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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得不到,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
男人的血就这么慢慢浸透他的衣袖,渗进一片空茫的荒芜。
“云辞央,”碧流殷一寸一寸把剑抽出来,眼睛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什么人。“原来你没有心。”
剑回鞘,那人敛眸道,原来你没有心。辞央。
原来你没有心。
Chap.1
记忆里少年的瞳色其实比瑚珀更深敛。
比如当他歪着头看你,漂亮的虹膜迤逦出一湾潋滟,曲曲折折,繁密如织,比昙梦瞬华更教人难忘。御靖苍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云辞央,后者却只能确认他认识碧流殷。
“仅此而已。”
男人举手投降,唇角噙笑,好似漫不经心。
“比起碧流殷的眼睛,我对你更感兴趣。”
御靖苍瞟他一眼,敬谢不敏地飘出三尺地:“行了吧,承认,承认你喜欢碧流殷。
男人这时翻过身背对他,腰间的玉佩撞成一片,流苏缠绕,千千作结,纷纷扰扰,仿佛过往光阴一掷如梭,吐露的片段轻易惹恼飞雪清云,在他心底化作不堪。
如果这个世界有比北冥寒冰更冷的笑话,一定是云辞央亲口承认他爱上了某一个人。
“不一定是碧流殷。”再好的琼浆玉液也枉费,放浪形骸也算无人知晓的真实——云辞央就是这样的人。
男人似醉非醉的迷离神色微微含笑,俊美的容颜足以叫整条街的女人为之惊叫,他不在意,更不在乎,手里的酒三分入喉,七分入土,化散成烟。
喝醉的人断断续续道:“不一定是碧流殷……不一定是他……”
不一定是他,只是恰巧是他。
御靖苍只心疼那些偷来的好酒,瞪了片刻,叹息起身道,告辞。
背过身的人没有动。
御靖苍不懂。
云辞央是已经死了的人。
既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便不会再在意自己。
云辞央曾经死在青宛剑下。
青宛为名,剑主为妖。天下也只有碧流殷配得起青宛。
少年慢慢把钉在他胸上的剑抽出,墨瞳深邃,如寒冰深渊,无底。
“若让我选,宁可以晓风残月楼楼主的身份死在你手中,也不愿再做一次碧流殷。”
字字句句,恍如一声叹息。说得决绝,却理所应当,原该如此。
这句话,太符合碧流殷,却隐约当年那个藏在花间的少年身影。
一个人开始说话时,听者便不由揣测。
那时候他想,自己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了。
云辞央躺在地上,看青宛剑血淋漓,蜿蜒一地。
记忆里那人的剑从不曾染污,“青宛现,血如空”便是武林一大传奇,如今沾着他的血,一滴一滴,随一路,渐行渐远。
这一去,便是十年。
血泊里的男人笑了起来,被刺穿的胸膛涌进大量空气,让他难受,喉咙发出破碎的声响。
只是,破碎的如何又只有声音。
那一战,云辞央亦伤碧流殷不深。
一死一伤,从来便是武林高手巅峰对决的最后收场。
亦是最完美结局,足以凭后世千秋万代景仰欣羡,津津乐道。
“靖苍,”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的男人慢慢发出声音,“再见。”
Chap.2
御靖苍细细擦拭爱剑非虞,惨白的月光镀上去泛出虚浮的暖色。
然后他说,你来了。
繁红落尽的终途,冷香幽静,慢慢走来纤细的身影。
“师兄。”不能再称为少年的人眉目寂静,淡淡看着他。背后缚长剑名青宛,泠泠霜影,月下萧冷而肃杀。
“久见了。”
碧流殷杀了御靖苍。
晓风残月楼同门操戈的消息很快传遍武林,没有宁日的江湖掀起的腥风血雨从没有断过。
“江湖在剑,”青年看着,眼神温柔如初,仿佛还是多年前珠玉似的少年,“师兄,你会败,只因为江湖在你心里……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心是用来装人的。”
江湖这么大,奢求有多少。车轮下小泽,相濡以沫的地方只这么大。容不下的,终究容不下。
第一次碧流殷这么说的时候,御靖苍手握非虞,说心有江湖,剑在天下。
那个时候,碧流殷还没有得到青宛,御靖苍刚刚握住非虞,刚刚开始杀人。
当碧流殷拿着青宛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御靖苍将非虞交给了云辞央。
再后来,便有了青宛非虞之约。
所以从一开始,碧流殷和御靖苍,就不是同道之人。
“这就是命中注定。”青年微微笑起来,抬手去抚碑上刻字。
注定非虞青宛雌雄双剑要分离,注定晓风残月楼只能由一人掌握,更注定,云辞央也只能承受一个人的爱。
“回不去的,就回不去吧……”手指慢慢顺着碑上刻字的凹槽抚摸下来,多余的留白,沾染血腥的空气填满。
有些事,注定是要走到这一程,再由一个人来斩断。
非虞青宛,生同炉死同穴,被他埋在御靖苍身边。
非虞上他的血,和青宛上御靖苍的血,一同被掩埋在湿泞的土里,被黑暗一寸一寸锈蚀。
横。撇。捺。
“师兄,你说呢?”
无人回答,风声寂灭,人亡石冷。
横。竖。横。
最后一笔滴落朱砂,温热。
“后会无期,师兄。”
Chap.3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晓风残月楼禁酒,但是御靖苍喝酒,碧流殷也喝酒。
碧流殷比御靖苍喝得更多。碧流殷第一次喝酒因为云辞央,御靖苍第一次喝酒因为碧流殷。
碧流殷第一次喝酒是在血洗明月庭后。
那时他还是晓风残月楼的“小师弟”,会对御靖苍微笑。
少年提剑缓步走出死寂的庭院,唯有晨风微凉,轻抚鬓发如墨迹泼洒在空,血罩霜在白衣上凝如杜鹃。
剑上清雪带霜,无污血残痕。名剑青宛,不容亵渎。
沉默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有人背曦光,站在风里,蓝衫猎猎,朝他一笑,温柔清和,明眸皓齿,也是韶华绝世的年纪。
“辛苦了,流殷。”
少年唰地抬臂,剑指对面,眸中晃过一轮冷厉孤傲:“你输了,师兄。”
御靖苍眨了眨眼,笑道:“我输了。”
“名剑青宛,即使一夜忝四十七条人命,却依旧清明若雪,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依旧盯着他,剑未动,身未动。
忽然有人笑,说你们师兄弟真是相亲相爱。
碧流殷收剑,问他是谁。
御靖苍想了想:“云辞央。”
“酒徒,”不速之客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提高手中的两坛酒给他看,“嗜酒如命。”
“这么说,你很爱惜自己的命了?”
云辞央像是想了一下:“如果指现在,是可以这么说。”
“总有一天青宛会沾上你的血。”
“我很期待。”
云辞央喝酒的时候很少说话,自然没问碧流殷血洗明月庭的原因。
御靖苍想他早就猜出,只是不屑说罢了。
明月庭,明月庭,月满人圆,便忌讳了晓风残月。
晓风残月楼楼主闻言只是叹,月圆人满,镜花水月,虚妄的我执罢了。
叹息还未凉透,眨眼已是月缺人亡。
“这才是真实。”楼主转眼看着立在榻旁的大弟子,御靖苍俯身垂眸,毕恭毕敬。
“弟子去接师弟。”
御靖苍来接师弟,站在明月庭外有一炷香了。
碧流殷杀人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在场,否则下场也能有一个。
——死。
失神片刻,少年无声无息出现在门边。他杀人的时候也总是无声无息,被杀者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
云辞央出现了,浓郁的酒香让他无处藏匿。
之后便是喝酒。
这般简单,倒是云辞央与碧流殷的初时,算不得惊天泣地,平淡得还不如云辞央壶里的酒。
只是那晚以后,碧流殷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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