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鸢

　　第一章：袖红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李煜《更漏子》

　　一抹朝红散落在女子微落丹红的颊上，衬托出一张世人无不眷恋秀颜，确切地说，是男

　　人。女子微抬纤手，将一只玉簪推进盘落在脑后的金红色发丝中。微启柔唇，将淡桃紫色印在

　　唇瓣上。闺房的门外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绯苑姐，车已经到了。”名为绯苑的女子闪过片刻的迟疑，呼出早已无能为力的叹息：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前往魔鬼之城的路飘落着血色的樱瓣，来往的车马川流不息，也难怪，今日可是群臣朝奉

　　魔王的日子，绯苑深知。当她接到来自魔居的邀请函，便已经明了了去向。贵族纨绔，请像她

　　们这样的舞女来只有一个目的，为赏心悦目，寻欢作乐。好在绯苑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队中

　　舞女只有义务为人跳舞，没有义务在被人调戏时不予反抗。更确切地说，绯苑厌恶那些浮夸的

　　男人和娇气的女人。虽然在那些所谓“正统”的人的眼中，舞女被人所不齿，但绯苑的舞女队

　　伍却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势。绯苑本人被队伍中的女孩们称为“绯苑姐”，不是因为她年

　　纪大，因为她是这个队伍的领导，是她维护了这些女孩的尊严。总体来说，她还算是个外柔内

　　刚的绝世佳人，回头客便自然是数不胜数，但以她的性格客人们占不了她什么便宜，便依然向

　　她捧她，让她在魔鬼城内外都声誉大噪。这也就是她和她的姐妹们为什么会乘上这几辆马车的

　　原因。

　　绯苑厌恶贵族，所以她更厌恶皇族。本来这项一来便可以推卸掉的工作，却让她犹疑不止。

　　知道魔王真正样貌的只有众臣，而对于她这个好奇心本不强的女子却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说

　　实话，她想知道魔王的样子。因为传说中的魔王面目狰狞，法律严苛，心思阴郁，性情暴躁。

　　拉开窗前的珠帘，绯苑不禁更加疑怪。这等民风安居乐业的景象，怎么会出自一个教条苛

　　刻、郁郁暴怒的丑八怪之手。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她承认无论她经历过多么盛大的场面，当到达魔居门下时脸上的表情是惊愕的。

　　这种“华丽”已经是不能用词语来藻饰的了，而对于贫民，就是奢侈。但魔鬼之城中没有

　　贫民，这更增加了绯苑对于魔王本人——这位圣主的猜测。

　　“是绯苑小姐的人吧？”绯苑从车上下来，门前的小侍女认出了她，连忙迎上：“绯苑小

　　姐，真的是劳烦您了。”“哪里，”绯苑说，“魔王殿下的邀请，我怎么敢拒绝？”侍女听出

　　语气中的抑郁，便说：“那……请您跟我来。”

　　经历过刚刚魔居的雄伟，绯苑对于它的内部装潢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不禁被这气势吓了

　　一跳。

　　如果说外面是西方的城堡式建筑，内部应该就像偏东方的隔门式布局。一楼大厅明明还是西

　　方装饰，二楼开始便变成了繁杂的走廊，充溢着东方文化的气息。女孩们也多少被这样的阵势

　　吓到了，绯苑只能感到身后不停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正在思豫之间，前面的侍女停了下来。

　　隔过纸门，绯苑依稀能听到屋内有人说笑的声音。女孩们整理衣襟，随时准备开始她们群芳般

　　的绽开。“请稍等。”侍女说，推门进去了。

　　“绯苑姐，我好像有点紧张。”“怎么说也是给魔王跳舞，难免会……”“魔王长的会是什

　　么样子呢？”“听说很恐怖呢！”女孩们小声地议论已经乱了绯苑的心绪，虽说她也算是“身

　　经百战”了，可站在这与魔王仅隔一门的走廊中，心中的不安还是徘徊不去。

　　“绯苑小姐，你们可以进去了。”

　　绯苑明白现在拒绝的后果，她还不想把这群年适芳华的女孩送入地狱。所以，抬动脚步。

　　这个房间是一个与刚才的大厅可以媲美的和室。两旁围坐着众位大臣，侍女在最外侧。松香的

　　味道，微浊的青烟。绯苑有些眩晕。正视和室中央，绯苑的心漏了大大的一拍……

　　空空的王位上，没有人……

　　“对不起，绯苑小姐。”小侍女在一旁轻声耳语，“殿下近日生了场大病，不能出来招待你

　　们了。”拂去眼中的失望，绯苑说：“放心好了，不论王在不在，这场群舞都不会令宾客失

　　望。”当舞女们步入场中，大臣们都安静下来。环顾队中，队首的女子显露出令人惊艳的魅

　　力。魅惑全场。

　　古曲起，女子们扬起火红的长袖，弯臂，翘手，回眸，步点细密紧凑，如一团团烈火一般

　　在和室中嬉戏开来。而燃的最热烈的自然是台中央翻腾的“烽火”。客人们寂寂无声，仿佛已

　　被这生命中炽烈的赤火熔化。筝，苍凉激烈的挑拨，迸溅出嗡嗡的余音。的确，即使魔王不

　　在，这场群舞还是毫无保留。

　　末尾，琴声消匿，众舞者落定舞步。周围安静的出奇，不知被谁的一声惊叹激起众宾客的热

　　烈赞美。宛如红云般，在绯苑的带领下，舞女们微微欠身以致谢意。绯苑确定在这群衣冠禽兽

　　中看到了几点迷色的眼光。

　　忽然，和室之内漫起微寒，瞬间便秒杀了松香的柔腻。众臣慌忙跪下，深埋首。侍女们也仿

　　佛受到巨大的惊吓，颤抖着跪在地上。出于被动，绯苑和同伴们也都纷纷跪在地上。在左边传

　　来侍女微颤的声音：“殿……殿下，您怎么会来？”

　　“我的宴会还不允许我来参加吗？”如同寒霜般的声线响起，绯苑感到这可怕的压抑——魔王。

　　“臣婢不敢。”侍女慌忙解释，“只是殿下的身体……”“已经无碍了……”仍然是只闻声

　　不见人。片刻沉默。“你带她们出去吧，我要暂留这队贵客。绯苑小姐，你进来……”侍女们

　　倒吸一口冷气。绯苑感到身后的女孩扯了扯自己的红纱：“绯苑姐……”“没事的，你们先

　　走。”绯苑轻声说，站起身来。缓步走进和室尽头慢慢拉开的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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