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石

　　“——伊诺沙，他不是你能对付的人。”
　　在好疑惑之间，那个声音又清晰了一些，相反伊诺沙的声音却似乎渐渐被压了下去。
　　“他心理的阴暗已超过我们的预想了，你是无法对付现在的他的。让我来吧！”
　　“不……不行，村长吩咐由我来审判他，你不要出手。”似乎是伊诺沙，他坚持得很辛苦，“他不是一般村民。”
　　“笨蛋！这种时候还在乎这个吗！你让开，我不允许这个身体受到伤害。”
　　好忽然明白过来，这并非寻常对话，而是发生在同一个人心里的意识之争——他听到的是他的读心能力为他获取的信息，而这信息来自于一个躯体内的两个意识！
　　千年的历程中，好也曾见过很多次类似的状况，比如灵魂附体、催眠、巫力传音等都会造成这种情况，而其中最为特别的一种，是多种人格。
　　『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他的童年时期是在俄国度过的，那期间似乎发生过什么，导致他的性格改变了——对了，‘尹冷飘尘’是个分裂人格，那人的本名好像叫做伊诺沙！』
　　『尹冷飘尘，我不知道他的超越灵魂是什么，但是他能制造一种结界，逼迫人直视记忆里最黑暗的部分……很多人都崩溃了。』
　　『如果撑不下去，就会一辈子陷在悲痛之中无发抽身，生不如死。』
　　『麻仓好，如果真的被尹冷飘尘盯上，就说明你的心里也有不可消磨的阴影吧？想要毁灭人类的你，真的能超越它们吗？』
　　那些茧村村民的话在脑海里闪现。
　　好猛然抬头，这个声音是——
　　“管他是不是一般村民！他也只不过是个内心黑暗、充斥人性弱点的家伙罢了！我最憎恨这种人，你也是一样的！他不可能通过审判的。好了，让开。”那声音尤在冲着伊诺沙叫嚷。
　　“不行，他不是……”伊诺沙的声音艰难起来，“你会弄死他的……其他村民都是由你审判的，可是只有麻仓好，村长……”
　　“听我说！让?开。”那声音忽然暴怒起来。伊诺沙似乎震了震，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在一阵颤动之后彻底消失。
　　消失之前，好读到的伊诺沙的最后一句话是：“……尹冷飘尘！！”
　　结界里又恢复一片黑暗。
　　静得厉害。令人心悸。
　　暗处忽然飘来丝丝笑声，嘿嘿嘿地让人发怵——仿如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好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再离开这个结界，他做好了下一轮攻击的准备。
　　突然之间，一阵寒气从脚底冒出——
　　好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低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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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来由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我怔了怔神。
　　“怎么了？”白夜微笑地捧着一把圣女果站在我面前，微微张开双手，任手里的漂亮果子噗噜噗噜在我眼前落下。
　　我习惯性伸出手接住那些小红果子——和白夜做了两年朋友，对于她这种随意的性格我已经懂得默契地配合。“没……”我有点出神地将圣女果捧近了看，“没什么。”
　　白夜看看我，笑了笑，轻轻在我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从我手中捏起一枚圣女果塞入嘴里。“你现在的样子和你说的话可不相符哦。”
　　我拢拢手，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圣女果集中到一只手里，空出一只手拣一枚圣女果放进口中。“……你看出来了？我看上去像有什么事吗？”
　　白夜噗嗤笑出来，对上我有点呆滞的眼神：“你哪次有事我看不出来的？怎么，不舒服吗？——是那能力的缘故？”
　　我转过头看着白夜，回了神：“有种不好的感觉……很压抑、很悲伤……”我皱皱眉，“很古怪的感觉，只是隐隐地传过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不知道，大概十分钟以前吧。虽然不是很强烈，但一直在心里消散不去——这也是那能力的原因吗？这种情绪……是怎么回事呢？”
　　白夜又往嘴里塞了一枚圣女果。“嗯哼～不强烈却十分清晰、持续不断的情绪啊……莫非是结界？一般的结界会削弱力量的强度，却无法改变力量性质，或许情绪波长也是一样的吧。话说回来，你知道这是谁的情绪吗？”
　　结界？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难道是……
　　白夜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好奇怪哦，你并没有发动能力啊——没有吧？那么这情绪是怎么回事？某人的求救信号吗？哈哈哈，不会吧……”
　　我正要开口，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放到我额上。
　　“嗯……没有发烧。那就好。”卓雷直起身，满脸的关心，“小雨你今天用了很多巫力，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担心你会不会扛不住……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有不舒服立刻和我说！今天的聚茧会人满多，我可能没有办法一直看顾你了……幽小姐，小雨就麻烦你了。”不顾我想要辩解，卓雷对白夜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夜也非常配合，她嘻嘻笑着拍拍胸口：“嗯，这是当然的，照顾小雨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嘛！”
　　夜雪从卓雷身后走出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并握起我的手认真把了脉，最后呼了一口气站起来。“没有大碍。只是消耗体力过多导致轻微虚脱，气息也有点乱。休息一下，多吃点东西就好了。”她瞥了卓雷一眼，“卓雷哥哥就是爱操心！”
　　卓雷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白夜笑起来拍手：“小夜雪好厉害哦～不愧是茧村专属医护人员，越来越有架势了哟！”
　　夜雪小脸微红：“这只是很基础的知识，没什么厉害的啦。”
　　“真的很厉害！夜雪一直都很努力的呢！”我微笑，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自从9岁被带到茧村来以后，夜雪就一直很积极地适应茧村生活；在村长帮助下发掘了自己的治疗和封印能力之后，夜雪更是努力学会了通灵医术，甚至通过村里的古医书自学成一套医学知识，并主动担当起了茧村医护者的角色。
　　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我们的谈话：“喂，麻仓好怎么还不回来？”萤忽然靠过来问。
　　我的心一沉。“这时间很长了吗？萤那次通过用了多少时间？”
　　“呃？我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结界内的时间流逝和外界的是不一样的。但是据当时目击的小雷和幽说，那次持续了近二十分钟吧。此外，乐樱那次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持续最久的应该是索娜吧，那一次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
　　“持续时间是和受审者巫力大小及其内心黑暗程度成正比的。哼，好那家伙，由尹冷飘尘来审的话，估计得出不来了吧！”索娜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我们身边，带着不屑的笑冷言冷语。她身边的乐樱只是如常地淡淡微笑。
　　“好真的……是那么坏的人吗？”我有点疑惑，这两天的接触，让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坏的人。只是，千年的轮回和坚持，他怀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仇恨和希望？
　　“看不出来哦！他内心很黑暗吗？和花雨喜欢的麻仓叶怎么相差那么多！”银姬也插进话来。
　　“一定是这样的啦！看他那一脸狡诈得要死的笑，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念头！啊～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毛……”已经擅自将好归为“天敌”一类的允，以一副夸张得不得了的样子给我们讲述好的“恶劣”。
　　“哎哟哎哟好了好了～允你就休息休息吧！刚才才和麻仓好斗了那么久的气，现在还那么有精神啊～”幽无奈又好笑地将允推到一边，准备听听索娜的说辞。
　　索娜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嗯……说他坏嘛，倒也不是那样。不如说他有一种执念吧，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甚至有点天真的执念。”说到这里，她看看我们，“好想建立一个通灵人王国你们知道吧？一般人都会认为，那是他自大或者有野心想当霸主的表现，然而事实上，好只是想召集可以和大自然交流的通灵人，建立一个可以和大自然互利共存的世界罢了。”
　　“也就是说，他只是在为被人类蹂躏的大自然着想吧？”
　　“可是这不是很矛盾吗？”静忽然大声问，她也有自己结不开的心结，“麻仓好说过要毁灭人类啊！”
　　索娜不甚了解，只是耸耸肩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哦～但是，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好只杀过妨碍他实现目标的人和本身罪无可赦的人而已，他甚至禁止手下的通灵人随便作恶、杀人，因此也有很多通灵家族很尊敬他。”
　　“咦～原来他是这种人啊！”幽有点意外。
　　“还是心理偏差的问题吧。”空依旧很空灵的声音。
　　一直沉默不语的萌忽然哼了一声，说着：“不管怎么说，也是要毁灭人类吧。呵呵，真有意思！”他一脸的邪气，笑得人发寒。空幽幽地掠了他一眼，眉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大家面面相觑，气氛再次低迷。
　　白夜却受不了这气氛，她忽地一挥手喊出一句：“我说花雨唱歌的曲目你们准备好没？”
　　我一下子摔倒在地。
　　“啊～对对对！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幽合掌兴奋地大叫。
　　于是一堆人又兴奋喧闹起来，气氛再次活跃。
　　只有在远离人群的树林边，梦汐如同做梦呓语一般。
　　“……尹冷飘尘。还是出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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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黑暗……
　　黑漆漆的虚空之中，一片冰冷的寂静……让人心寒彻骨。
　　非常的不舒服，非常的寒冷……呆在这种黑暗中，让人不知不觉陷入一种绝望般的无力感，总觉得自己仿佛只有孤身一人……不，自己本来就是孤身一人吧，什么同伴、追随者，全是说着好听而已……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
　　好感觉很不舒服，身心都冷得僵硬了。他疲惫地想要从中脱身。动了动手指，在绝对的黑暗中却看不到它的抽动。“……我……才不可怜，我拥有巨大的力量……”
　　没有人真正明白自己努力的目的，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理想……根本没有人为孕育了一切生命的伟大的自然着想过，全是一帮自私自利、冷漠龌龊的家伙……
　　“我有很强的同伴，我要建立通灵人王国，为了这个世界……”
　　——同伴……哪里像同伴了？他们真的了解吗，关于通灵人王国的真正用意，对于大自然的敬畏与赎罪心理，甚至是通灵人最基本、最该具有的与大自然一切生命交流的天性？他们只是敬畏、觊觎我的力量，他们和我根本不一样！
　　“只要建立了通灵人王国，就……”
　　——就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对于这个肮脏的世界……人类那种卑鄙渺小的本性，有拯救的办法吗？……或者说，有拯救的必要吗？通灵人王国，美好的理想，真的能挽回什么吗？
　　“……还是有人能够和大自然交流的，通灵人，天生便是人类与大自然交流的桥梁啊！”
　　——……真的有吗？通灵人，有那么无暇吗？至今为止，沾染上鲜血、害人谋利的通灵人有多少？就连自己的双手，也是脏得洗不干净了吧！
　　“我……是为了建立……”
　　——无论怎么辩解，自己也做了很多和那些渺小肮脏的人类做的一样残酷的事，那么，自己又有什么比他们更应该活在这世界上的资格呢？
　　“……！！”
　　好冷得颤抖，瞪大了眼睛，身上的血仿佛凝固了一般，无法提供一丝温暖。自己一直以来究竟做了什么呢？自己一直坚信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挣扎吗？
　　绝望与空虚如同海潮般侵吞、击毁着他的信念与他的意志，好忽然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让他几乎要发狂！冷……很冷……
　　那片突然而至的诡异的黑暗，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寒冷，粗暴地撕裂了好心中掩盖着一直以来的黑暗面的表皮，残酷而生硬地扯出他心中最痛苦的部分，逼着他面对。
　　而那些黑暗的心理，一点点地啃噬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让他一点点濒临崩溃。
　　冷漠，孤独，动摇，怀疑，好感觉到孤单有人奋斗的悲哀与自己存在意义的崩毁……好不由蜷曲起来颤抖。
　　说不明白这种情况是怎么出现的。
　　伴随着四周突然沉下来的黑暗，从脚底隐隐冒出的寒气包裹了他。在这种诡异无比的环境里，仿佛被逼供般扯出了心中一直压抑着的黑暗与不信任……等到他发现，恐惧与动摇已经深入骨髓。
　　周围氤氲着黑暗阴森的质疑，以及吞噬一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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