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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的滋味
饶富的生日在夏天即将收尾的时候到来,这位爱热闹的小同志一定要就这个机会好好high一下。他早早就让文姨停了那天的晚饭,并邀请全队上下所有人都参加,连炊事班的王师傅,和骨瘦如柴的两个小保安都接到消息!不过去吃这顿听起来非常丰盛的晚餐有个唯一且重要的条件,就是一定要穿着与平时的着装风格迥异的衣服!
饶富也曾想过办主题Party,但想到全队上下平均年龄39.2岁,实在是已经步入中年队伍,不能要求太多,便退了好大一步,把底线定在——只要比平时有所突破,就行!
在饶富小朋友的世界里,生日Party有条件要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过!所以在基地如此简陋与破败的条件下,饶富也要大展一番身手让众人不虚此行。
为了造成会场的新鲜与神秘感,饶富向佟叔在谭墨诚住的那个楼讨了两个房间,还远远地避开了这个唯一的房客选在三楼。佟叔没有意见反正房间有的是,谭墨诚没有意见只要房间不在他正楼上。
饶富多于常人的精力终于有了出口,正日子之前两个多星期,他的装修工作就开始了。饶富这个光杆司令摄制组不同于别人,他一个人就担任了导演、摄影、灯光、布景的所有工作,就这样扛着摄像机,跑跑颠颠一天的人,吃过晚饭就进入了装修现场开始热火朝天地实施破屋改造,还谁都不让帮忙,任谁都佩服他永不知疲倦的精气神。
苏可有的时候从她卧室的窗子望向对面,属于谭墨诚的灯静静亮着,透过窗帘发出柔柔的光。上面一层靠左边,为了凉快窗帘都是敞开的,饶富在里面上蹿下跳地忙活,有的时候太热了他甚至打着赤膊,如此不停的忙碌,仿佛从窗口里往外腾腾地冒热气,和谭墨诚那里的景象一动一静,十分有意思。
生日当天,晚饭过后,大家都各自回屋准备。苏可从没告诉过旁人自己会作何装扮,她有一件压箱底的衣服,大三的时候买的,平时穿不出去,可她一直带在身边。她把早几天就挂出来的汉服拿下来,又端详了一轮,才开始一件一件套在身上。
白色绣花上襦做工精致,凑近可看到布料上细密的暗花,在绣花与暗花之上,又有几道弧线形状的镂空,仿佛漫不经心,但若细看,便像是花朵的藤蔓骄傲地舒展,她认为这便是极致的低调的性感。襦裙是雪纺纱制成的,柔美飘逸,裙身由上至下,由浅到浓,是灰色的图案,仿佛水墨画。上面一件艳红色的小罩衫,再用红色的系带绑了,换装便成了!
她不像很多女孩子那样会把头发盘弄成各种造型,只梳了一个高高的花苞髻,两侧留的两捋头发梳成两条极细的麻花辫隐没在发髻里。她不常弄这些,梳了三遍才勉强不凌乱,手臂已经又酸又麻,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于是暗骂自己这么早就换好衣服太烧包。
最后戴上她最宝贝的红珊瑚耳坠,小小的两颗,在耳边灵巧的晃动。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梦里,她见过玉儿在水里的倒影,这两个身影,可有几分相似?
苏可喜欢汉服,当初在网络上看到这身衣服的时候,即使穷学生手头拮据也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她觉得东方女孩穿着汉服最好看,上下分开的襦裙,开阔舒适的裙脚最适合烂漫好动的女孩;而对于女人来说,层层叠叠的曲裾仿佛她们细密莫测的心,宽袖轻拂,长裙曳地,自然中就成就了无限的高贵优雅。
苏可在日本的京都旅游时,就看到大街上随处可以看到穿着改良的和服与木屐的男孩女孩,衣服凉快轻便,五颜六色,流动在京都的花茎小巷间,煞是好看。那时的苏可就想,若是我们也可以在街头自由地穿着汉服而不被侧目,该有多好,那才是我们炎黄儿女自己的衣服!
梦醒时的苏可也曾经久久回想梦里齐尉和玉儿穿着的衣服,虽然工艺远不如当今,不过造衣的工匠都踏实又耐心,衣服就是朴拙而耐用的。颜色的搭配也都纯粹大气,是一个延续千年的民族所沉淀出来的美感,一个昌盛的朝代所特有的雍容。
饶富当初邀请他们的时候说七点以后到就好,苏可七点多晃过去的时候到的人还不多,生日佬自己也不在,她就索性四处晃晃看看。
这两间屋子各有一个主题,其中一间是朋克风,两面墙壁都投影着骷髅头之类非常暗黑的图案,这样的图案映在灰蒙蒙斑驳的墙上正巧非常契合,在抒情摇滚和电子音乐中,人从投影的光束前走过,重重的黑影罩在墙上,非常带感。
门口一个人影一闪,饶富的脸突然出现,他的表情兴奋难言,仿佛见到了盼望许久的人。饶富的变装苏可恰好认识,红色的包身套装胸前一道黄色的闪电——“闪电侠!”苏可开始感到这会是一个好玩的聚会,本来就是少年心性,情绪渐渐高涨。
饶富本来高大,如此装扮便如一个超大的红色|色块来去移动,再配上他总是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有些搞笑了,苏可毫不掩饰她的好情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于是他走向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玉一样的小人儿,婷婷的站在屋子中央,冲他巧笑嫣然,视野中的其他事物便都淡去了。
来到苏可面前的饶富一时间找不到言语,下意识地说了句:“吃的都在旁边屋子。”
她喜欢跟他抬杠,嘴一撅,“嗬,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吃,我在你看来就那么饿?”
心里冤枉,身体里那个小小的饶富已经举双手投降了,嘴上还是下意识地不饶人:“可不是,你看你的眼睛,都冒着寒光儿!不就是比平时晚了1个小时吃饭嘛,好么,都成狼啦!”
苏可也不生气,反正没事,就耍耍嘴皮子玩,两个人就一边斗嘴一边走进旁边的屋子。
一进屋苏可就被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好吃的吸引了,各种味道的三明治切成小三角一排排整齐地码放着,旁边还有小蛋糕——什么蓝莓起司、咖啡慕斯、提拉米苏、乳酪奶油……
琳琅满目的食品摆放在一起,整体造型用上了各种引人食欲的颜色,惹人垂涎,诱人犯罪!
苏可从没觉得如此幸福过,双手捂住胸口,由衷地叹了一声。
靠墙的小桌子上放着各色酒瓶,大部分苏可都不认识,只有像咖啡一样的Baileys和有椰子香味的Malibu,苏可喝过,认得出瓶子。小桌子旁边是个大冰柜,探头向里面看去,成箱的冰块冒着凉气,还有一打打挂着水珠的啤酒,这在酷热的夏日夜晚可是一场诱人的盛宴!
这会她才腾出了空儿打量这个房间的布置,天哪,这个饶富太有才了!如果说第一个房间是为男生设计的话,这一间就完完全全为了队上的女士了。房子的主色调是粉紫,床没有被移走,而是铺上了紫色的床单,中间放上一排厚实的大靠枕,摇身一变成了休息区。床的上方非常梦幻地垂下紫色的纱帘,虽薄如蝉翼却为休息区谈话的人增加了一些私密性。最令苏可佩服的是,饶富竟然为这个房间贴上了粉色的墙纸!
她被惊得目瞪口呆,手指划拉着四周,道:“这些,都是你弄的?”
饶富不以为然地得意洋洋,下巴往前一努,苏可顺着望过去,一个硕大的Hello Kitty头骨贴纸吊在粉嫩的墙上,逗趣的同时丝毫不显突兀。这才是设计师的真实想法吧,无时无刻不能埋没了一个朋克的灵魂,苏可默默想。
"贴壁纸很快的,又不要求很精细,我两三个小时就弄完了。"继续得意洋洋。
苏可毫不掩饰自己的佩服之情,对于她来说一天的能量只够做好一件事情,对饶富这种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就神采奕奕的能量棒完全高山仰止,无法望其项背。
这时谭墨诚来了。
人的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可以接收到数量惊人的信息。饶富自认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爱胡思乱想的人,可是就在谭墨诚出现、走过来、与苏可对视问好的这须臾里,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而来,重重地撞击上他的心脏。这须臾间模糊的认知让他的世界一下子颠倒错位,并拉着他的情绪一路向下,走向厌烦无趣的顶点——我为了今天晚上,费尽一切苦心做的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饶富之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情绪,且它来的那么快那么彻底,让他诧异非常。究竟是什么在这一瞬间击倒了他?是苏可看谭墨诚的眼神?还是两人身上刺目的汉服?
是的,谭墨诚也穿了一件汉服,天青色罩衫与他沉静的气场相得益彰,苏可望向他的第一眼仿佛看见了秋日月色下的湖,那么的宁静淡泊,尘俗不染。
他们说了些什么?又有谁来了?这些在各怀心思的三个年轻人恍惚的记忆里实在剥离不出来。
后来人到齐了,人们簇拥着饶富祝他生日快乐,他在人群中,第一次没有感到快乐。
苏可也不快乐,她看着人群中,她难以碰触、无法得到的谭墨诚;可她又是快乐的,你看打扮成卖西瓜老头的佟叔,光膀子穿着大马甲和大短裤,还拿着一个不知从哪找到的大蒲扇!再看穿着华丽旗袍的文姨,头发也着意弄了,引得佟叔的眼神再找不到第二个焦点。
你看,大家都那么快乐,她又是多么幸运,遇到了这么多可爱的人。于是她在百感交集中,多喝了两杯。
第二瓶啤酒开始,人们讲的话开始变得有趣,之后啤酒不再有晦涩凛冽的口感,反而凉爽宜人。
也不知道第几瓶了,她的小罩衫不见了,一个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她抬起沉甸甸的头,努力对准焦距看过去,无果,只看到一个大红色块在眼前飘飘忽忽的,她捂着嘴巴笑起来。
饶富问她你的罩衫去哪了?她的回答只有嘿嘿嘿嘿。
看着苏可软趴趴地倒在抱枕上,雪白的脖颈伸长着像一只正在休息的天鹅。头发软软蓬蓬的,笑意荡在嫣红的唇边和氤氲的眼角。饶富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柔软。
再热闹的聚会也有散场的时候,送走尽兴而归的人们,饶富洗漱后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到疲惫。
天地白皑皑地连成一片,是回到北极了么?他赤|裸地躺在雪地里,天寒地冻倒还是次要,这独立于天地间的孤寂更令人绝望。
这种绝望铺天盖地地压过来,混合着冰雪阻碍着他的呼吸,他感到胸口憋闷、呼吸急促,难过得几欲流泪。
就在他快被悲伤和冰雪灭顶的时候,她走过来了。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在风雪中忽隐忽现,她的皮肤和雪一样白,几乎混成一色。
他凝神看着她慢慢走近,是皮肤、还是雪,泛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可他不舍得眨眼,只盯着她,盯得眼泪都流下来。
他看清了她的身体么?好似看清了,又好似没有。她的脸却是实在的,乌黑闪亮的眸子,清澈流转的眼神,到底是哪里在作祟?不需她有任何表情,就是鸿蒙中最原始的媚态。
她把他从雪里捧起来,他像一个婴儿被抱在怀里,一瞬间所有的寒冷和绝望都离他而去,他安心地闭上眼睛,世界寂静无声,包围他的是柔软肌肤的触感,仿佛回到母体般安全。这安全感让人轻易就相信永恒,就如极昼时终日挂在天边的太阳,
眼前的白光渐渐让他醒转,饶富花了好长时间才理清意识,这里终不是北极,太阳只是照常升起,极昼和苏可都没有到来。
他复又躺回床上,感到了自己底裤上的湿冷黏腻,他苦笑着对自己说,原来心事是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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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周星星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么?“贫僧法号——梦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