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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网
齐宅的别院里的血雨腥风玉儿都不知晓。这天她一夜美梦中醒来,想着一会儿齐尉来接自己去见久别的老父亲,特地找了一件好些的衣裳,着意梳洗了一番。还没等她弄完,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唤她,出门一看,是个个子还没长成的小丫鬟,声音也软软的:“玉儿姑娘,二奶奶身边的宝姑传话给您,让您到她屋里见一下。”
“二奶奶…”玉儿纳闷,难道齐尉已经和长辈们摊牌了?还是二奶奶查出了他们的关系要出手干预?
忐忑间她劝慰自己,与其在这瞎猜不如去会一会她,即使不是好事,这光天白日的,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于是她爽快应下,迅速穿戴整齐,随着那小丫鬟走了。
齐宅像迷宫一样,每道门仿佛都一样,可穿过这道门后是个小院子,穿过下道门后就是个小花园,有时往往看着没有路了,往左一拐又现出一道窄窄的巷道……玉儿惴惴不安地一路跟着,很快就完全丧失了对于方向的感觉和来路的记忆。她越走越迷茫,因为这恢宏的所在与未知的前路,不可抑制的对齐家产生一种敬畏之心。
待终于来到二奶奶的院子,玉儿已不知自己在这偌大的宅子里穿梭了多久。
还在院子的空地里,二奶奶的声音引着她的人来到玉儿跟前:“哟,让我瞧瞧,”她握住玉儿的双手打量她,“果真是脆生生的一个小人。”
玉儿看她的态度和善,心里踏实了一些,与她进到屋子里,两人面对面说话:“我们家老六已经把你俩的事跟我说啦,好事情,好事情啊。”
玉儿一听喜上心头,今天要面对的事情,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喜事么?
“他呀,一直不肯安定下来,原来是一直没遇到可心的人儿!”二奶奶笑声爽朗,“这下好了,这事啊,就这么定下来,你俩尽早把喜事办了!”
玉儿心里吃了一惊,她这就过关了?齐家竟是这么随和开明!
可同时,也有一百个问题涌向心头,她脱口问道:
“父亲,父亲那边还没有问过。”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老仆突然发声:“跟二奶奶说话,要先说‘回二奶奶’!没规矩。”
这突然的插话把玉儿唬得一愣,茫然地看着二奶奶。她牵动嘴角笑了一下,“这是宝姑,你在这宅子里,可要多听她的教诲。”她此时的表情是那样的居高临下,不屑一顾,但真的只一瞬间,就又回复阳光灿烂的笑容,拍着玉儿的手,大包大揽地说:“老人家的意思一定要问!今儿我就给你说亲,你呀,就一百个放心!”
她的表情变换在玉儿面前一闪,快得让她以为那只是幻觉。玉儿曾在漫漫旅途中听齐尉说过他父亲的这几位太太,知道二奶奶是当家主母,性格泼辣。此刻虽与她并肩并肩坐着,还是觉得气势如铺天盖地而来,她的一切安排与想法都不容置喙。
还未待玉儿说话她就接着安排,并说这都是齐尉的意思。
玉儿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太过仓促,但对齐家主母亲自操持她的婚事心存极大的感激。而且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开口讨论自己的亲事细节,自然是一切都交给长辈们去料理,自己所能做的也许只是等待。
因为她的身份,又没有妈妈,鲜少有人对她这么好。所以有人显出了善意,她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说话。
二奶奶当然没有去见玉儿父亲,而是让宝姑跑了一趟。
她大半日才赶回来,喜滋滋地将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羊脂玉小簪子交给二奶奶。
“都妥当了?”
“回小姐,都妥妥的,那老头是个老顽固,满嘴都是血了,还跪着求奶奶,说他闺女笨,伺候不好老爷……”她见二奶奶厌恶地皱了皱眉,便略去了中间,“到最后,他都没改口。”
“真够倔的。”
“是不识抬举,活该。”
“本来还有一条活路的,唉,罢了。”
“那样的贱民,贱命世世代代都是咱齐家的,小姐别为他费心了。”
二奶奶这才展了展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小发簪:“这是什么?”
“回小姐,这是那倔老头贴身带着的物件儿,从他怀里最里面摸出来的,要拿出来的时候,谁想那老头没死透,用手抓着我们的人的手腕子,嘴里还求呢,但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的什么。怎么踢怎么打也不松手,最后这点牛劲都使出来了!”
二奶奶吃惊,瞪大了眼睛:“那最后怎么着了?”
“咳,”宝姑右手为掌,在自己的左手腕一比划,“砍了呗。”
“咝!”二奶奶立时将簪子往桌上一丢,毕竟是玉做的,哪里经得住?簪子尖立刻掉了一个小角。
宝姑见状马上用一块手帕把它遮住了,“这簪子在那老头的怀里包得好好的,一点血也没沾上,不然也不会拿到小姐面前脏了您的眼。”
二奶奶这才舒坦一些,挺起的腰背复又靠回软垫上:“嗯,这次干得不错。”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宝姑又想起一事,“小姐,今天早上福海踢伤的那个人,没救回来,这下,为了一个黄毛丫头,都四条人命啦。”
“他们两条,我们两条,咱也不吃亏。都是贱民,死了就死了。只要能帮着大爷站稳脚跟,这些都无关紧要。”
宝姑喏喏称是。
二奶奶展了展筋骨,悠悠道:“不错,我一会再去小丫头那走一趟,把这事彻底敲定。”
玉儿见过二奶奶后就被请到了二奶奶住处的一个小偏院,两个柴火棍一样干瘦的小丫鬟任她驱使,给她送来精致的饭菜和甜果子,还每过上一盏茶的功夫就毕恭毕敬地探头进来问需要什么,把玉儿越问越急躁。
她也借着在小院里转圈的机会往门口处探头探脑,奈何两个山一样的老姑姑堵在门口,态度谦和但就是一问三不知。玉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耗着,就这样枯等了一天。
天擦黑二奶奶才再度出现,依然是富贵稳重的神态,
玉儿如遇到救星般迎了出去,二奶奶一脸欣喜,两人拉着手回到屋里坐定。
"你爹爹可真是个老老实实的好人!"
玉儿听闻心中一暖,热切地等着下文。
二奶奶好似长途奔波后很口渴一般,饮了大半盏茶才又重新开口,“你爹爹可是疼你的。听我来提亲,还扭捏着不愿意似的,我便问他,你想把闺女留到什么时候呢?先不说齐家的家业配谁都不差,就单凭两个孩子的心意就不由得你不点头啊。”
玉儿赧然地低了头,想着自己不告而别近一年后,一门亲事就自己找上门来,爹爹定是又惊又怒,一时不知所措。但看二奶奶的神色,两人的谈话应该还是顺利的。
二奶奶故意卖个关子似的沉吟了一会,续又说道:"我看你们父女这么些年都在齐家的绣场卖命,你爹爹又把那地方打理得有声有色的。我便做主,把你们父女两个贱民的户籍彻底取消,把这绣场赠给你爹爹,作为我们齐家的聘礼!"
玉儿听闻简直又惊又喜,自己打小可曾被这样宽善地对待过?当即感动得“噗嗵”一声跪下,给二奶奶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感谢二奶奶再造之恩!”
二奶奶嘴上说着:“哎呦,我可当不起。”可身形未动,稳稳地把这个大礼受了。
待玉儿跪在地上流了一会儿眼泪,二奶奶才想起来让宝姑扶她起来,自己也从袖口里抽出一个小布卷,边展开边说:"你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让你安心地在这养着,等大婚当天自当来与你相见。"
羊脂白玉的小兔子发簪自布卷中滚出来,玉儿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知道爹爹一定会把这物件贴身带着,如今把它交给了二奶奶,就是应了这门婚事。可高兴之余又对二奶奶的安排有所不解,她按捺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多谢二奶奶悉心安排,可…为何我不能从自己家中出嫁?”
二奶奶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闲闲地喝掉自己手里的半盏茶后才悠悠地开口道:“你和我们家老六的情意齐家人知道,可外人不知道。再怎么情深意笃,也是织造齐家的六爷大婚,若是直接从绣场子里把人抬出来,你的身世,我们还怎么编排啊?”
细想之下,玉儿也觉着有理。一直以来,爹爹对她的疼爱与齐尉对她的尊重让她几乎忘了她自己本是齐家的贱民,户籍挂在齐家,齐家如何待她便都是使得的;而齐尉和她的距离,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一切本该是奢望,现如今却叫齐家的掌事奶奶费心张罗,一念至此,她都有些诚惶诚恐了。
正思忖间二奶奶丢下一句“好好备着”就走了,复又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空空的院子和未知的婚期。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隐约知道齐家正张罗着喜事,她不想无助地置身事外,便央其中一个丫鬟给她一套针线,让她自己绣出嫁那天的盖头。
那柴火棍一样的小女孩木讷地走了,过了好久才回来,幸而带来了玉儿想要的东西。玉儿道谢接过,那小丫鬟却是面色怪异地看了她许久,才一言不发地离去。玉儿已经对这两个小丫头的沉默寡言见怪不怪了,虽然觉得压抑,她却已习惯于把一切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归为齐氏家族这个她敬畏又陌生的世界的规矩。
那之后二奶奶便没有露过面,玉儿有太多的问题无法得到解答,情急之下,只得埋头绣自己的盖头。绣着绣着,心却安静下来了,一针一线中,仿佛回到了和齐尉在绣场的日子,眼看一对鸳鸯、一对蝙蝠在绣面上浮现,她的心里也越发甜蜜起来。构想着齐尉和自己的大日子,她的图样越来越复杂,她把她对齐尉的爱恋与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倾注在一个盖头上,没日没夜地赶工。
中间她搬了一回屋子,从二奶奶的偏院搬到了另一个偏院,玉儿揣测自己到了齐尉的住处了,然而身边的小丫鬟们、老姑姑们没有一个可以给出答案。
搬了住处后,玉儿想是婚期近了,更是不分昼夜地飞针走线,常常熬得两眼通红,心里却愈发的满足甜蜜。
与这份期待一同积蓄的是对二奶奶的感激之情,想着她为她俩的亲事从里到外地操劳,这满心满意的谢意让她坐立难安,心心念念地想着日后如何回报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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