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鸢

　　第二章：黑眸
　　“啼莺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李煜《喜迁莺》

　　五指触及红木的门框，寒风肆意扬起绯苑的红纱，在绯苑将脚落定在这个宽敞的阴暗的和

　　室中，身后的门掩去了最后一点光辉，也断绝了外面令人迷乱的青烟，绯苑惊觉。

　　月光将和室中央的部分照亮了，室内只点缀着五点红烛，相比刚才，迎接她的只是类似于

　　房间主人的宁静。黑暗中，绯苑瞥见屏风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月光打在此人身上，映出

　　的是披在主人身上如云雾般的黑袍，黑色的兜帽下一张凝重的面具，被勾勒着妖娆的花纹。

　　“王……”绯苑只觉得这几个字仿佛梦呓。“不必多礼了。”魔王透过黑暗注视着眼前月

　　光下的红衣女子，“你们的舞蹈我只看了一点，能不能请你在跳一遍？”“只有我一个？”绯

　　苑说，眼前人则是缓缓的点了点头。“是。”

　　回忆着当初铮铮的琴音，绯苑的舞蹈从容不迫，步步撩人。但比起刚刚为这些世俗跃动的

　　姿态，在魔王面前却含蓄轻缓，温柔可人。绯苑不明原由，自己为何偏偏在他面前不能“燃

　　烧”。

　　红纱飞舞的瞬间已经是曲终舞毕。绯苑收敛红纱，单膝跪下，等待的只是魔王的一声赞美

　　抑或是一声不屑。令人失望的是，魔王什么都没有说。绯苑感到的寂静是她在别的地方没有遭

　　遇过的，令人生闷。衣衫婆娑的声音，在绯苑所能极及的视角，轻盈的黑袍已经走到了她面

　　前。感觉下巴被面前人轻柔地抬起，充斥着惊异的深红色瞳仁对上凝重的面具，绯苑能感到，

　　那埋藏在面具下面黑色眼眸中的视线，毫无保留的停留在她脸上。他指尖的寒冷几乎让绯苑颤

　　栗。

　　魔王收回右手，转身过去，再次步入黑暗中。“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为表达谢意，你们

　　可以在魔居里多住几日。”“是……”

　　绯苑刚刚回到她们队伍中间就被女孩子们的叽喳声淹没了。“绯苑姐，魔王长得什么样子

　　啊？”“就是，英俊不英俊啊？”“好羡慕你啊，要是我也能见到魔王就好了。”绯苑不耐烦

　　的泼了她们一把凉水：“我也不知道魔王的样子。”“什么？”这回是异口同声地整齐。“他

　　带着面具，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怎么会这样呢？”女孩们又聒噪的抱怨起来。刚刚

　　的小侍女从女孩们身边挤过，费了一番劲才站到绯苑面前：“绯苑小姐，殿下特别关照要招待

　　好您，请您跟我来。”女孩们投来质疑的目光，侍女慌忙解释：“是这样的，殿下规定一定要

　　照顾好所有团队的领导人物以便建立友好关系。”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绯苑离开了她喋

　　喋抱怨的同伴，跟随小侍女开始在迷宫般的走廊中穿行起来。

　　终于，侍女停在一扇门前，慢慢拉开门。绯苑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房间宽敞明亮，

　　刚好可以看到魔居主楼在月光中的剪影，圆月半藏在塔楼后，房间中只有一张铺着黑色天鹅绒

　　被子的大床，还有那扇嵌在黑色窗帘中的巨大的落地窗。“请休息好。”侍女弯腰欠身退出了

　　房间。

　　月亮已经攀爬到了塔楼顶，绯苑没有点灯，有些出神的站在镜前。右手的食指触到精巧的下

　　巴，还遗留着淡淡冰冷，刚刚另一个人的右手接触过的地方。毫无预兆，绯苑感觉自己的脸烧

　　了起来。在魔居的每一晚，从此将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绯苑刚刚梳洗完便又接到了魔王的“传唤”。侍女推开眼前厚重的黑胡桃色

　　的大门，请绯苑进去。绯苑有些僵硬的踱了进去，身后的门轻轻阖上了。凭借直觉，绯苑了解

　　到这个不同于其他东方装饰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

　　“不用客气，请坐吧。”声音来自窗前遥望远方的身影。绯苑坐在餐桌前，魔王背对着她，兜

　　帽没有带上。绯苑竭力让视线看穿眼前这位王者，可她只能看到对方在曙光下镀上金的黑色头

　　发，一身黑长袍和一种由里到外透露出来的神秘气息。在她愣神的这几秒钟内，魔王已经转过

　　身来。

　　绯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高傲的王者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面容清秀或者是平静，黑眸黑发，举手投足

　　之间都有一股绅士之风。魔王在绯苑对面坐定，绯苑才迟疑地收回目光。“你很惊讶吗？”

　　“我，我……”“不必害怕。”魔王轻声说，声音尽管冰冷但是却很柔和。“呃……外面传言

　　你是一个面目狰狞而又苛刻抑郁的人。我没有想到将魔鬼之城治理得如此好地是个和我年龄相

　　仿的人。”她看到，魔王浅浅的弯了弯嘴角：“也难怪你们会如此说。”“你不在意吗？”

　　“有什么好在意的？只要他们不说我是个暴君昏君就可以了。”回答出乎意料，绯苑轻叹：魔

　　王殿下，您还要给我多少意外？

　　就气氛来说，早餐是很愉快的。魔王只是询问她一些闲碎的事情，而表情是始终的冷漠。

　　“你平时不接见大臣吗？”绯苑问，看着坐在窗旁的魔王。“不，大臣们只有有事才会来找

　　我。”“你不怕他们隐瞒你吗？”“他们？”魔王口中流露出不经意的蔑视，“那些家伙知道

　　我注视着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不敢。”这就是他为何一直驻足观望窗外吗？绯苑不禁被这小

　　小的独立孤行感染。

　　“殿下，绯苑小姐，打扰了。”“什么事？”魔王没有转过头来。“殿下，陵戎将军求

　　见。”绯苑看到魔王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站起身来：“他来做什么？”“不知道，陵戎将军

　　执意要见您。”魔王又瞥了一眼窗外的晨辉，对绯苑说：“对不起，失陪一下。”绯苑默默点

　　了点头。

　　门被轻轻带上了。绯苑来到窗前，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魔鬼城区，星罗棋布地围

　　绕着这座宏伟的魔居。“他真的能看到吗？”绯苑轻轻坐在那把椅子上，魔王身上素有的寒冷

　　瞬间就将她包围住了。他的身上为什么这么寒冷呢？绯苑靠在椅背上，沉思。

　　大殿之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隐隐带着怒意长着浓密黑色胡子的军人，一个是表情冰冷黑眸犀

　　利的王者。“你为什么会到这来？”魔王说，语气里弓拔弩张。“殿下，听说您请一队舞女留

　　在魔居内。”“没错。”“殿下，臣下请您不要这么做。”“为什么？”“这样有违殿下清

　　誉，为百姓留下话柄。况且，贪图享乐的话，会为您执政造成阻碍。您应该听说过‘红颜祸

　　水’这个词语吧？”陵戎将军步步紧逼，语气中不乏教训的意味。“我要怎么做还要看你们的

　　脸色吗？”魔王的怒火瞬间爆发，“从成为王的第一天起，我就没为自己活过。到现在，我连

　　留些给自己放松的时间都不行了吗？”陵戎将军感到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身旁杯中的酒瞬间

　　冻结成晶。“陵戎，少管我的闲事！还是想想怎样除掉南方的妖族吧！”魔王转身离去，带着

　　身旁呼啸的寒风。酒杯碎成了冰片。陵戎将军眼中闪过凶狠的咒意。

　　尚在睡意中的绯苑被沉重的脚步吵醒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发现魔王满脸怒气，身后跟

　　着一群侍者。怎么回事？“听着，”魔王面对这侍者们，“从此以后如果谁敢背着我说一些不

　　该说的话。”他瞥了一眼绯苑：“尤其是关系到绯苑小姐你的名誉的闲话，我决不轻饶。”语

　　气虽然很轻，但威严的成分是可以确定的。绯苑从这些侍者的脸上看出了答案。在看向魔王的

　　眼睛，绯苑确信她看到的是能够杀人的狂怒。

　　碍于魔王殿下突如其来的怒火，绯苑选择了敬而远之。和这帮可怜的侍者走出屋子后，绯苑

　　轻声问他们：“魔王殿下平时很严厉吗？”“不是的，”小侍女说，“殿下从来不苛刻的对待

　　我们，只是今天比较特殊……”“特殊？”“是陵戎将军啦！”旁边一个小男孩说，“陵戎将

　　军总能把殿下激怒，那家伙胆子可真大……”还没说完便被小侍女捂上了嘴巴。“陵戎将

　　军？”“他是魔鬼城武官中握有第二权力的人，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和文官中的戮

　　远先生在城中的地位是可以平起平坐的。”原来除了魔王，魔鬼城里还有两个第二权力。“听

　　说殿下年幼接管朝政时，陵戎将军是辅政大臣。后来殿下14岁时就废掉了辅政大臣，陵戎将军

　　便接管了大将军的职位。”“不过陵戎将军可高傲了，他看不起戮远先生和我们这些下人还有

　　野心想要篡夺王位。”“还有这种事情？”“不过他现在对殿下也是敢怒不敢言，殿下看他也

　　不顺眼。”怪不得忽然发起那么大的脾气。

　　“就是！那家伙总以为自己最正直，还说绯苑姐你……”小侍女慌忙捂上嘴。“说我？”

　　“绯苑小姐，对不起……我，我刚才是胡言乱语的，你千万不要当真！”“不对，到底怎么回

　　事？”绯苑最害怕别人瞒着自己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求你了！”小侍女害怕得跪在地上，一

　　旁无可救药地抽泣，“拜托你，不要再问了。”“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绯苑弯下腰来扶

　　她，她却使劲摇头不敢起来。“要是，要是让殿下知道了……我会没命的！”“我不会告诉殿

　　下的，我发誓。反正你快点起来啦。”小侍女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嘴巴还是不肯动一动。“天

　　哪，这件事情，你们能瞒多久？越是这样，我……”绯苑已经发觉了其中的问题，越是隐瞒事

　　情的程度便越严重。“绯苑姐，你不要着急。”刚刚那个小男孩说，“我告诉你。”“不

　　行！”小侍女叫道。“笨蛋！这种事情，纸还能包得住火吗？”小男孩看着绯苑，“刚刚陵戎

　　将军来是为了证实殿下是否真的留了一队舞女。他告诫殿下把你们赶走，说殿下贪图享乐会耽

　　误正事。说你是……”小男孩皱了皱眉，“红颜祸水。”

　　绯苑霎时觉得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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