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黄黑]

　　其实在这样天气暖和的下午很容易催生困意，从看不见的角落里伸展出小小钩刺，偷偷侵入神经。黑子微眯着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他模糊地想象着小小的黄濑穿着圣诗服在管风琴和长笛的伴奏下唱赞美诗的场景一定不算差劲，所以也就顺应着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是个不错的故事。”
　　那对香槟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但对方很快就勾起了惯有的微笑：“老师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呢。”
　　虽然黑子觉得这一定不是他内心的想法。
　　“那么老师来这里是因为……”少年取过他指间拿着的小纸花，帮他别在了藏蓝色针织外套的前襟上，“罂粟募捐吗？”
　　那双手上没有任何饰物，手指干净而修长。黑子原以为凭对方的喜好，一定会有那么一两枚古怪而精致的戒指。
　　“是呢。”他将怀里的袋子往上推了推。
　　“这样的话，我来为你唱歌吧。”似乎并没想过要征询对方的意见，少年转过身，随意地挑了一排木桌坐了上去。

　　如果要说有什么能超越那些被奉为珍品的华贵乐器，那大概就是上帝赐予人类的原音了。而那个坐在长桌上一脸兴趣缺缺的少年正在毫无自觉地挥霍着这样美妙的恩赐。
　　“弗兰德斯的大地上，罂粟花绽放，
　　十字架之间，墓碑交错成行，
　　那是铭记着我们的地方，苍穹万里，
　　云雀飞舞歌唱，
　　却渐熄于枪炮声中。
　　我们早已逝去，
　　我们也曾经历破晓与夕阳，
　　爱与被爱，我们现在已长眠于，
　　弗兰德斯的大地上……”

　　黑子隐约记得这是一首纪念一战的诗，在某本冷门而自傲的人文杂志上他曾经看到过，只是标题和作者都已模糊在了记忆的边角。虽然是一首未谱曲的诗，但对方毫不顾忌地拈来了另一首颂歌的曲调套用于其之上，舒缓的旋律，如同浸润了月光的温柔，却有着让人惊艳的高音部分。少年似乎只是在凭借着自我意识随意哼唱，没有任何技巧修饰的澄澈嗓音在高音段依然保持着惊人的透明度，砸下的音符似要凿破暗色的墙，连空气都震荡起来。
　　黑子轻轻地将袋子放在地上，那个少年继续唱着，指关节叩击桌面给自己打着拍子，在结束时又如同想要打下自己的印记般拔高了尾音，把本该轻柔收尾的曲子狡诈地挑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

　　应该说确实是被某种东西触动到了。
　　而青年过于淡漠的感情其实让他的心脏很难被什么东西击中。
　　那个少年转过头看向他，眼眸神采奕奕，他直视着那双赛过任何宝石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鼓起掌来：“唱得很漂亮。”
　　这样的孩子没有信仰，因为他本身就可以作为一种信仰。
　　单薄的掌声碰撞在那些彩色的玻璃上，回荡交织在一起，倒变成了似乎有很多人在鼓掌欢呼的奇怪声音。
　　或许是得到了肯定或许只是单纯地因为唱了喜欢的歌，少年看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除了这些老掉牙的歌，我也能唱摇滚哦。”他随意地唱了几句，但很快又停住了，“在十五岁的时候和小青峰还有几个前辈组建过乐队，不过……反正都很无聊。”
　　果然是用了“能唱”而不是“喜欢”。
　　黑子想到了绿间曾经提过的黄濑的口癖，那么这个叫青峰的家伙一定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真难想象这个家伙还会有死党那样的存在。
　　“才十七岁的天才君为什么总是觉得无聊呢。”他走过去坐在了少年的旁边，看着那个在阳光下渲染出光晕的毛茸茸的脑袋，又忍不住去揉了一把。
　　嗯，果然手感很好，柔软得像是鸽子胸脯的羽毛。
　　倒是对方被吓了一大跳，有些愣地盯住他，青年似乎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翻出一杯酸奶递过去：“树莓味的。”顿了顿，表情郑重地加上一句，“超市特供。”
　　那双狭长的眼睛又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伸手接过去，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想要说一说吗，最近遇到的事？黄濑君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呢，难道是又有了跟踪你的狂热粉丝？”青年想了想对方最近低气压的程度，云淡风轻地加上了一句，“而且不止一个？”
　　“说过了没有那种东西！”金发少年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毛来，愤愤了半天，说到，“老师有时候真是让人超不爽的。”
　　“谢谢。”青年神色自若地为自己挑了一杯黄桃味的酸奶。
　　“……”对方憋了好一会，最终又放弃般地咬了酸奶的勺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黑子很有耐心地挖着淡黄色的凝乳。他在等对方开口。
　　“那是因为……”少年也并没让他等太久，“父母之类的，明明是唯一在乎着的人，却对你不理不睬呢。”
　　黑子含着勺子，水果甜香的软滑乳酪滑入喉咙，他记得信息系统上显示对方的父母经营着自己的公司，那应该是非常忙的吧，忙到……被钞票束缚了双手而无法顾及自己的家人。
　　“我啊，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过他们的脸了，这次不过才回来三天就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走了呢。”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对方很快打断了他：“不过我可以来这里唱歌啊，那老师呢？老师有喜欢的事情吗？”
　　青年挑了挑眉，对方终止话题的强硬态度让他稍微有些惊讶。
　　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给的话题说了下去：“看书。”他盯着桌面上一个浅浅的凹痕思考了片刻，“还有，观察人。”

　　空气里还和之前一样弥漫着烤杏仁派的甜蜜气息，黑子却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那么。”对方轻轻地笑了，“来观察我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