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言（上）

　　Part 10

　　清晨，新年前最后一天的城市上空到处响彻云霄的炮竹声。
　　苏愿很早就醒了，听着门外似乎还没有任何动静，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下被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一下惊醒。
　　从被子里钻出胳膊，手停在面前，这是他以新年礼物之名送给她的戒指。
　　在珠宝店的犹豫苏愿知道他看出来了，所以才这样让她收下。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包容，苏愿不安。她宁愿他骂她，嘲笑她，唾弃她，可他没有。那么是不是现在自己能够不用考虑那么多，不再担心会有再一次的变故，不会害怕从新建立起的世界再有倒塌？那些惶恐不安会因为你的存在所明朗吗？
　　推开房门，发现冶司言已经起床，正站在阳台摆弄着那一排风铃。
　　清脆的每一缕声音都曾给他太多慰藉。

　　“起来了？”
　　“恩。”
　　她想从新拥有他。

　　冶司言的母亲在城郊的一家私立疗养院。五年前她原本是转去美国治疗，那个时候如果去美国还有康复的机会，可当冶司言有能力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的治疗阶段，逐年下来大脑皮层功能丧失，逐渐失去意识活动，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每周冶司言都会过来给母亲擦拭双手，给她讲他遇到的困难，坐在这里吃饭就仿佛像回到往前。有时候他会在昏迷的母亲面前放声痛哭，卸下满身的疲乏，诉说着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讲的话。
　　温暖的米黄色空间和应有的厨卫使病房看起来类似家的感觉，却缺少那份生气。
　　“妈，苏愿来看你了。”你看，她回来了，妈希望小言幸福吧，所以您也会原谅她的对吗？
　　“阿姨。对不起。”这声对不起，回答她的只有生命仪器上冰冷的嘀嗒声，能证明病床上的人还活着。
　　没有想到五年后再次相见，那个温蔼的司言妈妈却安静的躺在床上。苏愿原本鼓足的勇气霎时沉落，眼泪不知觉的漫了上来。是自己让她失去天伦之乐，终年躺在病榻，是自己让原本就缺少家庭温暖的司言更加孤单。
　　“妈，今晚就是除夕夜了。苏愿她要留下来陪我一起过年。”终于能够不再伶仃一人面对偌大的空房子。

　　踏出医院大楼，外面日头正照。风不似隆冬那般凛冽，却还是刮的人睁不开眼。
　　冶司言环着她的肩膀走在医院的湖心公园。
　　“司言，我觉得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心里的确很多话想要跟司言表达，却不知从哪个地方开头，脑子越想越糊。
　　“是吗？有很多话？”
　　“恩。从我们再逢到现在，你总是想遮掩我曾经犯的错，让我不去想它。可是那毕竟是我抹不掉的错误，我…我也为之受到惩罚…今天我来看你母亲，心里说了千千万万句对不起，可是我知道无法弥补你这些年亲情的缺憾。我曾害怕过你会恨我，可是我没想到你那么会原谅我包容我袒护我，所以我总是犹豫不决怕有一天你会突然觉得我犯的错误不可原谅，那我不敢再承受又失去你的结果。”
　　“苏愿。”她的这些话已经让冶司言觉得自己所做的没有白费，尽管这条引导她从新回来的路有些曲折，但她愿意跟他说这番话就证明他并不枉费，而且成果甚佳。她的担心无非是良知上的放不下还有害怕自己会突然抛弃她，“在你不离开我之前我怎么会舍下你？但是从今以后，你想都不要想自己逃走，不要觉得我会哪一天像你的脑袋一样浆糊了把你丢下，因为我也害怕那段没有你叽叽喳喳的日子又找上我。不过幸好你的脑袋还不坏，我还害怕过你会哪一天把那笔钱突然还给我然后跟我彻底分清楚，那样我是真的会恨你无情的。”
　　“司言…上辈子一定是你对我犯了错事，所以这辈子你才对我这么好的。”他的怀抱这么温暖，用力往他的怀里蹭。
　　“那你这辈子要安分的呆在我身边，这样才能弥补上辈子我的错事对不对？”
　　“那我这辈子一定会赖着你的。”脑袋埋在他温暖的大衣上，如果能一辈子被这样怀抱着睡觉就好了。
　　“苏愿…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在跟我求婚吗？”
　　什么？求婚？
　　苏愿抬头双手撑着他的腰后仰着，不可相信的瞪着眼睛看他，到底谁求婚？
　　“我哪有说……唔…”
　　双唇覆了上来带着冬日的阳光，包裹那份浓浓的爱意倾诉着、旋转着，原来冬季也可以如此温暖，直达心底。
　　苏愿你知道如果这些年亲情的缺憾无法弥补，那么从今往后这份缺憾只有你能填满。

　　任性与偏执，热情与淡漠，争吵与甜蜜，相恋的过程里，总有不停努力的一方。
　　在苏愿的世界里，司言就是那个一不停努力的人。她的脾气，她的好吃懒做，她的异想天开，都被他容纳。他愿意她叽叽喳喳的在身边闹个不停也不要她胡思乱想，事实证明她的确做的很好。
　　新年的黎明，东方才跃出鱼肚白的朝阳，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依旧响彻云霄。
　　不同于室外，房间内静悄悄的。
　　苏愿被炮竹声惊醒，却动也不敢动，因为她感觉到不是自己一人躺在床上。
　　阿…怎么办，昨晚是真的喝多了吗？怎么会睡在这里？

　　昨晚，冶司言和苏愿共同度过的第一个除夕，也是不同以往的夜晚。
　　年意浓浓。每家都亮着明亮温暖的灯火，这一年冶司言的家里也生动着温暖的气息。
　　趁着冶司言在厨房里忙碌，苏愿第一次在他的大房子里捣腾，不是没有仔细看过，而是觉得现在才最适合翻翻他的房间，查查他有没有什么秘密。
　　自然是一无所获，无所事事的又走回餐厅，趴在桌子上瞧着冶司言进进出出的忙碌，做饭的司言原来是这样啊，额…真好看。
　　“司言，我能帮你什么忙吗？”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嘛…
　　冶司言闻言，停下手中正在腌制的牛肉看向她，轻笑。好像她是有点清闲了。
　　“把酒柜的红酒给我拿一瓶来。”
　　“好的！”接到命令，苏愿立马行动起来，屁颠的起身打开酒柜门。
　　这么多拿哪一瓶好？哎呀，不管了，随便打开一瓶就好了。
　　“给！司言。”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他，那表情像极了小学生向老师讨要红花的样子，“现在要红酒干嘛？做什么菜吗？”
　　接过递来的红酒，冶司言就知道让苏愿参与做饭这件事就是件错误，她尽然把82拉菲给拿来做菜。而她却撑着流理台一脸欢喜的看着他。冶司言没话说轻挑眉毛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不是红酒吗？”拿过酒瓶，认真的戳了戳字，“上面是红酒的意思呀？”难道拿错了？不会呀。
　　冶司言瞧着一脸认真的苏愿真的是哭笑不得，“不得不说我们苏愿眼光真好，一眼就把我最好的酒给挑出来了。”
　　“呃…”这是表扬还是？这下苏愿接不上话了，自己好不容易做一件事却又好像不太对，“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喝掉它。”不过拿这个酒做菜应该会更美味吧？
　　“哦。那我一定不辜负这瓶酒的价值。喝光它！绝不浪费！”苏愿两眼放光的看着冶司言手中的红酒，那样子似乎在表明----放心，能进我肚子里总比呆在冷冰冰的酒柜里好~
　　所以，果不其然，一晚上苏愿就只抓着酒杯不停的喝着那瓶要被自己温暖的82拉菲，还不忘往冶司言的高脚杯里倒酒。
　　“喝慢点，这酒后劲很足的。”冶司言无语，什么时候这么能喝了？可这又是什么喝法？
　　“司言，你怎么有好几个头？…”她的确喝晕了，摇摇晃晃绕过餐桌想要走到冶司言跟前。冶司言看着她就要跘着椅子，急忙站起身扶着她。才站稳的苏愿一把揽过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扶过他的嘴唇，“司言，你是司言吧？可是你怎么一直乱晃…”
　　她当真是喝多了，想要拿下她手中的酒杯抱她回床上休息却又听她说。
　　“司言，告诉你啊…以前啊才离开你，特别想你的时候，我就每天喝酒…每次一喝醉酒，我好像就能看见你，就像现在一样你在我面前一直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苏愿…”
　　“后来我回家了怕被爸爸骂就再没喝过了…可是怎么办，我就这么一直看不到你，我好想你，特别特别的想，于是我就偷偷在房间喝，可是你怎么都不出现…我就拼命的喝，喝到胃出血你都不肯让我看见…”
　　他以为曾经那段时间自己是最难熬的最痛苦的，可她这一番断断续续的话，却让他心里的血液回流，再次痛的说不出话来。她曾是如此想念他，如此想要见他，却害怕、不敢。如果他自己不那么倔强，早一点放下自尊，而不是非要让她自己回来，就不会让他们五年来都这么折磨。
　　惋惜这平白错过的五年，怜惜她不顾身体求醉只为一缕虚幻，而自己呢？他做不到放下她，又不肯先主动去寻她。
　　一颗一颗吃掉她淌下的眼泪，温热的苦涩。
　　“苏愿，我爱你。”
　　一路吻上她的唇，不甘心的近似掠夺。虽然当她出现的时候自己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可终究晚了许多。他的苏愿是他朝思暮想心疼不已的女人，是谁也不能替代的女人，是他这辈子爱的女人。
　　苏愿感受到他有力的怀抱，满是情意的吻里，贪婪的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她的司言在这里。

　　“在想什么？”冶司言早就醒了，看到苏愿醒后却动也不动，眼珠骨溜溜直转。
　　“啊！ 你醒了啊！”他什么时候醒的？啊…该说点什么？
　　背后源源不断的温度覆着她的后背，让她突然就想到昨晚，只觉得那时候很热很热，浑身又没有力气，随着波浪断断续续的飘了好久。脸又红了。
　　“还没有，再睡会儿。”清晨男人沙哑的声音有着特别的磁性，痒痒的呼在她的耳后，苏愿不适应的缩了缩脖子。
　　冶司言自然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庞，心底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想逗她，对，很想咬一口。
　　“你在紧张吗？”
　　“啊？”苏愿转身差点碰到他的鼻子，他的脸近在咫尺，她听到自己心脏跳得极快，是紧张吗？不由的往后挪了挪，“哪有！”
　　“没有？那你的脸这么红。”笑着往她脸上揪了一下。
　　这下苏愿的脸更红了，又羞又恼，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躲进被子里好了。可是头一缩进被子，却发现更尴尬了，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这下囧的苏愿猛然扯下头上的被子，见面前的某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并且正一手撑着脑袋低头对她意味深长的笑着。
　　“苏愿……”
　　话还没说完，苏愿再一转身，干脆不要看他好了！
　　冶司言强忍着心中笑意，俯身怀抱着苏愿，“小傻瓜，生日快乐。”
　　生日？对呀，都忘记正月初一是自己的生日了啊！说起来，苏愿比预产期晚了十多天出世，苏母整日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却在新年的头一天呱呱坠地。所以起名单字一个愿，意为心有所想，而有所愿。
　　“谢谢你，我都忘记了。”她其实还是蛮吃惊冶司言竟然会记得自己的生日，连自己都会忘记的日子。每年大年初一亲朋好友来来往往走亲访友，都忙在各自的新年上，哪有心记得每年的今天也是她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也只有父母会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还有的就是冶司言了。那个时候心里每每都会很感动的，只是中间断了五年。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暖暖的呼气吐在耳后，苏愿愣神。
　　“不要怪我迟到的五年生日快乐。”冶司言看着她一动不动，手臂又紧了紧，把她更牢的拥抱在怀里。
　　苏愿就这样被新年第一天冶司言带给她的感动又鼻酸，转身用力搂着司言的腰，这一刻，自己是多么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当然，被她用力抱着的男人也幸福的不得了。
　　冶司言看着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胸前，用力回抱着她。新的一年，他们要更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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