明的手使了使劲，冲他点点头当是感谢。
　　“爷该添件衣物了，您的手很是冰凉。”秋明牵着我在小径上行走时，有些担忧的道。
　　“不碍事的。自小体弱而后又遇到些事故，以至于体温低于常人每到秋冬时节更甚，早已习惯。”我淡淡笑道。更何况，现在身边已经没有能将我双手放到嘴边呵气的人了。

　　小心的走在湿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转了个弯，竟然听到了雨滴落在水面上细微的声响。不禁让我皱起眉头：“我以为‘落马’是在山里，怎么……会有湖？”
　　“这里是爷费了好些周折才找到的地方。四面环山的盆地隐秘也安全。只是刚来时，爷便兴师动众的造了这个湖，小人也不知详情。”
　　“如此说来，你要带我去的洵阁便是在湖边了？”
　　“正是！”
　　我笑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我到是忘了，彩洵在水榭之时，便对那里的景致大加赞赏。想必你家主子建这湖只想讨佳人欢喜罢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沉稳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莫北一身儒衫的站在前方不远处，身上所散发的冷冽强势的气息却似扑面而来。

　　秋明早已放开我的手，默默的退在一边。
　　我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有些挑衅的挑起眉：“如此还请莫大当家明示。”
　　“彩洵在我身边总会时不时的情绪失控，我担心他会伤到自己，便顺着他的意思建了这个湖。每当秋雨时分是他最安静的时候。”莫北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宠溺，说到彩洵时的声音都柔和许多。
　　“所以才叫我今日前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么？”莫北反问，行到我面前竟然握住我的手：“彩洵平日不喜见人，洵阁里只安排打扫护理之人，若想见他，我带你去是最佳选择。”
　　“你的手……好凉！”莫北皱了皱眉。
　　我却无法回应，莫北温热的手在握住我的那一刻让我心头一震。是错觉么？这感觉似曾相识竟让我觉得安心。
　　“怎么了？”莫北不解于我的反应。
　　“你……”停顿片刻，我强自苦笑：“到是委屈你了。”明明很恨却还是得亲近。
　　“为了彩洵，又有什么不值得？”莫北说得理所当然，我却听得心绪大乱。
　　莫北为了彩洵耗费了多年的心血，却全无怨言死心塌地。而我却对师傅诸多抱怨，只想将他占为己有，不惜下药险要他性命。
　　到底那种才更幸福些呢？都是得不到的爱，付出与占有，那种更开心些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彩洵醒来，仍旧象当年一般冷漠对你，又该如何？”
　　手上传来刺骨的疼痛，莫北快要将我的手拧下来了。我咬牙强忍着，问出这个问题便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他此刻的挣扎与当年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秋明在一边忍不住出声提醒：“爷，再这样下去，伍爷的手怕是要废了。”
　　手上的劲道卸去，全身的气力在一瞬间松下，膝盖一软，身子晃了晃，勉强站在那里。
　　莫北迟疑片刻，终于伸手扶住我：“你要不要紧，可要休息一下？”语音里带着一丝歉意。
　　我抓着他的衣袖，喘了口气，缓过劲来。虽然面色仍旧苍白，却笑着道：“我没事！”
　　“你……”莫北踌躇许久，却只是说：“跟我来。”
　　他不敢再握我的手，又怕我会踩滑跌到。只得将我拥进臂弯里，接过秋明手里的伞，缓慢的在小径上行走。
　　我知道今天这只手怕是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了，就连挥动都会疼痛得冒冷汗。那句话……怕是干脆利落的刺进莫北的痛处，才会让他如此失控。当年他被我羞辱后驱赶出水榭时，愤恨怨怒的眼神，我至今未忘。而此刻，我却被他拥在怀里，状似亲密的行走着。

　　雨滴落在脚边的卵石上清致有声，莫北收了收手，将我拉得更近一些，防止被雨水浸湿。我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却并不说话，默默的顺着他的步伐。气氛变得安详而清冷。谁也不想打破它。
　　“彩洵……可认得你？还是将你当成旁人？”我终于开口，打破静默。
　　莫北长叹：“有时宁可他认得我。将我当成清箜只会让我越加的伤感。”
　　“他将你当成清箜？”我挑起眉。
　　“从搬来这里之后，情况便愈渐严重。从前还会对我不理不睬，如今却是满腔热情，便是冰块都会被融化。”
　　“他一次都没提过楚惜？”
　　“这到没有，似乎楚惜已从世上消失不见，象是从未出现。”
　　“这到有些意思了。”我淡笑。
　　“有什么不对的？彩洵可有不妥？”莫北一脸紧张。
　　“别担心，一切只待见了他才清楚不是么？”我拍了拍他扶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却让莫北越加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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