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轮回

作者: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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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第十章

      二十六邪僧现世

      残星几点,人倚故楼。
      长笛一声悠婉而来,捏着红牙板的小姑娘蓦然住了口。
      此时夜深人静,楼中只余三两桌未尽残席,席间之人应声看去,只见一人白衣粉巾,背对着一桌简席,懒洋洋倚在阑干上兀自横笛。
      那席上四个菜、两只杯、一壶酒,很明显尚有一人未至。或许是等得乏了,粉巾人意兴阑珊,方才横笛一曲。但那笛声确是好听,是以虽打断了小姑娘唱的曲儿,却并未引来埋怨之声,反而连小姑娘身边弹琵琶的老人都停了下来,静静地听那曲中深意。
      待到一曲终了,三两桌残席上掌声迭起,连小姑娘也跟着拍起了手,那弹琵琶的老人却忽而轻叹一声,将琵琶横置案前,双手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粉巾人在此时转过身来,一双浓眉微沉,低压在狭长鹰目上,虽则半边脸颊为伤痕覆盖,但举手投足一派风流,竟叫人连他脸上如此狰狞的伤口都忽视了。他将长笛在五指间绕了个来回,却仍是懒懒倚在阑干上,半点要挪动的意思也没有,只是面上露了一个笑容,道:“那日听闻降龙棍被盗,我便一直觉得奇怪,乾鸾境的禽妖再如何神通,若要在降龙寺盗出寺宝却也非易事,但降龙棍却丢得如此轻而易举……这让我实在不得不怀疑寺中隐有内鬼。”
      四周众人皆不明他所言何事,也不知他此话对谁而说,闻言一阵面面相觑,正自茫然间却见那老者忽然开口道:“但当日道空在这里力战禽妖,你现身助他时却并未提及。”
      “我二十年前便以为他死了,后来虽有怀疑,但多年寻找始终无果;当日忽然看见他,正自心绪不宁,即便有疑却也无心详说,更何况他既不记得我,我说了他又如何会信?”粉巾人闻言又是一笑,双手抱胸将长笛拢在身前,换了个更显懒散惬意的姿势。
      那老者道:“那你此刻既然说得出,便是说明你心思已定,亦或者是他记起了你?”
      粉巾人却不回答,反而执起长笛向门外信手一指,众人随之看去,正见得一人身着僧袍,蓄发留须,从门外几步走了进来,向那老者合十道:“师父,久见了。”
      那捏着红牙板的小姑娘一见此人,秀眉微微蹙起,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阵,又向那粉巾人看过几眼,忽而省起什么,惊呼道:“你是那个小和尚,你是那个粉衣公子!”
      二人闻言同时向她看过一眼,虽未回答,却已默认,而后双双看向那名老者。
      那老者见状复又长叹一声,道:“我早知你二人孽缘未尽,如今既已重逢,无来身上妖蛊与四体封脉也均已得解,正是携手同游、不问世事的大好机会,却为何还要回来蹚这趟浑水?”
      楚云风闻言冷笑一声:“至尊莫非忘了,我那自幼丧亲的甥儿还在受妖蛊所苦,更为当年至尊一念之差受仇恨所累。”
      无来则忽一抬手将掌心按在那柄琵琶之上,道:“我既为找寻降龙棍出寺,无论如何总须有个交代。况且降龙棍乃是我随身兵器,是师祖爷亲手交付于我,我既然没死,就不能放任它流落旁人手中。”

      说话间,他掌心之中已运起一股气劲,按在琵琶上噼啪作响,宛如烈火焚烧枯枝。
      那老者见状双目顿时一凛,单手作了个虎爪在琵琶中间一抓一吸,便令其自无来掌下脱出。
      无来见状赶紧抢上,一手倒立佛手在他腕上一敲,一手向侧下平推,令琵琶在手背上翻了个身,再反手一捞,将其挽在肘间。却不料老者一只手与他佛手向缠,另一只手却也在此时跟上,施了个鹰爪出来扣住琵琶上四根琴弦,“嗡”一声弹出一声巨响,竟将琵琶硬生生自无来肘中弹出寸许,紧接着另一只手在缠斗中迅速折返,掌心向上砰然一拍,便将琵琶向空中拍出三尺来高!
      楚云风此前一直怀抱长笛冷眼观战,直到此时方才动了,一跃而起去抢那飞在半空中的琵琶。却不想他指尖方一触及,那边捏着红牙板的小姑娘竟忽而飞身而来,先他一步抢了琵琶在手。他随即双眉一展,落地之时冷哼一声道:“我倒没看出来你竟有如此身手,你这一身妖气藏得倒好!”
      小姑娘闻言弯唇一笑,再不复先前少女玲珑剔透模样,反而多了几分妩媚:“至尊功体深厚术法无边,自不是你能随意勘破。”说话间她唇角越渐上挑,慢慢露了两三颗莹白细齿,手上红牙板在琵琶弦上一拨,竟在四周空气中荡出一阵波纹,令四下食客掩耳四散!
      岂料楚云风见状竟连眉峰也未动分毫,只将手中长笛一横,指尖捏了几个音,却并未有声音传出,但四周气息却分明蓦然静止下来,先前被琵琶音波荡出的波纹一瞬间已消失无踪!
      小姑娘见状心中大骇,手中红牙板笃一声敲在琵琶一侧,牙片三分,在弦上一拨一挑,同时弹出三个音。
      楚云风却仅小指微动,那笛声便自悠然散出,拔了个极高的音调,又蓦地消失了,再听不见。
      小姑娘却在此时忽然惨叫一声,双手将琵琶牙板同时丢开,紧紧掩住自己的耳朵。但可惜为时已晚,她两侧耳膜均已经为笛声震破,耳洞之中血流如注,再听不见丝毫声响!
      楚云风却看也未多看她一眼,只适时将长笛一收,伸手过去接了她落下的琵琶。
      那边无来仍与老者招招僵持,他看着不耐,便道了声:“和尚,接着!”信手将那琵琶抛向无来。
      无来正与老者换过第八十招未见胜负,闻言竟看也未看便回手一掌劈在当空,正将那琵琶竖着劈成两半。接着凌空倒行一记鹞子翻身,又一探手将那琵琶中落下的一柄半长禅棍执在手中,落地时横架在双肘之上,向那老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弟子稽首了!”

      二十七神将天纵兵

      原来当日无来与楚云风重聚三山峡谷,虽则多番挣扎纠葛,但最终还是将当年之事分说清楚。无来又花几天时间忆起这二十年来身为道空的一段过往,思及降龙棍被盗一事,心中颇觉蹊跷。
      楚云风见他提及此事,便也将自己心中怀疑道出,两相一分析,便将此事来龙去脉摸排分明。想当日唐小楼报仇心切,且怀疑江湖传闻邪僧已死不过是个幌子,是以派遣乾鸾境禽妖前去降龙寺盗出降龙棍,却为元道至尊看破,派了道空和尚前来作饵,果然引得唐小楼强出乾鸾境。众人一时间皆为唐小楼与道空之事牵住了注意力,就连道空亦被唐小楼一番动作牵制,不知不觉间却将降龙棍的下落忽视了。
      之后回想起来,当日唐小楼定然是确定了降龙棍到手,且道空确是循降龙棍去向而来方才确定了他的身份。但降龙棍既为镇寺之宝,又有元道至尊亲自坐镇,仅凭那三五禽妖又如何能够轻易得手?他二人随即想到或许降龙棍自始至终并未到得唐小楼手中,但他偏又如此确信,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唐小楼派出来盗棍的禽妖已为元道至尊所用,如此一来唐小楼的一番动作便从一开始就在元道至尊的掌控之中!

      那老者眼见无来取得降龙棍,双手合十向他施礼,忽然长叹一声,重新在琴凳上坐下。他的面貌亦在此时有了变化,灰白须发皆逐渐隐去,慢慢现出一个老年僧人的模样。
      这僧人正是元道至尊。只见他双目炯炯,在无来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本就是我和师尊最得意的弟子,又有楚公子在侧,要将此事想个通透倒也不难。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即便你猜到唐小楼所派禽妖为我所用,而降龙棍仍在我手,但我自问行事小心从未有所泄露,你又是如何知道这卖艺老者是我所化?”
      无来闻言侧首看了楚云风一眼,而后露齿一笑道:“因为当日我在这里与小楚相遇虽属偶然,但你在我问路之后吟出那首诗却太刻意。再者你一介卖艺老者,眼见我和小楚在这里力敌禽妖,他还一出手就杀了一个,却能一直冷眼旁观、全无慌张,本来就不合情理。之后我在琴暖阁再与他相见,小楚曾一度深陷幻境,而以他的功体,寻常禽妖又岂有这等本领?再加之后来唐小楼曾告诉我,他亲眼看着你圆寂,我便知道这老者便是你之化形。”
      话说到此,无来忽一敛了笑容,正色看向元道至尊:“我从未想过师父你竟会以诈死应对当年之事。道空四体被封,只能借卜算之法推出你圆寂的时间,正与唐小楼所说吻合,但我却知道那不过是你事先所设的暗示。你若当真圆寂,我与你同脉相传,周身四体自有感应,哪里还需掐指推算?”
      “这倒是我疏忽了。”元道至尊闻言颔首道,“我一心想借你诱使唐小楼获得双蛊,再借无尘子之手将妖蛊毁去,却忘了你身上妖蛊既除,四体封脉自然化解。果然当初借四体封脉将你记忆封闭乃是一时执念逆天而行,如今一番因果,倒是该然。”
      言罢他又一叹,看向楚云风道:“我与师尊一生心血,仅得这么一个得意弟子,却偏偏与你孽缘难断……罢了,既然天意如此,降龙棍又被他失而复得,我这做师父的便也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却有一干僧众忽自外头跃入厅中,为首的一个长眉瞋目,执一柄鎏金禅杖,横在无来面前道:“无来,二十年前你以武乱世侥幸不死,得至尊佛法指点却不悔过,如今竟又来兴风作浪!今日我六殿僧众若不能将你活捉回去,就定要在此清理门户,也免得被你再毁我寺清誉!”
      元道至尊闻言一惊,起身问道:“相空,你此话何意?为何降龙寺六殿执法僧皆到此处,可是寺中出了什么变故?”
      那相空和尚一见是他,赶紧合十道:“至尊你远游在外,恐怕还不知道。无来自四体封脉被解,邪性更胜从前,中州九门一连数日皆有门人被他杀害,我们到此便是要将他擒拿回去,给九门众人一个交代!”
      元道至尊闻言一怔,看向无来道:“他们所言可有其事?”
      楚云风却忽而笑了起来,虽则双眉舒展,目中却是戾气深重:“江湖传闻邪僧无来二十年前为九大掌门合力诛杀,而当年知道他四体封脉之人少之又少,连我也是数日之前方才得知,你六殿执法僧年纪轻轻,在寺中辈分并不算高,此等机密之事却是从何知晓?”
      相空闻言一时语塞,却不辩驳,转而向无来问道:“你可愿随束手就擒,同我们回去做个分晓?”
      无来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降龙棍舞了个棍花,收于身侧看向楚云风,双眉一展,露齿一笑,片刻之后方才摇摇头道:“他不准,而我也不想去。”
      楚云风闻言目中戾气顿时尽没,唇角微微一挑道:“那你还等什么?”言罢与无来一左一右分向两个方向跃出小楼!
      六殿僧众见状一阵喧哗,而后亦陆续跃下小楼向无来与楚云风追去。元道至尊眼见他们离开,眉心微蹙,一伸手招来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双耳失聪,动作看来便有些迟钝,却仍是忍者疼向他靠过来。元道至尊便在她掌心划下几个字,而后目送她化形而去——竟是一只小黄鹂!

      那边无来与楚云风分从两边跃下小楼,不过片刻又在楼下相会,回身见六殿众僧陆续追来,便不耽搁,双双纵身向城外跃去。
      六殿僧人随之紧追不舍,虽说追不上,却也无法及时甩掉,一番追逐之下令楚云风忽而冷了面孔,颇不耐烦地敛了内息站在原地,索性等他们追来。
      无来一见此状便知楚云风要开打,心中虽有些无奈,却也乐意由他。当下将降龙棍舞了个棍花,率先向那众追逐而来的僧人迎头攻去。
      楚云风此时亦换了折扇在手,在无来与众僧战作一团之时单向相空掠去。他一身白衣在月光之下甚为抢眼,头上粉巾轻舞,与手中折扇交相呼应,身形若舞蹁跹。
      相空见他过来,不敢怠慢,手中禅杖舞得虎虎生风,以兵之长显兵之强。却不料楚云风身姿轻盈,修长身躯或曲或展,竟以手中折扇为轴,在禅杖四周游弋翻转,不过十招便近至身前,以扇骨在他两侧肩窝一点,再“啪啪”两声抽在腕上,令得禅杖脱手!
      无来在人群之中频频向他看去,宛如看蝶舞戏花,正自看得高兴,打得心不在焉,却见他忽而扬手将相空的禅杖抛将过来,赶紧敛了深思,弹身跃起将之接住。他手中顿时有了一长一短两支禅棍,心下一阵不解,便又抬眼向楚云风看去。
      楚云风此时已然制住了相空,懒洋洋重又换了长笛在手,抱胸而立,面上神色颇有不耐。
      无来顿时便知他是在催促自己尽快了结,眉峰一扬笑出雪白牙齿,而后左右双手同时开弓,长棍棍花横扫,短棍点挑突击,竟是配合得相得益彰,且丝毫不显吃力。
      楚云风见状莞尔一笑,忽而来了兴致,将笛一横,婉转吹出一曲——宫羽商角角变征——无来禅杖横端,挡开四名僧人手中戒棍,降龙棍四点连击,几乎同时点中四人膝盖,令其脱臼——羽征角商宫征角——又一轮四名僧人袭来,无来手中禅杖平平递出,先当胸一击点中一人后退数步,再翻手一拧令得禅杖凌空飞出,“铛”一声落在相空身侧,另一只手同时以降龙棍左右各挑开一人,而后“嗡”一声旋出一个满圆,堪堪将最后一人齐颈定在身前一臂之距,再进不得半分!
      而此时,楚云风一曲正好吹毕。无来收了降龙棍飞身跃至他身前,抬手在他腰间一揽,二人便看也不看地上或手或脚被卸了关节脱臼翻滚的众僧,相携离开。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一黑甲武士到得此间,见一众僧人均已气绝,双眉紧紧蹙起,手中长兵“铛”一声顿裂地面一块青石。
      晨光初现之时,城外官道旁的一间小酒肆前,一支银白长枪从天而降,“夺”一声钉入无来与楚云风身前地面,恰阻了二人去路。
      楚云风见此枪微微一怔,下意识向四下看去,终于在正前方十丈开外看见一道黑衣镶红的人影。无来却忽然一弯嘴角难得笑出几分邪气,先喃喃一声“呵!神将天纵兵……”而后向那人影扬声道:“故人到访,二十年不见,不先来喝一杯么?”

      二十八斗变

      那人影在无来说话时已然走近了些,乃是一红衣黑甲的轻装武士,面白,微须,黑甲之下系着一根银色丝绦,走动时绦穗在身侧轻摆。
      他一路走来目光一直定在楚云风身上,直走到近前方才侧目向无来瞥过一眼道:“我与你从未有喝酒的交情。”而后转向楚云风放轻了声量道:“云风,好久不见。”
      楚云风闻言微微颔首,正欲开口,一只手却突然被无来执在掌中。他下意识朝无来看去,见他目视前方若无其事,不觉莞尔一笑,却未将手抽回。
      那黑甲武士见状颇不自在,轻咳几声,抬手将银枪一挽,背过身去,复又向来处走过几步,而后回身单手执枪,枪尖指地,立了个一邀战之姿。
      楚云风这时才终于开口,双眉一凛问道:“黎笑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笑生却未回答,反而面无表情盯着无来,单手舞了个枪花,枪尖一挑,直指无来眉心。
      无来见状笑意更甚,侧头在楚云风耳边低语几句,又以眼神将他哄劝一番,终于劝得他袖了双手返身走进酒肆,之后才将降龙棍绕肘一周立在身侧,向黎笑生道:“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黎笑生闻言冷哼一声:“你我二十年前是敌非友,如今一样是敌非友,我与你没什么话好说。”
      无来闻言几乎要笑出声来,一双眼眯成一条缝,微侧着脑袋轻摇了摇,之后稍整了整面色,语调却如一轻佻:“不如说说你来此何意?总不会是为了二十年的老陈醋而专程跑来找我打架?”
      黎笑生却全不受挑拨,仍旧冷着一张脸孔道:“我为邪僧现世之说而来——看你相貌既已复原,想来四体封脉已解,既如此,我便要看看那妖蛊之性可有残余。”
      无来直听到此处方才终于品出些利害,面上笑容稍敛道:“听你此言……似是有八分笃定我妖蛊未清?”
      黎笑生倒也爽利,当即颔首答道:“昨夜寅时,我在城中看见降龙寺一干僧众的尸体,手足关节皆有脱臼,一看便是你的手笔。”
      无来闻言双眉微蹙,道:“那一干僧众确是我打倒的,但我只是令他们手足脱臼,却并未杀人。”
      “我可以信你。”黎笑生颔首,“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妖蛊红纹,我却不得不怀疑。”
      无来听他言道妖蛊红纹,思索间下意识挽起一只衣袖,露出臂上几道暗红纹路。黎笑生一见那红纹便将长枪一挺,再不与他多言。

      神将天纵兵乃是一九曲长枪,枪长一丈有一,枪头宛如蛇形,薄而锋利。此枪为天威荡魔府世传神兵,天威府自建府以来便一直为中州边疆守军,是以这杆银枪原也是马战兵器。
      黎笑生的长兄是这一代天威府的继承人,但他天生不宜习武,是以这杆枪便传给了黎笑生。而黎笑生年少叛逆,竟凭一人一枪在中州天下闯出枪神名号,一举使天威府跻身中州九门之一,到二十年前邪僧一役方才伤了元气,逐渐淡出江湖,于边疆归隐。
      此时黎笑生单臂挺枪而上,虽仅是一记直刺,但因枪身长过寻常长枪四尺有余,而速度力道却毫不逊色,是以颇有几分骇人。
      但无来却不闪不避,反而迎头而上,降龙棍“铛”一声正击在枪身正中,将其击偏数寸,而后轻身一跃倒施一记古树盘根,便化解了此枪来势。
      黎笑生见状虎口一转,将枪身回缩拖至身后,身体同时右侧蹲了一记弓步,恰将无来去路堵住,而后扭转身躯疾起枪花,自下而上接了一记挑刺,直取无来左心!
      此一招乃黎笑生成名招数,枪势敏疾且角度刁钻,无来又正自跃起下落,去势实难把握,一时躲闪不及,竟叫枪尖自胸前直划向腋下,勾起几丝血沫!
      那边酒肆之中一直观战的楚云风见状蓦然起身,手中长笛一紧,就要跃将出来。无来却借下落之势就地翻出数尺,起身时向他摆了摆手道:“小楚你别来,我没事,只是划破了点皮。”
      言语间他将降龙棍“铛”一声插入身侧地面,三两下将身上僧袍剥去系在腰间,露出精壮上身,身上龙纹花绣沿一身龙精虎猛的肌肉起伏蜿蜒,直至左胸出探出龙头,龙口大张,嘴角一线血痕正是黎笑生先前一枪所致!
      “我与他早该有此一战,否则他不甘心,我也不高兴。”他说着伸手随意将那线血痕一抹晕开,复又将降龙棍执在手中,双手左右一拧一拽,竟将降龙棍变作一支三节短棍!而那边黎笑生见状冷哼一声,枪身再起,攒刺而来!
      枪花湛绽,上下翻飞,若舞梨花,直叫人眼花缭乱!
      但无来却不乱!手中降龙棍宛如神龙摆尾,抡摆而上,直将四周空气荡得嗡然作响!
      之后待枪尖击至眼前一尺之时,降龙棍两头梢节便“咔咔”两声拧了个角度,将枪身稳稳缠住!紧接着无来单手一扯一送,臂上肌肉一番耸动,竟硬生生将黎笑生送退了十数步!
      黎笑生生平用枪从未如此受挫,当下颊上咬肌耸动,横枪立马逼扫而来!
      无来手持梢节频频截击,时而大臂轮转劈砸扫抢,时而小臂转转点挑夹击!
      他二人身高体格俱都势均力敌,且力量均等灵敏相当,一时僵持难分高下;但那枪来棍往打得实在好看,不多时酒肆中人竟都争先恐后都探了头出来,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只是碍着楚云风在一旁阴沉着脸色,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如此堪堪战过三百回合,众人忽见无来蓦然凝息,而将棍一拧,复又恢复成半长禅棍,而后张口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牙齿,棍花一舞旋身向黎笑生捣去。
      黎笑生此前一直以攻为主,此时忽转守势,亦不逊色,枪尖或挑或压,以长兵之强,将他迫于枪身之外,寸步难进。
      然而无来却似乎心有成竹,忽而双手持棍俱阴,将棍缩入怀中,仅留一尺许在枪身以短头连击,脚下步随身动,竟不知不觉擦着枪身向前进了七尺有余!
      黎笑生见状正觉不妙,枪身一缩拖手而去,打算行个回马枪再将他逼出距离转守为攻,却不想无来亦在此时发力,将降龙棍自虎口穿伸而出,宛如蛟龙出海直向他背心捣去!
      那棍势来得极快,且距离颇近,黎笑生一时躲闪不及只能回身挺枪去挡!却不料无来手中一拧,竟又将降龙棍拧了个梢节出来,他这里挺枪而上正击在棍身,那梢头便“嗡”一声绕着枪身甩将过来,正中他执枪的手背!
      这一击来得颇重,黎笑生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但他手下一紧,长枪并未脱手!但紧跟着无来下一击却也到了——只见他将那梢节一送一拧,足尖同时将另一头踢将上来,一长一短两截棍身顿时取了个水平之势,而后手腕疾转顺着将棍身拧回去的反向疾旋而上!
      紧接着当两节棍身凌空重又拧成一根禅棍之时,只闻“噗”一声闷响,降龙棍一头正击中黎笑生胸膈!无来随即借力使力,棍棒在掌中一缩一伸又接了两次穿梭,各击在黎笑生左右双肩,黎笑生当下便觉喉头一甜,后退数步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呕出一口鲜血!
      转眼间,胜负已分。无来收招敛息,片刻也未耽搁便转身去看楚云风,见他业已向自己走来,便伸手相待。
      楚云风方一走到他身前便被拉住,于是也无法去扶黎笑生,只得轻叹一声问道:“你还好吗?”
      黎笑生闻言微微一怔,却未抬头,只抬起手腕去擦嘴角的鲜血,良久,轻轻摇头。
      楚云风于是又自叹息一声,静默片刻之后开口道:“黎笑生,当年之事我不想多提,只有一句,他邪僧之名从何而来,你不知道?至于昨夜降龙寺那一干僧众追击无来,当时我也在场,其中有一名僧人名唤相空,使一柄鎏金禅杖,乃是被我制住,自始至终未与无来交手,你若还有疑问,便去看看他身上是否有那妖蛊红纹。”
      言罢双唇紧紧抿起,楚云风不再多言,转而与无来相携而去。
      黎笑生直至他们走远方才松懈下来,四肢大开仰面躺倒,目光漫无目的地追着空中闲云,脑中一番思绪翻涌,也不知想些什么。
      酒肆之中的围观众人此时业已慢慢散去,却只留了一人,足踏金丝长靴,吊儿郎当向他走来。那双脚直走到黎笑生脑袋旁边方才停住,脚的主人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阴影正落在黎笑生脸上,遮了他漫无焦距的目光。
      良久之后见黎笑生对他视而不见,那人终于忍不住抬脚在他肩头踢了两下,道:“楚家公子说得没错,那个使鎏金禅杖的和尚身上也有红纹,所以此事必有蹊跷。不过我看你心里本来也明白不可能是他干的,即便如此还这样千里迢迢从边疆赶回来找他麻烦,会不会太幼稚了点?”
      言罢见他还不做声,那人叹了口气蹲下来接着道:“你那相好的都被抢走二十年了,现在才来打架会不会太晚了一点?我说,喂,黎笑生,你没事吧?喂你说句话啊,别说死就死啊!”
      黎笑生翻翻白眼,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不死也要被你吵死了。”
      那人闻言顿时露了笑脸,起身把他拉起来道:“真要那样就让我家少爷把你缝起来,我一向很大方的,到时算你便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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