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帮十二少

　　过年了，到处是喜庆的气氛，我却有些伤感。染上风寒已经三天，还不见好，真是怀疑自己最近坏事做多，得了报应。话说那天，孟老太太被对着她笑的猪头吓晕，我把她抱回屋适逢某个孝子刚洗完头发，待我把老人家放于炕上，不等我解释，那家伙搂头就是一盆凉水浇过来。鉴于理亏，我这辈子头回吃了恁大的一个亏没有还手。
　　大年初三，我还是昏昏沉沉。名晓来报：有贵客到，非要见我。
　　“世子爷大驾光临，令寒舍蓬筚生辉啊！”不愧是皇亲国戚，比平日更加的光鲜。
　　岂料周南不回我话，反转过头夸张地对姐说：“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夫人看要不要请太医诊治一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世子爷这张嘴可不比从前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笑。
　　“咳，十二少说笑了，我是看你没什么精神，开个玩笑的。”周南抓抓头，忽地想到了什么，“前几日家中来信，家姐说今年乃十二少的弱冠之年，一定要我送份厚礼，以贺十二少成年之仪。”摆摆手，下人抬上了一个箱子。
　　前几天扬州快马加鞭的送了不少礼物过来，我收礼收的手麻，道声谢，便歪在了一边。“世子爷过年也不回家，是在等着二月放榜？”
　　“真不容易，十二你还知道什么时候放榜？”十哥说得心不在焉，他一直都在盯着周南的那个箱子。
　　放榜一事我原来自然不知道，是前日到孟思家探望孟老太太时，在窗户外边听到的。
　　周南贵人事忙，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他都要迈出门去，我才想起来：“安晓……兰凝他还好吧？”
　　世子爷转回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他应该挺好吧。”
　　他前脚刚出门，十哥就扑上去开箱子，嘴里还不忘多事：“兰凝是谁？”
　　箱子一开，金光四射，十哥把箱子一推，甚是失望。
　　“哟，连我家老十都不希罕钱了？真是新鲜事。”姐摇摇头，叫名晓收好箱子。
　　“十哥你再看看底下，世子爷送过来的礼能这么敷衍？”要真只有金银，掉价的就是他侯爷府了。
　　果然箱子是两层，打开底下一层，真有几件希罕玩艺，十哥心满意足的拿在手里赏玩。
　　姐也很喜欢其中的一件玉质镇纸和一方小巧的砚台。“这方砚台是极品的端砚，读书人定会爱若珍宝。”
　　熟门熟路的来到孟家，蹲在墙根下，屋里正有人说话。听了一会儿，都不过是闲话家常。什么白天都有谁来拜年，拿了什么礼；什么就算孟思考不上，也别放在心上；什么等立了春，给孟思说门亲事，早日生个小子……
　　“真羡慕。”十哥幽幽说道。
　　“你怎么来了？”我真是疏忽大意，光顾听人说话，身边有了人都不知道。
　　“十二，如果我们家也能这样多好呀。”惘顾我眼中的威胁之色，十哥靠在我肩上，犹自欣然神往。
　　“好是好，就是没人给喜糖，没人给红包，更不够热闹。”

　　这一日，终于把病丝抽干净了。特地换上了娘派人送来的新衣裳，我让桃儿去叫十哥，西街的庙会只剩今天一天了。
　　“十少爷一早就出去了，上窜下跳的，高兴的很。”桃儿现在已练就得除了姐浑不把我兄弟二人放在眼里。
　　又等了一会儿，见十哥还是不回来，我收拾一下准备独自出行。
　　“十二，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十哥的脚还没进门，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我赶忙出来看，还好，客人是陆潜。
　　“谢公子这是准备要出门？身上可大好了？”
　　“也没什么要紧事，前几天在屋里待得闷了，正要出门逛逛。”把他让进屋，抬眼瞧向十哥，那厮正装作口渴，低着头喝茶。
　　“也是凑巧，前两日内子还和我叨念，不知谢公子和孟贤弟冰释前嫌了没有，今天就碰到了令兄。”陆潜顿了顿，接着说：“听说，孟贤弟还是没有原谅谢公子？”
　　“唉，可不是，我正想着听陆兄的话，过阵子再说呢。”十哥还是没抬头。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谢公子，学生今日正好要去拜访一下孟贤弟，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同行？”
　　陆潜说得很诚心，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们赶得好时机，恰逢孟家今天大宴亲友。只留几名女眷侍候筵席，旁的人全都就坐，北屋是男客，女宾在西厢。孟思不知何故不在，陆潜便带我去直接给老人家见礼。孟老伯看来与陆潜很熟了，寒暄过后，热络地招呼他坐下，我作了一揖坐在陆潜旁边。孟老伯便也向我点头，带着亲切的笑容。只可惜这笑容还未完全绽开来，就僵住了，手也开始哆嗦。不过，老人家到底是吃了够多的盐，走了够多的桥，见识非一般人可比，只见他颤颤巍巍举起一杯酒，对着我说：“大侠，请！”
　　一桌子的人都在奇怪地看我，陆潜也很是诧异。我苦笑一下：“孟伯伯，都是小侄的错。”老头愕然，我另拿了一个空酒杯倒满，敬上：“我实在不该骗小思说我的名字是大侠的。孟伯伯，你就原谅小侄这一次无心之举吧，小侄只是想开个玩笑。”
　　“孟贤弟，你回来了？”
　　我回过头，孝子的脸色是青的。
　　“孟贤弟，为兄不知家里今天有事。”陆潜把我们扯进孟思的书房，对于打扰了他亲友团聚表示歉意。
　　孟思尚未整理好脸上地表情，有些扭曲地说：“陆兄误会了，你什么时候来，小弟都是欢迎之至。”
　　陆潜接着劝：“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呢？既然谢公子是无心之失，又诚心悔过，贤弟就不要再计较了。”
　　孟思牵强地咧了一下嘴，笑得很难看。“原来阁下姓谢。”
　　“小思，我知道我以前不该骗你，但你也给我个机会，原谅我吧。”我说得很是恳切，孟思一时不能言语。
　　陆潜以为他心里有了松动，怕自己在场反倒让他拉不下脸与我和好，遂功德圆满地功成身退。
　　“小思，几日未见，可曾想我？”我传音入密，不用担心陆潜听见。
　　孟思被我点了哑穴，只能干张嘴，“无耻之徒，你到底所欲为何？”
　　实在是冤枉，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小思，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随手拿起他的砚台，轻轻一握，吹散到地上，手上没有一点墨迹。
　　孟思咬了咬唇，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怒气。
　　“别生气，弄坏了你的，赔你一个就是了。瞧，这个可是极品的端砚，听说读书人都喜欢。”
　　这次他索性扭了头，不理我。
　　“奉劝你一句，最好别把这东西拿来泄恨，如若不然，我倒是不介意多动动脑子琢磨点新鲜东西。”我拍着他的肩，循循善诱，用心良苦。
　　书架上满满的书，要看完肯定很辛苦，抽出一本似曾相识的王摩诘诗集，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子我替你看一本，省得你累坏了。”
　　回到饭桌上时，陆潜正与孟思的众位亲友说笑，只有孟老伯惊魂未定，笑得受罪。为了让陆潜放心，我特意执起孟思一只手：“多谢陆兄，多亏陆兄我与小思方能消除误会。小弟感激不尽。”
　　“哪里话，谢公子如此说就太见外了。”
　　“那陆兄如此说，以后就莫再如此称呼小弟了。”
　　“好，谢贤弟，为兄不耻，高攀了。”陆潜笑意融融，“时间不早，在下先告辞了。各位请留步，孟贤弟也别送了，想必你与谢贤弟还有许多的话要讲。”
　　从孟家回来，日头已经西落，王嫂和刘嫂正在准备晚饭。
　　“十二，你快给他治好了吧。”姐眉头轻颦，语气透着心疼，连带的我也有点心软。
　　“知道错了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找他的，我真的是在街上碰到他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因为狼来的次数太多了。
　　给十哥吃了解药，又用燕窝给他敷了敷刚消肿的脸，今天他是把我气急了才给他用了毒。但当看到他乖乖的躺在我的腿上让我敷脸时，还是忍不住后悔了，然后他很识时机地跟我狮子大开口，狠敲了我一笔。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江南时不时有消息传过来，六嫂生了个胖小子；九哥被个难缠的女子缠上；大侄子被天山刀客看中，成了其关门弟子；……
　　转眼到了杏林花开的二月，我的王摩诘正念到“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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